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蘿心煩意亂的走進經絡醫館的時候,正好碰到兩個男子擡着東西往出走,她疑惑的看了一眼,本不想理,卻鬼使神差的叫住了他們。
“等等。”
那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在門口停下了。
她走過去想要掀開蓋着那東西的白布,可剛伸出去手,就被溫伯厲聲喝止了。
溫汀放下手中的藥罐,沉着臉走了出來,“住手!”
待他看清齊蘿的臉之後,臉上的厲色緩了緩,沉穩地走了過來,他甚爲有禮的問道,“請問,你可是賢王府的林心姑娘?”
他是第一個知道齊蘿沒死的人,他當然也認識他,但爲了保護她,在別人面前,他們不能表現的過於熱絡,不然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齊蘿會了意,點了點頭。
溫汀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他向齊蘿行了禮,才緩緩說道,“林心姑娘,這個死者是個乞丐,我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哪成想他竟患了不治之症,我每日給他用藥,查閱了許多醫書,他還是死了,我給他定了口棺材,就在門口,讓這兩個兄弟把他擡出去埋了,碰了晦氣。”
他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告訴齊蘿,這人不是長孫郡主。
齊蘿卻沒有就此罷休,她擰眉問道,“是何不治之症?”
她讀了許多醫書,見過許多病症,可至今還未見到過不治之症,如果是瘟疫就麻煩了!
“回姑娘,我才疏學淺,至今不知那是什麼病。”
說起來溫汀倒也有些尷尬,他醫治了他那麼多天,至今不知他患的是什麼病。
齊蘿扭過身,掀開了那人身上的白布,她在聞到那氣味之後便厭惡的皺起了眉頭,她黑着臉想要看看他的症狀,卻沒想到他身上出滿了屍斑,還發出陣陣惡臭,根本無法看清他身上的症狀。
她將白布重新蓋好,揮了揮手,那擡屍體的兩個人提步走出了醫館。
齊蘿邊往裡走邊陰沉着臉問道,“溫伯,他死了多久了?”
溫伯走在她旁邊,回道,“昨晚上死的,木匠連夜做的棺材,剛剛纔送來。”
“嗯,長孫招娣呢?”她環顧了屋裡一圈,並沒見到半個人影,便扭頭問道。
溫汀給她做了個手勢,便走在前面爲她帶路。
溫汀從藥堂的另一邊走出去,走過長廊拐了個彎,齊蘿這纔看到一間屋子,她扭頭看着來時的路,她記得她離開西京的時候這裡還不是這樣,莫非這是後來又修的?
齊蘿剛一轉頭,一股煙味撲面而來,她想捂鼻已經來不及,她的意識漸漸模糊,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溫汀收起手中的迷煙棒,扶住了她。
與此同時,房間門被人從裡面打開,朝景身着一襲紫色繡金蟒袍從裡面走了出來,溫汀順勢將齊蘿交給了他。
觸碰到齊蘿的那一瞬間,朝景有一種再也不想鬆手的衝動,他目不轉睛的看着她,臉上陰
鬱一片。
“王爺,恕我直言,這些年王妃受了許多苦,好不容易回來西京,不能以真名示人,又被世人誤解,發生在她身上的苦難,就連我看了都心疼不已。王爺,我知道您很愛王妃,這夫妻之間偶有摩擦是正常的,您要是想明白了,就讓王妃見見您……”
“溫汀……”朝景毫無預兆的打斷了他的話,他一雙如黑瞿石一般的眼眸望向溫汀,冷冷地說道,“本王有自己的打算,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她思念本王,本王又如何能不想她。你下去吧。”
“是。”
溫汀最後看了一眼齊蘿,轉身離開了。
朝景打橫抱起齊蘿走進了屋裡,他將齊蘿輕柔的放在椅子上,讓她的身子趴在桌上,這才直立起身子。
“我沒想到,你竟捨得迷暈她?咳咳咳……”
躺在牀上的長孫招娣忽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她臉色慘白,頭髮凌亂,身體越發的瘦了,精緻的五官比起從前,少了許多神采,她目光空洞的望着房樑,毫無生機。
朝景沒有轉頭,只是將自己身上的衣袍脫下,細心的披在了齊蘿身上,緩緩說道,“你千方百計的想要見她一面,到底爲何?本王聽說,完顏輕絕爲了找你,出動了絕煞組織,沒想到你對他如此重要。”
“重要?”長孫招娣扭頭反問,臉上滿是嘲諷,她面無表情的緩緩坐起來,當着朝景的面撩起了裙子,挽起了衣袖,在她的胳膊和腿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她目光冰冷地看着朝景,冷冷地說道,“你還要看其他地方嗎?我現在都不算是女人了,不對,我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個人,除了這張臉,我和死人無異,這些都是拜完顏輕絕所賜!朝景,如果你當初兌現諾言娶了我,太后和皇上就不會把我送去西夏,我就不會遭受非人的待遇!可我都已經快死了,你竟還防着我。我想見齊蘿,只是因爲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我有許多話想要傾訴但我無人可說,我只想在我死之前找個說說話!你告訴我,這樣的我如何能傷的了她?又爲何傷她?”
她想要咆哮,想要大聲斥責,可是她沒有力氣,她僅僅是說了幾句話,身子就狠狠地顫慄。
她討厭現在軟弱的自己,無比厭惡!
朝景沒有再說話,他只是守在齊蘿身邊,扭過頭靜靜地看着她。
“朝景,我的時間不多了,有些話我同你說也是一樣的。”她極力忍着想要咳嗽的衝動,重重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有氣無力的繼續說道,“你知道我最恨自己什麼嗎?我明明知道完顏輕絕恨我,可還是會常常陷入他溫柔的漩渦中不能自拔。呵呵,你一定覺得我在說胡話吧?他把我虐待成這個樣子,又怎麼會對我溫柔,呵呵呵……他常常說他愛我,強要我的身體,把我弄的痛不欲生。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對我越好,他府中的妃妾以及他父王就對我用的刑法越重。我分明每天都有逃跑的機
會,卻爲了那份不是溫柔的柔情留在他身邊,呵呵,朝景,我是不是很傻?我以爲這輩子除了你,我不會再愛別人,可是爲什麼我會愛上他?”
“你不傻,在你逃離西夏國十天後,完顏輕絕殺光了府中所有的妃妾,他殺母弒父,將西夏翻了個底朝天,只爲了找你。”
朝景說這些並不是想要她原諒完顏輕絕,只是想給她活下去的希望,她身上的傷口雖多,但只好悉心照料,還是可以復原的,況且有蘿兒,她絕對不會有事。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受過太多的創傷,這身上的傷口好癒合,心裡的呢?有時候心病要比絕症更難治。
眼淚自長孫招娣的眼角滑落,她擡起手背擦了擦,她嘲諷的一笑,原以爲她已經無淚了,沒想到竟還有。
她淡淡地回道,“他那樣子的人,任何人都無法得知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我以前願意去研究,現在乏了,不願再去想了,我只想平靜的死去,與他死生不再相見,如此而已。”
朝景並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但有些話他還是想一吐爲快。
“招娣,其實有時候你可以放下你的驕傲去和他談一談,你太驕傲了。”
“你、你叫我什麼?”
朝景抿了抿脣,轉過頭看向她,又喊了一聲,“招娣。”
長孫招娣的淚水決堤而出,“許久沒有人這麼叫過我了,我的父母總這樣叫我,可他們死的太早了。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在這世上活了這許多年,實在是太累了!你說我太驕傲了,可是我並不這樣覺得,我是長孫家唯一留下來的嫡女,我身上揹負着族人的血仇,如何能不驕傲?我不會放下我的驕傲,一如我不會放下我的仇恨,我縱然愛上了他,但我同樣可以殺了他,我殺了他五次,他都沒死,我卻快死了……命運啊,我真的累了……”
朝景蹙眉,“招娣,你爲何不等他死了你再死?你大仇還未得報,真的甘心就這樣死了嗎?”
長孫招娣無力的衝他擺了擺手,搖頭說道,“你別勸我了,我心意已決。我愛上了我的仇敵完顏輕絕,我想這輩子我是殺不了他了,但下輩子如果再讓我們相遇,我一定還會殺了他。朝景,在我臨死前,我有一事相求。”
朝景抿脣,嘆了一口氣,問道,“你的兒女?”
“你怎麼知道?”長孫招娣的眸孔瞬間瞪得碩大,她有孩子這件事從未有人得知,他是如何得知的!
“完顏輕絕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懷孕生子之事,你在被他囚禁的時候,曾經失蹤了一年之久,他又怎會不知,他裝作不知只是不想讓你寢食難安罷了,你的孩子如今和他生活在一起,他放話天下,如果你三日後不出現,他就殺了他們!”
這件事他本不想和她說,因爲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很糟糕,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能不說了。
長孫招娣忽地大笑了起來,朝景緊皺着眉頭,他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