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朕只知你有膽量出宮,卻沒想到你竟然還有膽量離開京師。”
他的話此刻聽來不知是褒是貶,趙郡然並不敢妄下定論,因此便只是垂首稱是。
皇帝牢牢地看着趙郡然,那眼神犀利冷冽,像是刀鋒一般在趙郡然的臉上慢慢劃過。趙郡然知道皇帝此刻心中是矛盾的,他一面害怕羅啓煜會被她掌控,所以不希望她活在這世上。一面又想控制住趙郡然,好讓她成爲自己的殺人工具。
然而無論選擇哪一樣,皇帝都是在下賭注。如果他選擇讓趙郡然活下來,或許他的繼承者有可能會成爲一個被架空的傀儡。如果他選擇殺了趙郡然,可能他需要費極大的力氣才能爲他的繼承者掃平絆腳石。
趙郡然心思飛轉,猜測着皇帝的心思。
而此刻皇帝心中也在快速思索着該如何處置趙郡然。
大殿就這樣靜默了片刻,靜得能夠聽到兩人的呼吸聲。趙郡然低垂着頭,面上沒有表露出絲毫的情緒來。
過了許久,皇帝纔開口道:“你究竟是誰?”
趙郡然心中一凜,說道:“郡然不明白陛下的意思,還望陛下明示。”
皇帝淡淡一笑,說道:“一個女人如此熱衷於朝堂之事,且如此瞭解諸位皇子的秉性,朕如何能夠相信你是個被邵振楠收養的山野女子。”
趙郡然叩首道:“陛下此言差矣,郡然並非熱衷於朝堂之事,只因六殿下對郡然有救命之恩,郡然試圖報答六殿下,卻是在不經意間捲入了朝堂之事。”
皇帝問道:“那麼你又是爲何如此瞭解二皇子的呢?”
趙郡然的面上是一副誠懇的表情:“回稟陛下,那是因爲先前郡然的婢女發現二殿下多次想要殺害六殿下。郡然爲防止六殿下遭遇不測,便索性讓自己的婢女去打探二殿下的日常,以便及時阻止,沒想到郡然的婢女卻發現二殿下有造反之心。”
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縱然皇帝並不相信她說的百分百是真的,但因爲幾乎捉不到任何錯處來,皇帝便也只能作罷。
皇帝看了看她的神色,說道:“你可還記得上次離宮前朕說的話?”
趙郡然頷首道:“陛下的每一句話,郡然都不敢忘卻。不知陛下有何要事吩咐郡然?”
皇帝朝她招了招手道:“你近前來說話。”
趙郡然依言站起身,走到皇帝身邊。皇帝輕聲對她說了幾句,隨後再次看了看趙郡然的神色。
趙郡然的面上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只是一副恭敬自持的模樣。她微微頷首道:“陛下的吩咐,郡然自當竭盡全力。”
皇帝慢慢點了點頭,隨後淡淡道:“雖說女子不得干政,但這件事到底非你莫屬。如果你能夠替朕辦妥,朕倒是可以開一個先例,在宮中開設一個女醫館,由你做千金院判。”
趙郡然搖了搖頭道:“郡然得陛下擡愛,已然感恩戴德。然而郡然醫術平平,實在擔不起如此要職。郡然別無所求,只求爲陛下分憂。”
皇帝認爲自己想要看透她實在是太難了,這輩子他閱人無數,卻是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人如此難以琢磨心思的。她不爲名利,不求富貴,就連將她賜婚羅啓煜,她也拒絕了。這個女人要的到底是什麼。皇帝忽然覺得,同她合作有一種鋌而走險的感覺。
趙郡然見皇帝陷入沉思,便朝他欠了欠身道:“陛下若無吩咐,郡然便回何采女的寢宮去思過了。”
皇帝朝他擺了擺手道:“朕交代你的事,若向第三人泄露半個字,朕定不饒你。”
趙郡然只是道了聲“遵旨”,便安靜地退了出去。
何采女見到趙郡然再次進宮後,便趕緊回宮吩咐宮女們替趙郡然將廂房收拾妥當。
趙郡然進到何采女寢宮的時候,青兒便已經在宮門口候着了。
青兒道:“主子已經派人將廂房打掃乾淨了,趙小姐這些日子奔波勞累,定要好好歇息。”
趙郡然笑道:“何采女真是有心了,她還有一月有餘便要臨盆,還要爲我勞心勞力。”
何采女從殿內走出來,聽到趙郡然的話,不由笑道:“我本就是無事可做,打發時間罷了,何來勞心勞力之說呢。”
正說着話,卻見譚穎聘聘婷婷地走了進來。
趙郡然心想,這宮裡的消息倒是傳得夠快,她才進宮多久,譚穎便已經知曉了。
譚穎上前與何采女見了平禮,不等趙郡然向她行禮,她便說道:“這次真是感謝趙小姐,若非你,我父親怕是早已經被問斬了。”
趙郡然聽到譚穎說起譚鴻,不由想起邵嘉旻。此時邵嘉旻應當已經被斬首了,邵振楠權傾朝野,爲了在朝堂里長久生存下去,竟是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肯救。
譚穎見趙郡然不說話,便繼續道:“我父親說從前對趙小姐多有得罪,是他愚鈍無知。今後趙小姐若有用得上我父親的地方,他定然會傾囊相助的。”
趙郡然似笑非笑道:“只怕現在你父親已經傾囊了,又如何幫得了我呢。”
譚穎看了看何采女,一副十分爲難的樣子。
不等何采女說話,趙郡然卻道:“莫非譚采女信不過何采女嗎?”
譚穎聽趙郡然如是說,便也不好再讓何采女迴避了。她忙搖了搖頭,陪笑道:“趙小姐言重了。”
趙郡然道:“這裡並無外人,譚采女若有話便直說吧。”
譚穎遲疑着開口道:“我父親在朝中多年,有不少大臣與他交好,將來六殿下若有需要,他們定然不會令六殿下失望的。”
趙郡然慢條斯理道:“我暫且記下了,只是六殿下是否用得上他們,我並不清楚。”
譚穎點了點頭,擡眸瞥了趙郡然一眼,有些艱難開口道:“有個不情之請,我還望趙小姐能夠答應。”
趙郡然饒有興趣道:“你倒是說來聽聽,若是舉手之勞,我自然不會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