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侯看來,只要皇帝不沒收他的財產,他終究是有東山再起的時候的。無論捐官還是經商,只要門第煊赫,他的女兒便也就不愁找不到世家公子來匹配了。可如今,皇帝沒收了他的財產,便無疑是斷了他的後路。從此以後,莫說是夏莫瑤的婚事,即便是一家人的溫飽,也是難以解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皇宮的,當他走出皇宮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彷彿整個世界都變了一般。管家等在宮外,瞧見夏侯一臉委頓地走出來,忙上前將他扶住了。
管家對夏侯道:“老爺,夫人小姐們已經安頓下來了,夫人的意思是希望能夠換一座大一些的宅子,畢竟小姐姨娘們要分開住纔好。”
夏侯冷笑了一聲:“換一座大一點的宅子?只怕再過幾日,連宅子也不能住了。你將今日典當的銀票送到吏部去。”
管家十分詫異地張了張嘴,問夏侯道:“老爺這是爲何?”
夏侯只是揚起頭冷笑了幾聲,並未作答。他朝管家擺了擺手,便先行離開了。
此時天色有些晦暗,陰沉沉的天令人感覺有些壓抑,彷彿有一場大雨將至。
管家對夏侯道:“老爺,馬上就要下雨了,老爺還是先找個地方等一等吧。”
夏侯恍若未聞,只顧着往城門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十分緩慢,每一步都像是走得極爲艱難,雖是都有可能倒下似的。
見到如此情狀,管家哪裡還敢任由夏侯自己離開。他趕緊追上幾步,勸說着夏侯道:“這裡離城外極遠,還是讓我給老爺僱一輛馬車吧。”
夏侯依舊不曾言語,只是像個幽魂一般顧自走着。
管家嘆息了一聲,默默跟在了他的後面,然而沒等夏侯走幾步,管家便瞧見夏侯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他的鼻子裡冒着血水,殷紅的血低落在地,顯得觸目驚心。管家正要伸手去扶,卻聽夏侯道了一聲“交友不慎”,緊接着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來,頃刻間染紅了管家的衣衫。
夏侯發喪的消息是在當日下午傳出的。
因夏府的宅子已經被皇帝沒收,所以夏侯雖死,屍身卻無宅子停放,便只能停放在一座破廟裡。
夏莫瑤和夏默聰跟隨着母親姨娘回到了京師,衆人見到夏侯,不由哭成了一團。夏莫瑤問夏侯道:“我的父親究竟爲何會離開的?”
管家抹了一把眼淚,哽咽着道:“老爺從宮裡出來便恍恍惚惚的,說是所有的銀兩都要送去吏部。想來是老爺受不住如此打擊,纔會故去的。”
夏莫瑤道:“好端端的,陛下爲何又將府裡的錢銀都沒收走?”
“小姐是知道的,夏府此番變故,都是因相府而起。對了,老爺臨走前說了一句‘交友不慎’,可見定是相爺在此事上施了手段。”
對於夏侯派人去相府陷害趙郡然,以及此人未歸,夏侯唯恐事情敗露,派人四處找尋他意圖滅口的事,夏莫瑤多少都有些清楚。她聽管家說到邵振楠,心中猜測着定是邵振楠藉此事來打壓了夏侯。
夏侯與邵振楠交好多年,夏侯對他十分相信,如今遭此暗算,可不就是交友不慎。
想到這裡,夏莫瑤心中不由對邵振楠起了恨意。她對管家道:“你去打聽打聽事情的原委,無論如何都要查清楚此事纔好。倘若真是邵相將父親逼到如此境地,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管家道:“小姐一個女兒家,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是邵相的對手。依我看,這件事就交給公子去處置吧。”
夏莫瑤看了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夏默聰,面上生起一絲鄙夷之色。她冷冷道:“指望他,只怕等到下輩子也不能替父親報仇了。”
管家嘆息了一聲,朝夏莫瑤點了點頭,說道:“待老爺出殯後,我便去徹查此事。”
夏侯走得這樣突然,着實讓人始料未及。趙郡然原本只是想給夏侯一點教訓,讓他從此再無東山再起的機會,倒是沒想到夏侯就這樣斷了氣。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是輕輕嘆了嘆,隨後對海蘭道:“既然夏侯死了,後面的事倒也不需要我們再費心了。”
海蘭輕輕點頭道:“小姐交代的事都已經辦妥了,接下來只需看鷸蚌相爭便是。”
趙郡然在相府等着鷸蚌相爭,而邵敏茹卻是在庵堂裡等着敬妃娘娘。
邵敏茹一早就起來梳妝打扮,因如今還在丁憂,加上人在佛寺,便到底不敢打扮得過於惹眼,只是盤了髮髻,戴了玉釵。面上薄施粉黛,身上着了素色裙殺,整個人瞧着既不失落落大方,又不缺楚楚可憐。
她在鏡中仔細瞧了瞧自己的打扮,見並無不妥之處,方纔放心地點了點頭。她對春桃道:“你快去庵堂外的酒樓裡點一些可口精緻的菜餚,敬妃娘娘在宮中錦衣玉食,定然是吃不慣庵堂裡的齋菜的。”
春桃依言跑出了禪房,未多時張媽媽便進來了。她對邵敏茹道:“小姐,敬妃娘娘的鑾駕到了。”
邵敏茹趕緊整了整裙衫,滿面笑容地走出了禪房。
師太帶着衆人恭迎在庵堂門口,邵敏茹站在師太身旁,只見一頂十分華麗的軟轎停在了庵堂門口。宮女撩開轎簾,緊接着便瞧見一名耳配明鐺,身穿華服的女子下了軟轎。
不等師太向敬妃行禮,邵敏茹已然上前一步,朝敬妃屈膝行禮道:“敏茹見過敬妃娘娘。”
敬妃只是朝她含笑點頭,目光並沒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隨後敬妃便進了庵堂,朝師太笑道:“今日本宮只是香客,師太無需向本宮行禮。”
師太微微笑了笑,道了聲“是”,便將敬妃迎進了佛堂。
邵敏茹快走兩步,見敬妃正要跪在蒲團上,趕緊上前將自己的繡帕鬥開,鋪在了蒲團上。
敬妃有些詫異地看了邵敏茹一眼,問道:“姑娘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