“四奶奶這是什麼話……”小錢氏順勢起來,臉上訕訕,瞄着喬老爺只等他發話,只要怪罪不到她頭上,她巴不得這個禍害早點沒了!
米氏那句‘怎麼能怪別人見死不救’聽的李兮皺了皺眉,扶着陸離站住,轉頭看着米氏道:“不是我不救他,是救不了,斷開的尿路和碎裂的白膜,不是象縫衣服那樣,縫起來就能好的,要一根根血管接起來,這手術太精細,我現在連站一刻鐘的力氣都沒有,實在是有心無力。”
“姑娘多心了,別說姑娘有心無力,就算有心有力,我也沒有怪罪姑娘的意思,這是他自作自受。”米氏昂頭端坐,神情冷淡。
李兮皺了皺眉,陸離心裡閃過絲懊悔,佚先生大約是想到了這樣的情形,纔不讓小兮過來,他沒想到要治好喬四的病,需要小兮花費那麼大的精力。
“小兮身受重傷,剛剛逃出條命,要不是喬四病的重,我不會讓她過來,前兒我受了風寒,都沒敢讓她勞神。”陸離的目光從米氏掃到喬老爺,喬老爺臉色煞白,渾身的抖,他知道喬四病的重,卻壓根沒想到這病會治不好,會死人,還死的這麼快,喬四死了,別人都有藉口,都能脫開干係,他是無論如何也脫不了責任的。
女兒在孃家時,跟他就生疏淡漠得很。
小錢氏只盯着喬老爺,見他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一咬牙,撲通一聲跪到李兮面前,仰頭求道:“姑娘就坐着縫,歇一會做一會,也就多花點功夫……”
“不是你想的那樣。”李兮打斷了她的話,示意陸離,“走吧,我無能爲力。”
陸離眉頭緊擰,扶着李兮出了門。
“是我沒考慮周全,佚先生不希望你來,必定是推測到了剛纔的情形。”一上車,陸離就歉疚道。
“我也沒想到居然是白膜撕裂,白膜撕裂都是因爲動作過於暴烈,喬四要麼醉的很厲害,要麼就是藥用的過量,那會兒人已經暈迷不醒了,否則不等撕裂,他就痛的受不住了,要早收手,也不至於到現在這樣。”
李兮看着陸離,“你大哥也愛女色,你最好提醒提醒他,最算我有力氣,縫合好也不定能活下來,就算活下來,子孫根也有可能廢掉,就算不廢,也必定大不如前。”
陸離尷尬點頭。
送走陸離和李兮,米氏站在東廂門口,一隻手打着簾子,半邊身子靠在門框上,出神的看着牀上時不時猛烈抖動幾下的喬四,他終於把自己作死了,真好!
小錢氏站在上房門口,手裡的帕子絞成一根棍子鬆開,鬆開再絞起來……
喬四要死了!她心裡既激動又害怕,萬一喬夫人又怪到自己身上……小錢氏腦袋一陣刺痛,她就沒有不怪她的時候!
現在喬四要死了!誰知道喬夫人會發什麼瘋?長姐如母,喬四是她一手帶大的,在她這個長姐心裡,喬四簡直就是她兒子!
不行,她不能束手等着她發作,這府裡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容,等着落石下井,甚至等着把她從喬家清除掉!
喬四的死,不能怪她,也不能怪喬家……是那位李神醫不肯救他!她得趕緊打發人去太原府……怎麼說呢……對!就這樣!得趕緊!
小錢氏急衝出去,走的裙子一片驚濤駭浪。
佚先生聽說陸離陪着李兮去了喬府,眼皮都沒擡一下,繼續吃一粒糖蓮子,抿一口加了薑絲煮的熱熱的黃酒,喝完小小的一壺黃酒,佚先生滿足的嘆了口氣,站起來,張開胳膊,小廝急忙將鬥蓬給他披上,佚先生拉了拉鬥蓬,出了門,叫了兩個護衛,從別院角門出去,在小巷子裡左轉右轉,轉進條熱鬧非常的街道,進了家歡門招展的酒肆,酒肆門口。
酒肆對面,正縮着頭蹲在個餛燉攤子前吃着碗熱餛燉的閒漢胡七一躍而起,將碗扔到攤子上,兩眼放光,一溜小跑奔進了酒肆。
佚先生徑直上了樓上雅間,站在窗戶前,一幅遠眺隔了兩條街的喬家的樣子,頭也不回的問道:“喬家有什麼動靜?”
“回大掌櫃,未初剛過,樑王爺帶着位姑娘,說是李神醫,進了喬家,未初兩刻出來走了,未正一刻到未末,喬家總共出來五撥人,都鬼鬼祟祟的,都是騎馬,看樣子都挺急,都往太原府方向去了。”
胡七一口地道的鎮寧府土話,說兩句哈一下腰,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喬四快死了。”佚先生悠然感慨,“十天,他大概還能活十天,鎮寧府少了喬四,可要寂寞不少啊。”
胡七眨巴着眼,看神仙一般仰視着佚先生,對他來說,佚先生就是天上降下來點化他、把他引到榮華富貴的康莊大道上的神仙!
“爺我要離開鎮寧府了,你聽着,第一,每十天,就在這裡,你過來,見到爺的信物,稟報,領差使,記住了?”
胡七拼命點頭。
“第二,繼續盯緊喬家,盯着知府衙門;第三,元旦前,給爺把這鎮寧城掃蕩乾淨,能收攏就收攏,不能收的,殺了。”
胡七咕咚嚥了口口水,“大掌櫃的,元旦前?那動靜是不是……再說……”胡七迎着佚先生清澈卻陰冷的眼睛,後面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大掌櫃的說過,他只要結果,別的,都是自己的事。
“大掌櫃放心,放心!”胡七咬牙應道,從前沒有大掌櫃撐腰,他胡七照樣敢殺人敢放火,如今後頭有大掌櫃這樣的神通廣大的大神仙,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爺這兒,從來不養蠢貨,你還算聰明,好好幹!有你的好處。”佚先生從閒漢身邊擦過時,突然停步,“爺給你五個人,許你用三天。”
胡七大喜過望,爺的人那樣的身手,別說五個,兩個就夠了!
胡七激動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仰頭目送佚先生甩着袖子,搖搖晃晃,一幅橫衝直撞的樣子下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