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將紅薯掰了一半給他,兩人說笑着走下橋,忽然看到一個人影從房頂上落下來,“砰”的一聲砸在了段明瑞腳邊。
他嚇得驚叫了一聲,下意識拉着趙郡然後退了幾步。
趙郡然猝不及防,亦是嚇得面色煞白,但很快又恢復了神色。
她蹲下來查看倒在跟前的男子,只見他穿了一身黑衣,面上的黑布巾已然滑落一半。她輕輕揭開了黑布巾,露出一張俊美無比的臉來。狹長的眼睛,此刻正緊緊閉着,纖長的睫毛,劍眉漆黑如墨。
她仔細打量了他幾眼,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這個人不是六皇子羅啓煜嗎?
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還是以這樣的打扮出現。
還沒來得及深想,遠處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她再次看了一眼羅啓煜,只見他腹部的衣衫被劃開了一道三寸長的口子,隱隱可見衣衫裡頭綻開的皮肉,血水涓涓往外冒。
趙郡然想了想,對段明瑞道:“快將他擡到橋下去。”
“那些人看起來像是護城軍,這個人不會是山匪吧?”段明瑞有些猶疑地看了看身後那些即將追上來的人。
趙郡然默不吭聲,伸手去扶羅啓煜,奈何他身強體壯,她根本使不上力。
段明瑞見她像是篤定了要救這個人,又看着那些人往這裡越來越近,深怕被他們撞見了受牽連,只得跟着趙郡然一起把人擡到了橋底下。
護城軍很快趕到了橋上,卻並沒有下去,只是舉着火把對着橋下照了許久。
趙郡然屏住呼吸,一隻手緊緊捂上羅啓煜的嘴。
此時段明瑞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趙郡然一副沉穩的模樣,臉上不由訕訕的。
過了片刻,橋上的護城軍終於漸漸遠去。
趙郡然利落地撕開了羅啓煥傷口處的衣衫,開了藥箱替他上藥。
因是深夜裡,她只能接着月光暫時爲他簡單地止血包紮。
收拾完染了血污的紗布,趙郡然道:“把他揹回醫館去,小心他的傷口。”
段明瑞微微一愣,隨後露出些不情願的神色來,但還是將他背了起來,由趙郡然幫襯着上了橋。
趙郡然一直跟在後頭,一面注意着身後的動向,一面緊緊扶着段明瑞背上的人。
段明瑞頭一次見趙郡然對一個人如此上心,還是一個素未平生的人,心頭涌起一絲不快來。不過是萍水相逢,趙郡然對他也未必過於關心了吧。他前些日子被藥壺燙了手臂,也沒見她皺一下眉頭啊,還笑話他笨手笨腳。
想到這裡,他輕輕將背上的人顛了顛。
背上的人撞到了傷口,下意識發出一聲痛呼。
趙郡然告誡道:“當心點,他要是死了,只怕整個醫館都要拿來賠命。”
段明瑞微微一愣,問道:“他是誰?”
趙郡然並沒有說話,只是一路扶着羅啓煜,把人送進了醫館。
一進醫館,段明瑞便喘着大氣想要將人放在外堂供病者診治時躺的木榻上。
趙郡然忙阻止道:“不可以,萬一遇上有人來夜診,撞見了可不好,先把人送到你房間裡去醫治。”
段明瑞不情不願地咂咂嘴,但還是照辦了。
幾人剛進院子,就看到沈靜嫺和段重樓還在等院子門口,焦急地盼着他們回來。兩人見他們揹着一個奄奄一息的人進來,忙問道:“他是什麼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不在外堂診治?”
趙郡然想了想,說道:“我們回來的路上遇到他被護城軍追捕,就將他救回來了,這人看起來面目慈和,倒不像是大奸大惡之徒。我們想着好歹是一條命,總不能見死不救,還望姑姑和姑父莫怪我們多事。”
段重樓跟着段明瑞進了他的房間,看了一眼那男子,只見他面容俊朗,雖閉着眼,卻流露出一副溫雅祥和之態,的確不像是什麼惡人。
就在這時候,外頭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門板被砸得幾乎晃動起來。
段明瑞道:“不好了,定是護城軍找不到人,到各家搜捕來了。”
沈靜嫺道:“快將他藏到酒窖裡去。”
段重樓正要將羅啓煜背起來,趙郡然卻阻止道:“快將院子裡照路的燈籠都吹滅了,把他藏在院子裡的樹叢後,拿黑布蓋上。”
外頭的拍門聲越來越急,那些護城軍隨時像是要破門而入一般。
段重樓一時也來不及考慮,揹着羅啓煜將他藏到了院子的樹叢後。
而此時沈靜嫺和趙郡然迅速地吹滅了院子裡的燈籠。
段明瑞換上一副睡眼惺忪地模樣去開門,頓時有一大片護城軍涌了進來,險些將他推倒。
趙郡然問道:“軍爺,出什麼事了嗎?”說話的同時,卻悄悄打量着他們。
領頭人問道:“有沒有見到一名受了重傷的黑衣男子?”
醫館裡的四個人俱是搖頭,護城軍便一下子散了開去,道出翻找起來,酒窖、柴房,甚至是廚房裡的米缸也不曾放過。
段明瑞明顯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浮上了一層冷汗。
沈靜嫺緊緊握着段重樓的手,兩人俱是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
趙郡然看了他們一眼,示意大家不要自亂陣腳。她坐在椅子上,從容地撥弄草藥罐子,絲毫不見半點害怕的樣子。
護城軍將所有的房間都搜查了一圈,連幾個人牀榻地下也查看了,依舊一無所獲,連半點血跡都尋不見,這才離開。
段重樓將人揹回了段明瑞的臥房,三個人依舊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趙郡然道:“姑姑和姑父也累了,快回房去歇息吧,這裡交給我就是了。”
兩人剛回房,段明瑞就對趙郡然道:“你騙人!”
趙郡然笑着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你明明認識他,你剛纔還說他要是死了,我們誰也活不成了呢。”
趙郡然有些好笑道:“是你自己說的,他可能是山匪,山匪最講義氣,他要是死了,他的兄弟們可不都要來找你尋仇?”
段明瑞氣急敗壞道:“山匪你也敢救,真不怕惹禍。”心裡卻道:對山匪都那麼好,對我卻從來都是呼來喝去的。
趙郡然只是笑了笑,不再理會他。她救羅啓煜,只是因爲前世他是羅啓煥的死對頭。只要他活着,羅啓煥的日子總是不會太安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