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蘿的雙臂抱着膝蓋,下巴放在膝蓋上,木訥地望着面前的地面,在那片地上,還有一大片鮮紅的血漬,觸目驚心。
雖然剛纔她沒看,可她也隱隱能猜測出發生了什麼,以北堂的脾氣,那些人定活不了。
她苦笑着想,如果這件事發生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她定會覺得他做的未免太過血腥了。
可現實是,事情原原本本地發生在她身上……
她的雙手拽緊了身上的黑色衣袍,眼底的恨意一閃而過,卻被一直注視着她的北堂盡收眼底。
“其實,這些都無關緊要的。”
這是他第一次安慰人,不由得臉上窘了窘,總覺得這話說的太過於矯情,可實在不想她從此有了陰影,這才下定決心開了口。
齊蘿輕聲“嗯”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北堂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有些後悔說剛纔那句話,可說出去的話又收不回來,便悶悶地坐着,再不肯說話。
刑部大牢的事情很快就被上報到了武巡撫和仇豐的耳朵裡,他們二人私下一商議,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
他們剛靠近刑部大牢的區域,守着門的子玉便看到了,他沉穩地走進牢房在北堂耳邊低語了幾聲。
北堂驀地站了起來,也就在那一剎那,齊蘿冰涼的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她眼眶微紅地擡起頭不安地問道,“你要走了嗎?”
她一點也沒有掩飾,她現在很害怕獨自留在這裡,而她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子玉看了她一眼,心裡覺得無比的難受,起身出了牢房。
他見過齊蘿無數次,依稀還能記得她第一次昂着頭一腳踢向北爺的情景。那是他跟了北爺十年,第一次看到自他眼底流露出來的慌張和不知所措!可再對比現在,感覺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她就遭遇了這麼多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牢房內,北堂反握住她的手,再次坐了下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淡淡地說道,“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陪你。”
時間靜靜地流逝,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始終沒有鬆開過,齊蘿總覺得,只要她一鬆開,他就會頭也不回地走掉,而她也許不會再有出聲把他留下的勇氣。
她不知道他是以怎樣地心情說出那句“我陪你”,可她饒是再傻,也知道他定是極痛苦的,心裡對他愧疚的閘門猛地被水衝開了,一發不可收拾!
齊蘿忽地想起古人說的一句話,她驀地扭過頭看着北堂,抿了抿脣將那句話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北堂,下輩子我要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一直陰沉着臉的北堂忽地冷笑一聲,冷冷地說道,“下輩子的事情下輩子再說吧!你覺得虧欠本世子是對的,只不過,這些我都會一一討要回來。你知道,我最討厭被人欠着。”
如今的他和剛纔全然不同,只因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若是因爲此事而對她特別,她定會將這件事牢記於心,成爲記憶裡抹不去的陰影,那先前的齊蘿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況且,一個人可以被打倒,但絕不能被毀滅!
齊蘿握着他手掌的手指鬆了鬆,最終還是放開了,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轉,最後落在了他受傷的肩膀上,似乎剛纔用的力道太大,傷口又裂開了,依稀還能看到衣服上被染上的血漬。
她不由得出聲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北堂順着她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冷漠地回道,“死不了!”他說完又覺得不妥,便又加了句,“這不是本世子的血!”
“喔!”齊蘿悶悶地應了一聲,滿臉的失望,她好不容易關心他一次,就得到這樣的對待!
她越想越覺得氣不過,驀地扭頭直視着他說道,“我都這麼受傷了,你就不能好好地和我說話麼!”
北堂冷笑一聲,抱着胳膊斜視着她,冷冷地問道,“你不還是你?”
齊蘿臉上的怒意緩了緩,輕輕舒了一口氣,是啊,不管發生過什麼,她不還是她麼?既然什麼都沒變,爲何要求讓別人對她區別對待。
她滿是傷痕的臉上揚起一片燦爛的笑容,堅定的說道,“是啊,我還是我!”
“北爺,他們來了。”
站在牢房門口的子玉雖不忍打擾他們,卻還是適當地出聲提醒。
北堂鼻腔裡冷哼一聲,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齊蘿怔怔地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手指握緊了身上的黑色衣袍,又恢復了方纔木訥的神情。
牢房的大門外,北堂陰沉着臉站在武巡撫和仇豐面前,他桀驁不馴地居高臨下看着他們,聲音冰冷地沒有一絲溫度,一字一頓地說道,“仇豐,本世子記住你了。這刑部在你的管理之下,變得愈發的骯髒不堪了,本世子最討厭污穢之地,竟萌生了要把這裡炸爲平地的想法,你說這可怎麼辦纔好?”
若是這些話換個人來說,或許他們會覺得是在開玩笑,可是從北堂世子的口中吐出來,便有了十分的可信度。
仇豐面無畏懼的直視着北堂,不顧武巡撫鐵青地臉色,緩緩開口,“皇上近來有意取締北陽王府,世子這麼做了,無意是給北陽王府雪上加霜。世子爺這麼聰明一個人,定不會做出如此愚笨之事!”
“你會爲現在說的話後悔。”
北堂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狂妄地扔下了一句話,轉身離開。
他這麼放心的離開,並不是覺得自己的話有多大的威懾力,而是聽到了三道疾馳而來的馬蹄聲。
他知道,朝景來了!
仇豐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臉色鐵青一片。這一刻,他知道自己不該逞口舌之快,可已經來不及了。
武巡撫一直低垂着的腦袋在北堂走後,才緩緩地揚了起來,他頭也沒回地吩咐道,“仇豐,立即着手將囚犯轉移!北堂世子說得出便做的到,他連皇上都不怕,更何況是炸燬刑部!你今日太讓本官失望了,等這件事結束,你便主動退隱吧。”
仇豐雖極不情願,但巡撫的命令他還是要嚴苛地服從,便雙手抱拳對着他行了個禮,重重的應道,“是!”
在他們說話間,三匹駿馬相繼走了過來,朝景撩起身後的黑色披風,矯健地翻身下馬,就在他
雙腳剛沾地的那一瞬間,他騎着的那匹馬忽地仰天長嘯了一聲,四肢犯軟地“噗通”一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揚起一片塵埃。
“參見景世子。”
武巡撫和仇豐恭敬地站在一邊,對着朝景行禮。
朝景只是淡漠地輕聲“嗯”了一聲,便頭也沒回地往大牢裡走去。
棋聲跟在他身後,在路過他們的時候,冷哼了一聲。
棋枰看了他們的背影一眼,想起了被仇豐關在別處的其他人,他牽着馬走上來,恭敬地問道,“仇大人,我家世子爺今日是帶了皇上的諭旨而來。小人可否將其他無辜的人帶走?”
武巡撫的眸一怔,嘴裡喃喃道,“皇上的諭旨……”
按理說若是讓放人,這諭旨應該由宮裡的人先送來刑部,而後在通知衆人,這一次皇上爲何會直接給景世子?
他本以爲皇上這次不僅要取締北陽王府,也要取締朝安王府,是有意要關押景世子妃,沒想到他竟理解錯了!
“可以,當然可以!仇豐,還不放人!”
仇豐重重地應了一聲,便走上前去爲棋枰帶路。
棋枰溫潤如玉地笑看着武巡撫,故作不經意地問道,“巡撫大人的手爲何會顫抖的如此厲害?可是病了?”
武巡撫的胳膊顫抖着將手藏回了衣袖中,神色不太好地回道,“本官年歲大了,這手腳總是頻繁地抖動,是老毛病了。”
棋枰淡淡一笑,沒再搭話,轉身跟着仇豐走了。
齊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門的方向,她心裡一直期盼着,或許下一個從那裡走進來的便是朝景。
可心裡還有一道聲音在肆意地嘲諷着她,連母妃都說朝景想必已經知道了此事,可過了這麼久他都沒回來,想必是不會來了!
“啪嗒”大牢的鐵鏈響了一聲,齊蘿驀地擡起頭來,心裡瞬間漏跳了一個節拍。
她滿眼地恐懼瞪大了眼睛,拼命的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可心還是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蘿兒!”
朝景的聲音忽地從黑暗中響起,齊蘿的眼淚也在那一刻毫無預兆地流了出來,她渾身顫抖着站了起來,想要看清楚那若隱若現的臉龐,絲毫沒注意到身上的黑色披風早已滑落在地。
在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終於放聲大哭了起來,這些天所受的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地從胸腔中迸發了出來!
朝景大跨步的走進牢房,伸手一撈將她攬進了懷裡,將手中不知何時脫下來的黑色披風牢牢地裹住了她,他溫熱的大掌揉了揉她的髮絲,柔聲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聽到她入獄的消息以後,立即備了快馬馬不停蹄地趕回西京,原本需要整整三日的時間被他一天就搞定了!只是他到達西京的時候,城門已經關了,也就是在剛剛,他有史以來第一次發了滔天的怒火,那守城的士兵被他嚇得差點從城門的樓梯上屁滾尿流地下來給他開門。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魔怔了!腦子裡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馬上、立刻見到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