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景的目光驀地凜冽了起來,他冷漠的說道,“這似乎是本王的家事。”
他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伏訖本來也應該知難而退,沒想到他非但沒有如此,反而是理直氣壯的望着朝景說道,“王爺,世子也是老夫的學生,事關他的成長,老夫以爲,習武一來可以強身健體,二來可以保護自己,習武定是個不錯的選擇。”
朝景淡漠的放下筷子,眉眼低垂的拿過一旁的餐布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忽地冷笑了一聲,說道,“夫子似乎對陽兒的成長甚爲關心,比起本王這個當父王的,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目光深邃的望着伏訖,抱着胳膊打量着他。
然,伏訖並沒有受到他話的半分影響,他挺直腰桿沉穩地說道,“老夫還以爲,老夫對世子上心一些的話,王爺會很開心。不過老夫是真的喜歡世子,無論王爺喜不喜歡,老夫都會盡心盡責的教導他長大成人。”
“夫子如此,想必不是爲了本王,而是爲了已逝的本王的王妃吧?”
伏訖的眸忽地一亂,“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朝景緩緩站起身,冷眸瞥視了他一眼,冷聲說道,“字面上的意思。”
伏訖的身子猛地一怔,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他看着朝景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他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好像能洞悉一切一樣。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隱瞞了,他的眼眸閉了閉,輕聲說道,“你說的沒錯,我是爲了她,我回西京入皇宮,也是爲了朝陽。這些年,我總是在想,如果我會武功,那麼在五年前在她生下朝陽之後,我就有本事帶他們母子離開。你很聰明,但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並非是什麼好事,我言盡於此,告辭。”
他的聲音已然不像方纔般蒼老,而是年輕人的聲音,他說完後便邁着沉穩地步伐走出了正殿。
朝景在腦海中搜索着他的聲音一圈之後,忽地眸光一亮,他想去叫住他的時候,他早已離開了,那一聲“文太醫”也變成了一聲嘆息。
王府廚房。
齊蘿站在一個角落裡背對着衆人,她目光怔怔地望着牆面,嘴裡的食物也嚼之無味。
她剛纔聽到了什麼?
芰荷被她撞得流了孩子?
她面無表情的擡起手背擦拭着臉上無聲滑落的淚珠,心口邊陣陣抽痛,而她身後的聲音依舊在滔滔不絕。
“上次我去給芰荷管家送藥,還看到她偷偷抹眼淚呢!哎,誰沒了孩子能這麼快緩過來呢!”
“也不知道王爺是怎麼想的,放着好好的燕楚公主不要,非要一個來路不明的林心,芰荷管家這心裡剛好受了些,他又把這林心帶了回來,也不是棋枰管家會怎麼想。”
“何止是帶回來,你們是沒見昨晚王爺臥房裡傳出來的聲音,好像一直折騰到天亮,也不知這林心用的什麼狐媚妖術,把咱們王爺迷得五迷三道,像中了邪一樣!狐狸精!”
“什麼狐狸精!她就是長得和咱們王妃一模一樣才能得到王爺的青睞,不然,她哪有本事進咱賢王府!”
“哎!不說了不說了,一提起那個狐狸精我心裡就來氣,我先把這藥給
芰荷管家送去,回來再說啊……”
“去吧去吧。”
“快去。”
她們的每一個都戳在了齊蘿心裡,她緊咬着下脣不讓自己發生任何聲音,她回來這麼久,似乎還沒見過芰荷,方纔聽他們說,芰荷流胎是在下暴雨的那天。
她忽地想起來了,那時的她痛苦非常,好像真的撞了人。
而之後她帶着朝陽住在柳文昭的別院,棋枰來帶人也是通過柳文昭來說給她聽,他自己卻沒有來,會不會是因爲在怨她纔不來?
她的眼淚越流越急,淚水像串了線的珍珠一樣落在了裝滿食物的盤子裡。
她就這麼目光無神地站着,廚房裡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她卻絲毫不知,一直到傍晚,廚房裡的人都走光了,她的身子才動了動。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本來在吃的食物,雖然她現在很沒有心情吃東西,但她爲了不浪費糧食,還是將盤子裡的食物吃光了才從廚房裡走出來。
走到院子中央的時候,她擡頭望了眼天色,這才發現天已經暗了下來,她沉着臉快步走出了院子。
她要去見芰荷一面,若她的孩子真的是被她撞掉的,那她就給她磕頭賠罪,直到她肯原諒她爲止。
她剛走出院子,之前說閒話的幾個丫鬟突然從廚房後面走了出來,她們幾個面面相覷,眉心直跳,總覺得要出事。
其中一個穿着較好一些的丫鬟指着其他小聲的責備道,“叫你們嘴賤!平日裡不好好幹活,就想着怎麼議論主子,她說不定日後就是咱們的賢王妃,我看你們以後怎麼辦!”
其他幾個小丫鬟被她嚇的一愣一愣的,有幾個識眼色笑嘻嘻的湊上來,“飄姐姐,全府上下就數你待我們最好了,王爺那裡能說上話的也就只有你,還請姐姐救一救我們……”
她們說着便往飄錦雯手中塞銀子,這飄錦雯雖然在這府裡並沒有職位,但因爲相貌出衆,從小與小世子甚爲親近,小世子也很聽她的話,一來二去,王爺便也待她極好。
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府中丫鬟們中最好的,她這人沒其他喜好,唯一的喜好便是錢!
飄錦雯剛纔還烏雲密佈的臉在看到手中的銀子之後,臉上立即帶上了喜色,她斜着眼看了她們一眼,摸了摸鼻子說道,“下不爲例啊!”
她說完揣着銀子美滋滋地離開了廚房所在的院子,前往自己的小金庫。
齊蘿滿目悲痛的走在王府裡,她繞着王府走了一圈,也沒看到芰荷的院子。
她似乎忘了,這裡是賢王府,並不是先前的朝安王府。
她驀地停下站在走道上,目光呆滯地站着,她木訥地望着面前黑暗的地方,心臟似乎正被人拿着匕首寸寸剜心。
“飄美人,你攢這麼多錢做什麼?”
不遠處,突然傳來朝陽稚嫩的聲音,他聽起來似乎還在做什麼苦力,聲音有些喘。
齊蘿擡起手背擦了擦臉上淚漬,循着聲音走了過去。
她站在院子門口,一股臭味撲面而來,她擰着眉心用手指擋住了自己的鼻子,這纔看到這院子裡修建了幾處茅房。
而此時,朝陽和飄錦雯
把布子系在自己臉上,像是兩個賊一樣偷偷摸摸。
飄錦雯手裡拿着大鏟子,朝陽手裡拿着小鏟子,兩個人正在填茅坑,她清晰的看到那茅坑裡面放着一個大酒缸。
“笨!這是我傍大款的資本!”
“咦?什麼叫傍大款啊?”
“傍大款就是……”飄錦雯將鏟子插在糞土裡,一隻腳尖時不時地點地,沉思着要怎麼給他解釋。
她忽地眸孔一亮,漂亮的打了個響指說道,“傍大款就好比你嫁給我,你連一個銅板都沒有,我卻有一缸子的銀子,你嫁給我就是你傍我!我就是大款!”
“喔……”朝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你嫁給伏訖夫子,就是你在傍大款。”
“……”飄錦雯無語的望了望天,“你家伏訖夫子都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你讓我嫁過去直接當寡婦啊!依我看不是你瘋了,就是我有病!”
“伏訖夫子纔不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飄美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許告訴別人。”
朝陽伸出一根食指放在自己的嘴上,刻意壓低了聲音,示意讓她保密。
飄錦雯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撇嘴說道,“你手這麼髒就別放嘴邊了吧!明天你還得靠這張嘴吃飯吶!”
朝陽悻悻地將手指放下,剜了她一眼,繼續填坑,他不準備將伏訖夫子的秘密告訴她了!
飄錦雯見他生氣了,便又笑嘻嘻的走過來,她眨巴着大眼碰了他一下,見他沒反應,又大力的碰了一下,“誒呀,別那麼小氣嘛,你是不是知道那老頭的錢都藏在哪裡啊?”
她說完之後又搖晃着身子去碰他,沒想到碰了個空,身子一個踉蹌往前栽出去好幾步,她扭回頭環顧四周,這纔看到哪裡還有朝陽的身影。
她着急忙慌的一把扔掉手裡的鏟子,重新跑了過來,剛一過來,便看到站在坑裡正怒火滔天瞪着她的朝陽。
本來他站的就不穩,她還一個勁兒的兌了兌啊,這下好了吧,他掉坑裡了!
飄錦雯尷尬的嘿嘿一笑,飛身下去一把將他抱住帶他飛回了地面,不過一秒鐘的事情。
站在院外的齊蘿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這姑娘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歲,竟有這麼高的身手。
她在看到朝陽掉下去之後便衝了過來,沒想到她還沒跑到院子中央,她就已經將朝陽從坑裡救了上來。
飄錦雯抱着朝陽落在了齊蘿面前。
齊蘿和朝陽臉上都十分驚訝,唯獨飄錦雯半分驚到了的感覺都沒有,就好像她是故意爲之的一樣。
“奴婢飄錦雯見過林姑娘。”
飄錦雯鬆開懷中的朝陽,恭敬的衝着她行了個禮。
齊蘿也怔怔地衝她點了點頭,如今還有一絲恍惚。
朝陽看了一眼齊蘿,便拉着飄錦雯的手往外走去,“飄美人,我臭死了,你快帶我去洗澡!”
飄錦雯輕輕抿了抿脣,低頭在朝陽耳邊說了幾句話,說完還衝着她眨了眨眼。
朝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鬆開她的手走向齊蘿,他揚着頭,黑如瞿石般的眼睛望着她,乖巧的問道,“你能給我洗澡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