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眼波流轉,她看向衛夫人道:“我們好歹與她相識一場,去看一看她也是應當的。”
幾人向邵貴妃辭別後,便去了浣紗宮,也就是大夫人所在的冷宮。
這浣紗宮是因爲先帝的時候,但凡失寵的妃子都會被送去浣衣局洗紗,而那些妃子所住之處便是浣衣局邊上的一座無名宮殿。那座宮殿久而久之便被人稱作了浣紗宮。
浣紗宮地處皇宮最偏僻的所在,常年陰冷無比,是名副其實的“冷宮”。
周夫人走在路上,不由對衛夫人笑道:“從前錦衣玉食慣了,如今待在那冷宮裡,只怕她是要想不開的。”
衛夫人笑道:“可不是,真是苦了她了。”
兩人說着不由笑起來,像是趕上了什麼大喜事一般。
很快,兩人便被邵貴妃的宮女帶到了浣紗宮。
那浣紗宮的規格卻是連尋常人家的院落也不如,不過是一座二進小院,沒有雕欄玉砌,也沒有琉璃瓦,有的只是泥牆磚瓦。浣紗宮在這皇宮裡,就好似一個乞丐瑟縮在廕庇之處,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浣紗宮內,有兩名宮女正從裡面走出來,其中一人提着食盒,面上滿是嫌棄之色:“真是個瘋婆子,不吃也就罷了,還噴得我滿身都是,若是讓娘娘們瞧見我這等樣子,豈不要治我大不敬之罪。”
周夫人見那宮女的臉上以及頭髮上都粘着飯粒與菜葉。她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狼狽。
另一名宮女道:“瘋瘋癲癲的,比三歲孩童都不如,真是難爲雯女官還得與她朝夕相對。”
衛夫人的嘴角不禁揚了揚,隨後同周夫人一起快步進了浣紗宮。
浣紗宮內還住着一些失勢的嬪妃們,加上宮女足有十幾人擠在一個二進院落裡。大夫人住的是最西面的一間房,也是浣紗宮內最冷的一間。
此刻大夫人正坐在門口的一張竹椅上,手裡拈着一塊芸豆糕,慢條斯理地往嘴裡塞。
周夫人道:“她瞧着倒不像是瘋了。”
衛夫人笑道:“莫不是藉着裝瘋來躲過刑罰。”
話音剛落,就看到大夫人忽然將口裡的芸豆糕噴向了近旁的一名妃嬪。
那妃嬪一面躲閃開去,一面呵斥道:“你是瘋了還是瞎了?”
“她是瘋了。”周夫人笑意瑩然地走上去,見大夫人口中的污穢已經噴乾淨了,方纔敢靠近她。
大夫人睜大了雙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周夫人,過了許久才笑呵呵問道:“你是誰?”
周夫人笑道:“邵夫人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曾經被你取笑過是商賈庶女的周夫人啊,便是周侍郎的嫡妻。”
大夫人歪着頭仔細打量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笑起來:“是蕙蘭,蕙蘭快帶我回府裡去,這裡好冷啊。”
“冷宮裡自然是冷的,況且邵夫人住的又是最好的那一間房。”衛夫人說說笑笑地朝她走過來,“恭喜邵夫人,有生之年還有這樣的福氣,被太后留宿在宮中。”
大夫人頻頻點頭:“福氣福氣,給我送飯的宮女也說我有福氣。”
衛夫人笑道:“那麼邵夫人可要好好珍惜這樣的福氣纔是。”
周夫人微笑着道:“有句話叫做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還真是說得一點都沒有錯。從前邵夫人瞧我們的時候,可都是沒打過正眼的。如今倒好,這般的落魄樣竟被我們瞧了去。”
衛夫人嘖嘖了兩聲,有些憐憫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惡事做多了,總是會有翻船的時候的。”
周夫人與衛夫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落着大夫人,然而大夫人卻是完全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麼,只顧着掰芸豆糕玩。
衛夫人說了一陣,倒也覺得有些無趣了,便拉着周夫人一道離開了。
她們離開後未多時,便看到老夫人和邵娟茹進了浣沙宮。
大夫人遠遠地瞧見她們走進來,便將手中的芸豆糕向老夫人狠狠扔過去。
芸豆糕堪堪砸在大夫人的衣襟上,她有些惱怒道:“你是糊塗了不成,竟然砸你的婆婆。”說完這句話,她方纔意識到,大夫人不是糊塗了,是已經瘋了傻了。
邵娟茹走到大夫人身邊,有些憐憫地看了她一眼,隨後蹲下來拿帕子替她輕輕擦拭着嘴角的糕點殘渣。她問大夫人道:“舅母住在這裡可覺得冷?可有人欺負你?”
大夫人卻是瞪了她一眼,隨後扯過她手裡的帕子道:“還我!”
邵娟茹嘆息了一聲,對老夫人道:“舅母是何等伶俐的一個人,竟然變成如今這樣。”
老夫人的口氣裡也帶了些許憐憫:“太過要強的人,總有一天是會害了自己的。她如今這樣倒也好,不必時時想着如何算計別人,也算是解脫了。”
邵娟茹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見這裡草木叢生,整個宮殿被樹木擋去了半面陽光。她們所處的地方更是冷風肆虐,寒冷無比。大夫人住的屋子裡除了一張竹榻,一張薄被,已是別無他物。她對老夫人道:“只怕舅母住在這裡會受不住的,娟茹打算去問太后要個恩典,好歹給舅母再添一張被子。”
老夫人也不是個冷心腸的人,見她過得如此潦倒,便點頭道:“你去向太后說,她總是會答應的,若是可以,最好再求一個炭盆來。”
邵娟茹低頭問大夫人:“舅母還缺什麼,娟茹一併替您求了來。”
大夫人只是坐在椅子上,玩着邵娟茹的繡帕,不亦樂乎。
老夫人道:“罷了罷了,你問她她也無法回答你。”
邵娟茹打來熱水,替大夫人擦洗了臉和手,便跟着老夫人往太后那裡去了。
太后同老夫人是一樣的人,不是那種心腸硬到底的人。她從邵娟茹口中聽聞大夫人的境況,倒也同意替她加一張棉被,以及一個炭盆。
邵娟茹見太后應允,不由感激道:“娟茹替舅母謝過太后。”
太后道:“你真是個好孩子,她這般對你母親,你卻不計前嫌,爲她來求恩典。”
邵娟茹道:“事情都已經過去那樣久了,娟茹只想府里人都其樂融融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