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微微一笑道:“且不說他了,六殿下此次回京路上可是一切安好?”
羅啓煜點了點頭,從袖子裡取出一隻荷包放到趙郡然手中,略帶着告誡的口氣道:“往後我送你的東西,絕對不許再還給我了。”
趙郡然將荷包緊緊地握在手心裡,笑着問道:“那麼我送六殿下的東西呢?”
一陣微風起,趙郡然胸前的一縷秀髮被風吹起,墨發如絲,輕輕地從羅啓煜的臉頰上拂過。
羅啓煜下意識將那一縷秀髮抓在手中,卻見趙郡然頓時面色一紅,便要去扯自己的秀髮。羅啓煜微笑着道:“你都已經將自己的髮束送與我了,我****放在手裡把玩,你如今又害羞什麼。”
趙郡然半嗔半怒道:“六殿下,這是在宮裡。”
羅啓煜笑道:“你的意思是,若此刻不在宮中,那麼我想怎樣都無所謂了?”
趙郡然還是頭一次見羅啓煜有如此輕浮的舉動,現在的他儼然一個風流公子,卻也平添了幾分率性。她想要生氣,卻又實在惱怒不起來,便只是口氣平淡道:“郡然要去陛下那裡了,六殿下請便。”
他輕輕放開手中的那束青絲,朝趙郡然點了點頭,柔聲道:“我隨你一道過去。”
趙郡然搖了搖頭道:“這件事關乎羅啓煥,六殿下還是不要插足纔好。”
羅啓煜怕自己若跟隨趙郡然一道前去,反倒會打亂了她的計劃,因此便輕輕點了點頭,目送她跟隨汪公公離開。
皇帝的武德殿內正燃着龍涎香,那香味十分的濃烈,趙郡然從這一世起便十分不喜這種香味。上一世的時候羅啓煥便是最喜愛點龍涎香,每每去她宮中,都要燃上一爐。正是因爲如此,到了這一世,趙郡然一聞到龍涎香的味道,便不禁皺眉。
她強迫自己屏住呼吸,慢慢走到殿內,正要朝皇帝行禮,卻聽皇帝淡淡道:“不必行禮了,你且認一認跪在地上的人吧。”
趙郡然聞言便扭頭看了一眼跪在深怕的人,那人蓬頭垢面,臉上手上已然被水泡得又腫又白。他的衣裳潮膩膩地裹在身上,看起來也是十分的臃腫。趙郡然朝皇帝道:“回稟陛下,郡然認得他,郡然出宮那日,他曾想要刺殺郡然,後被郡然的侍女擒獲,便將他吊在了井水裡。”
皇帝對於趙郡然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他雖知此人定是趙郡然吊下井中的,卻不成想她竟然就這樣承認了。皇帝冷笑了一聲道:“你結下的仇家可真不少,怎麼到哪兒都有人要殺你呢。”
趙郡然知道皇帝是在諷刺她,但她竟是順着皇帝的話道:“回稟陛下,或許是郡然素日裡太過高調,因此纔會遭人不滿的。”
皇帝聽了忽然笑起來,那笑容裡帶着一絲難以言說的複雜,聰慧如趙郡然,此刻也是猜不透皇帝的意思。
趙郡然低垂着頭,默不作聲。
這時候那大宛人卻開口道:“皇帝陛下,我只是去義塾偷盜的,並不是想去殺趙小姐的呀。”
趙郡然冷冷一笑,依舊不曾開口。
皇帝問那大宛人道:“你若只是去偷盜的,又如何知曉她姓趙呢?”
大宛人眸子一轉,說道:“那是因爲我早些時候便知曉她,她曾經是在一家叫本草堂的醫館裡行醫的。”
皇帝看了趙郡然一眼,說道:“朕打算將這案子交給你自己來審。”
趙郡然明白,皇帝這是想要保她。不,應該說不能叫做保她,而是暫且留着她。趙郡然朝皇帝福了福,柔聲道:“郡然謝陛下恩典。”
皇帝神在在地靠在龍椅上,像是觀戲一般看着她們。
大宛人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
趙郡然卻是不卑不吭,她走到大宛人面前,問道:“你說你早些時候便知曉我是本草堂的女醫,那麼想來你很早以前便來京師了?”
大宛人點了點頭,面上不善道:“我一年前就來京師了,否則又怎會知道趙小姐你呢。”
趙郡然有些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隨後又問道:“你千里迢迢來京師,是爲何而來呢?”
大宛人道:“我本是想來購置棉麻絲綢帶回大宛去販賣的,可因爲圖便宜,便遇上了奸商,身上所有的銀兩都被騙走了。無奈之下,便只能做起了偷盜的營生。”
皇帝微微眯起眼,見大宛人的話答得天衣無縫,便且看着趙郡然如何從他的話中找出漏洞來。
趙郡然嘆息了一聲,像是十分憐憫他的遭遇一般,說道:“你一個他國人千里迢迢來此,本就十分艱難,竟然還遇到了奸商,實在是遭人同情。對了,這件事你可曾稟報給府尹?”
大宛人見趙郡然的神色似乎的確像是在爲他的遭遇抱不平,一時間只當是她已然相信了自己的話,便悄然鬆了一口氣。大宛人搖了搖頭道:“因爲那奸商已經下落不明,就算報官也已經找不見他了。況且我因爲身無分文,已然偷過商販的吃食,若是報官反倒連累了自己。”
皇帝見大宛人字字句句都說得如此順溜,嘴角不由扯出一絲笑來。這一次,趙郡然可是遇上對手了。
趙郡然順着大宛人的話說下去:“你被騙光了錢財,無錢回鄉,便不得不在京師偷盜過活?”
大宛人忙點了點頭。
趙郡然有些感慨道:“過着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你倒也是十分不易的。不過我瞧你進義塾的時候是帶着一柄大刀的,又能與我的侍女過上幾招,可見是個武者,難道連自食其力的本事也沒有?”
“京師人向來瞧不起我們大宛人,說我們粗鄙,又如何肯給我們派營生呢。”
趙郡然問道:“你既然知曉我曾經是在本草堂的,那麼應當知曉後來本草堂內的段大夫和沈大夫爲何亡故的吧?”
大宛人頓時怔了怔,眼球飛快地轉動着,像是在思索着什麼。過了片刻,他方纔道:“我先前是住在西市的破廟裡的,因此纔會見過趙小姐。可後來怕西市的人已經認得我了,便又去了東市,對於你說的人爲何亡故,卻是沒有聽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