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小寶捱揍
暴雨的天氣過去後,這幾日越來越悶熱,豔陽高掛炙烤着大地,一出門就被曬得個渾身汗。
段雲蘇看着屋前一動不動的樹枝,還有花盆中有些蔫兒的曼陀羅,手執團扇輕輕扇着。小寶身前掛這個小肚兜,穿着小褲子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摸着阿烏的毛髮。
連阿烏也不願意出門了,安靜的呆在屋裡趴着,小寶覺得無趣,晃悠悠地站起小身子朝軟塌走來,小手擱在榻便努力往上爬。只是那高度,真是有些艱難。
“娘、娘,抱。”小寶朝段雲蘇伸手,奶聲奶氣道。
段雲蘇抵抗不住那閃亮亮的小眼神兒,起身將小寶抱起放坐在身前。
覓食歸來的小黑從邊角上鑽出來,看見小寶上去了,微弓着身子朝軟塌作跳躍狀。段雲蘇等它一躍而起,團扇一擋,小黑失了平衡掉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小寶蹬着腿兒直笑。
小寶自顧玩着孃親的衣角,歪着腦袋念着:“爹爹爹爹……”
“爹爹在爺爺那邊呢,孃親帶小寶去找爺爺玩?”段雲蘇替小寶扇着扇子,摸摸他微微汗溼的頭髮。
“爹爹,玩玩。”小寶繼續念着。
“爹爹最近忙呢,小寶晚上再同爹爹玩好不好?”段雲蘇親了小寶額頭一下:“小寶可以和水生哥哥玩兒,水生哥哥很喜歡小寶呢。”
也不知小寶有沒有聽懂,他往門外看了看,粉團似的小身子站了起來在軟塌上走着。段雲蘇怕他摔了下去,急忙看緊了。
這時候,紫月從外邊進來,額上滿滿的都是汗。她抓起衣袖隨意擦了下,氣喘吁吁道:“小姐,將軍府那邊出事了。”
段雲蘇坐直了身子:“何事?”
“段老夫人去世了。”紫月悄悄看了一下段雲蘇的表情,繼續說道:“今早段大人不知爲何惹怒了皇上,被撤去官職軟禁在府,聽說什麼什麼罪證還要交給刑部呢,等查明白也許還會關進大牢?段老夫人受不住也刺激才離了世。”
段雲蘇見她說得也不全明白,便問道:“你是從哪聽來的消息?”
“方纔段家的小廝過來報喪,讓少夫人回去一趟,奴婢從那小廝身上大概打聽到的消息。”
“可知道那段雲錦如今是何狀況?”段雲蘇淡淡問道。
“那小廝剛好說到了,段四小姐如今被降爲寶林。”紫月將那小廝說的話回想了一邊,仔細稟告道。
段雲蘇悠悠的站起來,想起還在書房的趙賀辰,問道:“可同少爺說一聲了?”
趙賀辰一直留意宮中消息,應該已經知道這事情。段常在被撤官可能已經知曉,但段老夫人一事就未必了。段老夫人身子原本已經不好,如今又受了刺激,才突然逝世?
“奴婢這就去。”紫月屈身退下。
“穗兒,將我那素色衣裳拿來,替本夫人梳妝。”
“是。”
趙賀辰不一會過了來,也換上素衣,將小寶抱給了安親王妃,在小寶不解的小眼神中出了府。
將軍府一片沉寂,府門已經高掛起喪幡,點上了報喪的白燈籠。因被軟禁,府中幾乎無人隨意走動,氣氛低沉而壓抑。下人見大小姐歸來,直接將她往段老夫人靈前引去。
由於段老夫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府中私底下已經開始準備,今日突然逝世,這靈堂臨時臨忙的搭建,也不會顯得太過簡陋。但將軍府如今畢竟是待罪之身,也不好太過張揚。
將軍府出事,往日那些常走動的官員也不敢過來,段老夫人的靈堂之前,除了家眷,一個外人都沒看見。
段常在跪在前邊,聽到腳步聲稍微回頭,那兩鬢一夜之間變成霜白,面容憔悴雙眼無神,如瞬間老了十多歲般。
他看了兩人一眼,又轉回了頭,聲音平靜的嚇人:“你們怎麼過來了?”
“不是父親讓府中小廝去送的信麼?”段雲蘇淡聲道。
聽他那意思,難道原本還沒打算讓她過來給段老夫人送行?
“是我送的信。”秦貞身穿白粗布褲襟,外罩斜襟孝袍,腰繫孝帶,臉色平淡,居然瞧不出哭喪過得痕跡。
看着堂中其他之人,就算是做做樣子也好,總得要有一人爲段老夫人哭上一聲罷?這每個人都低垂着頭,堂前靜悄悄。段雲蘇心底冷笑,果真都是一羣冷血之人,還是熙國本就有這不用哭喪的規矩!
“你送去作甚,是想叫她來看我們的笑話?!”一角上的二姨娘同是披麻戴孝,站了起來朝段雲蘇一聲吼罵,眼中含毒。
段雲蘇看二姨娘比前次見着要憔悴的容顏,暗想着秦貞是否已經下藥,今日居然還知道要朝她吼?
“你們的笑話我一直瞧着,今日若不是給逝者一個體面,你以爲我願意踏進這地方?”段雲蘇冷聲道:“死者爲大,你們這時候還想繼續鬧?”
“你給我跪下!”段常在朝着二姨娘大罵。
“跪她?我呸!死了好死了好!我已經忍她好久了。還有你段常在,你官丟了也就算了,還害我女兒沒了榮華富貴!”二姨娘看見人都能開罵,彷彿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人是受害者。
“來人,將此人給我拉下去!”段常在突然間就紅了眼。
那二姨娘一聽,一把掙開想上前抓她的人,居然朝着段常在開始一頓拳打腳踢,狀如癲狂:“誰敢動我!我女兒是最受寵的錦妃,以後還是皇后,誰敢動我!”
二姨娘個猛地轉頭,眼睛瞪得死大,毒毒刮看向秦貞,又盯着地上的姨娘,手一指又叫又罵:“你!我第一個讓你死。還有你們,我是將軍府的主母,你們都去死!”
二姨娘哈哈大笑,神如瘋癲。秦貞幽幽出聲道:“老爺,我早說了二姨娘已經瘋了,你這可信了?”
段常在黑着臉看向胡言亂語的女子,眼中滿是厭惡之色:“將人給我關起來,別出來丟人現眼!”
“我丟人我丟人?”二姨娘突然湊了到段常在眼前,髮絲已經被她掙得凌亂,嫣紅的指甲掐上段常在的脖頸:“你不是說過我最美的麼?你爲什麼要娶宋婉君,你爲什麼要娶秦貞?你個負心漢,你也給我去死去死!”
段常在的脖頸被指甲深深刺進瞧見了血色,臉色正一點一點的發青。地上跪着的姨娘一見二姨娘瘋狂的模樣,悄悄的躲到一邊,居然沒一個人上前解救。
段常在震怒了,狠狠地想掰開那人的手,沒想到這個瘋婆子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求生的慾望刺激着他,段常在擡腳往她小腹上狠狠一踹,抓着她的頭髮,連着自己一起往柱上撞去。只聽見“嘭”的一聲在靈堂響起,二姨娘額上鮮血橫流,掐着段常在的手慢慢鬆開,瞪大了雙眼倒在地上。
“將這賤人給我擡走,死了就直接丟去亂葬崗!”段常在死命地喘着氣,目光兇殘毫不留情。
秦貞冷眼瞧着,半晌說道:“老爺還是先回房上藥罷。”
段常在一聲冷哼,衣袖一甩直接丟下了這攤子事轉身回房。
“大小姐,死者爲大,雖然老夫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但還是給她完禮送行罷。”秦貞說道。
段雲蘇淡淡地點頭,再鬥,也不必跟一個死人鬥。她平靜地上前上香,拜了一拜,也當作是這身子還血親的一分情。
只是等到段雲蘇回頭時,趙賀辰已經不知去了何處。
話說段常在回了院子正坐下,突然眼前閃進一個影子,嘭的一聲門和窗也被關上,屋內瞬間一暗。府上正有老人去世,段常在被這詭異的聲響給嚇到了,以爲老夫人的魂魄還在,就差跪地上相迎了。
等他定眼一看,那人居然是趙賀辰,頓時老臉一紅,怒道:“你個傻子!居然敢闖進我屋裡來!”
“誰是傻子,段大人是在說自己麼?”趙賀辰輕笑着走向前,幽深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你……”
“段大人不必驚訝,說起來本該叫你一聲岳父,只是你這般待我娘子,還是算了罷。”趙賀辰走向桌前,悠悠地倒了一杯茶,當着段常在的面從懷中掏出一藥瓶,將藥粉抖落在杯中,拿起來輕晃了兩下。
“你要作甚!”段常在大驚,死盯這那杯茶水,如見蛇蠍之物。他擡眼見趙賀辰清冷的俊容,震驚中帶上一抹深思,突然間眼中尖光閃過:“原來你是裝的!好你個趙賀辰,等我稟告了皇上,定治你死罪!”
到時候他沒準可以因功抵過恢復了官職!
趙賀辰一眼就看透此人的想法,冷聲一笑道:“你以爲你有說出去的機會?”
“來人!來人!”段常在大喊着。
“不必喊了。”
“你……”
“段大人爲何總是一驚一乍的模樣,我有那麼嚇人麼?”
趙賀辰笑得燦爛,只是這笑容在段常在的眼裡那是穿腸的毒藥。多年的官場經歷讓他強行穩住心神,想起近些事日朝上各派的種種爭鬥和今日他的下場,一個不敢相信結論生了出來。他顫抖着手指指向眼前之人:“是你將消息透露給了皇上?是你想謀算我將軍府?!”
不,怎麼可能,他怎麼知道將軍府的符佩已經丟失?
“段大人。”趙賀辰笑了,幽深的眼眸卻如幽潭森冷:“你以爲這事能瞞多久?趙桓沂馬上就要用上你段家的兵馬,到時你不也是束手無策。”
“你胡扯!如今國泰民安,要不是你下黑手,要不是你……”段常在瞪大着老眼,紅血絲滲了出來,異常的激動。
“段大人你難道不知道?”趙賀辰嗤笑一聲,好心的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成王要造反,你想躲都躲不過。”
段常在如被雷轟頂般震驚,不敢置信地看向趙賀辰。他有沒有聽錯,成王要造反?不行,他要趕緊進宮面聖,告訴皇上成王的陰謀!還有這趙賀辰,爲什麼會知道這些?!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段常在被自己的猜測嚇得心肝兒漏跳了一拍。
趙賀辰笑而不語。
“不可能,你與太子不是已經被逼到絕路了麼,你們沒有兵馬,你們是鬥不過皇上的,你們都是癡心妄想!”段常在強裝鎮定,他要出去,他要奏報皇上,這樣的消息定能讓他官復原職,沒準還能加官進爵!
“我是沒有,所以要感謝段大人的相贈。”趙賀辰將一物事在段常在眼前一晃,
段常在當場僵住了,他看見什麼了,那暗紋那符記,不就是他將軍府失蹤多時的符佩?他跌坐在椅上,扶着胸口粗踹着氣。讓他好好想想,爲什麼東西會在趙賀辰手上?
誰還知道符佩的事情?段常在腦中暗光一閃,想起當初府上二姨娘與五姨娘相鬥之事,段雲蘇?沒準就是她在裝無辜裝不解,暗地裡早已將東西拿到了手?
沒想到家中出了個徹徹底底的白眼狼!
段常在怒不可歇,狠狠地朝趙賀辰撲去,伸手想起將符佩奪回來。趙賀辰身子一閃,不等他出手,空中一黑影突然出現,一掌將段常在擊倒在地!
段常在胸口氣血一陣翻涌,“噗”地一聲吐了口鮮血。他還未來得及掙扎起身,就見趙賀辰端起了桌上那下料的茶杯,朝他一步一步走來。
“我是段雲蘇的父親,你敢害了我,段雲蘇肯定會記恨上你!”段常在撐着身子後退兩步,卻被那黑衣人擋住了後路。
趙賀辰的腳步一頓,後又繼續向前,嘴角勾起致命的冷意,眼眸底下暗波洶涌,睥睨地看向地上之人:“誰說我要殺你了,段大人。”
他將茶杯往段常在嘴邊靠近,段常在再也維持不了平日的鎮定,驚慌地偏過頭,抽手想將茶杯打落。身後黑衣之人一手錮住他動作,段常在眼睜睜地看着那茶灌進他口中,來不及扣喉催嘔,身子一歪就徹底昏死了過去。
“青術,外面情況如何?”趙賀辰站起,負手身後沉聲道。
“回主上,一切準備妥當。”青術拱手回話。
“傳令下去,把將軍府徹底包圍,只許進不許出,等明日關進天牢!”
“是!”
趙賀辰淡淡瞥了地上的段常在一眼,手一揮,青術迅速將段常在秘密弄走,屋內又恢復了安靜,若不是那落在地上的茶杯,似乎一切都沒發生。
他蹲下身子撿起茶杯,凝望着碧綠的杯沿,輕聲嗤笑。
外邊的段雲蘇見不到趙賀辰,有些着急了。她走在熟悉的廊道上四處張望,期待能看見趙賀辰的身影。原本一切正常,段雲蘇卻突然敏感地感受到空氣一絲的不同,似乎隱約見有打鬥的聲音,一瞬間又被掩飾。
段雲蘇凝眉,試探地朝空中喊了聲:“斷塵,可在?”
沒想到斷塵還真的出來了,手中抱劍站在三米之外,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樣。他擡眼看眼前女子,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附近有人在打鬥,可是紅樓的人?”
斷塵暗暗一驚,夫人的感覺真是敏銳:“正是樓中兄弟。”
段雲蘇咬咬呀,好你個相公,打起來也不告訴她一聲,今晚回房給你好好教育教育!
段雲蘇這邊想着該怎麼個教訓法,那邊就傳來了趙賀辰的聲音,只見他三兩步上來,一把抱住段雲蘇:“娘子,咱家去。”
“不急。”段雲蘇推開他將他上下打量,抱手環胸道:“這麼明目張膽,不裝了?”
趙賀辰淡瞥了斷塵一眼,一下明白了段雲蘇的意思,收了臉上嬉笑:“不必裝,就算泄漏了出去,如今相公都有法子應付。”
段雲蘇眼睛微眯,看來即將事起了。
“我去同段餘方交代兩聲。”他差點忘了,娘子上心的人,自己也要安排妥當。明日之事,讓段餘方先有個準備。
兩人又逗留了小半個時辰,最終淡然地出府歸家。
翌日,京中四處傳言,段常在段大人畏罪潛逃,皇帝盛怒,即刻下令將將軍府一行人打入天牢,追緝在逃的段常在,待刑部受審。
此時的段雲蘇正在仁和堂,她清點了購進的藥草,仔細列出還需要的醫用物品,交給了忍冬和甘藍處置。仁和堂不久就可以開館,不過……段雲蘇琢磨着如今狀況,慢一些也好,不要趕上了動盪。
至於她聽到將軍府的消息,反倒顯得鎮定。畏罪潛逃?依她看肯定是相公暗中使了手腳,不過相公居然讓段餘方也關押進牢,也不知昨日他是否同段餘方說好了。
段雲蘇回到府上,一進屋子,小寶就啪噠着小腳丫過來,一把抱住段雲蘇的腿,蹭了蹭軟糯糯道:“娘娘抱抱親親。”
“讓爹爹來親。”趙賀辰從屋裡出來,半黑着臉看着撒嬌的小寶,整日要他娘子親親,這還得了!他見小寶躲去段雲蘇身後,彎腰大手一張,直接將小傢伙給抓了出來,一把抱住,下巴就往小寶臉上蹭。
“爹爹壞,娘,要娘。”小寶被那淺淺一層青渣鬍子扎得難受,他一隻小手推着趙賀辰的臉,咿呀地掙扎着小身子,又蹬又打好沒完沒了,另一手還不忘揮動,奶聲奶氣一指揮:“阿烏阿烏,咬!不要爹爹不要爹爹。”
阿烏看了兩人一眼,果斷繼續瞌睡。
“臭小子!”趙賀辰臉一沉,平日玩鬧就算了,如今還敢指使狼來要父親!他一手抱住小寶,一手真的啪啪地打了下去。再縱容他,真是要沒法沒天了!
“嗚嗚--娘、娘,爹爹壞!”小寶掙扎着身子,小桃花眼冒起了淚,小鼻子一抽就哭了起來。
“不許哭!”趙賀辰虎着臉沉聲一呵。
小寶沒見過這麼兇的爹爹,他呆呆的看着趙賀辰,眼上掛着一顆淚珠,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憐,縮着小手怯生生的又看了看。
段雲蘇心疼的想將小寶抱過來:“小寶還小,你別嚇着他。”
“他膽子大着呢。”趙賀辰沉着臉,只是大掌卻又忍不住摸摸小寶打了的地方。
段雲蘇看着小寶朝他伸手,心一軟想要接過來,只是看見趙賀辰那臉色,還是生生頓住。往日他們是太寵着小寶了,趁着年紀小性子沒定下來,也應該好好管教。趙賀辰今日一發狠,要是自己去拆了臺,那以後小寶覺得有了靠山,父親的威信就建不起來的。
小寶見孃親居然不像平常一樣理自己,“嗚嗚”地又哭了起來,不安的看看爹爹,又看看孃親,黑亮的眼睛全是淚水。
那眼淚流得趙賀辰都心疼了,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些?趙賀辰伸手替他摸了摸眼淚,黑着臉說道:“不哭。”
小寶掛着淚定定看着爹爹,見他不打自己了,猶豫地抓住他衣襟,傷心的癟嘴抽泣一會,奶聲道:“爹爹不哭,爹爹美美的。”
趙賀辰額角一跳,什麼亂七八糟的!
段雲蘇忙將小寶抱過來:“好了好了,這時辰小寶也困了,讓他睡一會。”
好不容易將小搗蛋給哄睡了,段雲蘇纔有空問起自己疑惑的事兒。她見趙賀辰依舊是皺着眉,猜想該是剛纔打了小寶又心疼了,柔聲道:“相公別想了,小寶最近越來越鬧。孃親心疼小寶凡事都順着他,你這當爹的不兇點,小心小寶的性子長歪了。”
“要是讓孃親知道,可又要責怪了。”趙賀辰扯嘴一笑。
“當奶奶的都寵孫兒,你聽着就是。”段雲蘇微惦腳尖在他脣上一吻,撫平他眉間的皺起,轉移了話題道:“我還想問你呢,這兩日從仁和堂回來,看見街上的士兵多了不少,可有動靜了?”
趙賀辰摟着她的腰,輕輕地點點頭:“趙桓沂已經覺察到了成王的打算,最近防備加強了。”
“知道成王要造反了?”段雲蘇吃了一驚。
“嗯,不過成王的具體打算卻是不清楚,如今他已是草木皆兵。”
段雲蘇狐疑地端詳這眼前男人,試探道:“不是你將成王造反的消息給告訴他的罷?”
趙賀辰勾脣一笑,伸手撫摸她那柔順的秀髮,隨手將髮簪抽了出來,看着那三千髮絲一瀉而下,輕吻一下道:“娘子真聰明。”
還真是他,段雲蘇抿嘴一笑:“相公這是想看兩虎相爭?這戲真夠精彩的。”
“這些時日怕會驚變,娘子出門小心些。”
段雲蘇點點頭。
這方剛剛說起驚變,轉眼成王就有了動作,居然將矛頭都指向了他們。
府裡清靜安樂,隔離了外邊微妙的動盪。這天夜裡,原本大家都熄燈歇息,突然間阿烏的一聲狼嚎驚醒了衆人。趙賀辰猛地從牀上做起,臉色沉凝,直接下牀套進衣裳。
段雲蘇也聽到了阿烏不同往日的嚎叫聲,她秀眉輕蹙,往小寶的屋裡看去。
“小寶身邊有紅樓的人,娘子你過去看看。”趙賀辰留下一言推門出去。
屋外什麼人都沒瞧見,連值夜的侍衛和丫環都沒一個。趙賀辰眼光銳利地往四周一掃,視線落在黑漆的園子裡和屋頂之上。
一直留在府中裝成下人的司徒魏第二個走了出來,他並肩站在趙賀辰身邊,輕聲問道:“王爺王妃讓我勸在了屋內,怎麼回事,這些人發現了我們的秘密?”
安親王一家分明隱藏的很好,按理不該將注意落在他們這邊。少主帶兵秘密進京那些人都沒有覺察,怎麼會在這邊有動作。
“不,這些人……”趙賀辰的眼中寒光迸發,周身殺氣升騰,薄脣輕勾:“純粹是想將我趙賀辰致死。”
司徒魏一驚,來不及問緣由,就見一尖銳的箭朝這邊射來,迅疾而兇猛。趙賀辰身子一側躲過一擊,箭“篤”的一聲插進身後窗門上,木製的門窗瞬間裂開一條縫。
司徒魏看着箭插進的深度,沉着臉單手將箭拔起。此人定是高手,功力深厚,那箭端微微泛黑滲了毒,果真是想將人給殺死。
他運功將箭往來處狠狠地一擲,只聽黑夜中“璫”的擋落聲,氣氛開始凝固。
“青術。”趙賀辰沉聲一喝。
黑暗中人影一閃,直接往那些人方向攻去,府中所有的蟲子都不再鳴叫,青術將人引出,掏出信號彈往空中一放,瞬間的花火,還未待那襲擊的人看清,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
那些人一見信號,暗道不好,直接現身團圍而上,朝着趙賀辰攻去。一人認出了上前迎戰的司徒魏,不正是當年霍家的將領!再看趙賀辰一身風華淡定的站在一處,神情動作再正常不過,瞬間將事情始末聯繫起來,震驚地朝後一吼:“弟兄們給我上,安親王暗謀不軌!”
趙賀辰眼中殺氣一凝,抽出隨身的匕首,閃身到了那人身後。那人正被司徒魏的刀劍纏住,後腹突然被狠狠穿透,來不及回頭就已經倒地不起。
屋頂和園子暗藏之人一見情形不妙,紛紛持劍落地羣起攻之。司徒魏臉色一緊,這些人的裝扮他見過,正是成王之人。成王爲何要奪了趙賀辰的命?派的還是習慣了廝殺舔血軍隊中人!
“這又怎麼了,小辰兒每次都這麼熱情的迎接小爺的歸來。”
邪魅的聲音響起,趙賀辰頭也不擡就知是姬夙。紅樓中人此刻也突地現身,二話不說就與偷襲者打了起來。
“鏘鏘”的刀劍之聲,空氣中逐漸瀰漫起血腥的味道。府中被驚醒的下人出來一看,差點膽子都嚇破了,有人見趙賀辰持劍酣戰的颯爽英姿,眼珠子都差點掉地。
這手起刀落冷鷙之人,是那傻子?!
趙賀辰猛地一轉頭看向下人,下人不約而同地齊齊後退,皆是被他眼中的寒光所震住。一人偷偷想往外跑,這是驚天的秘密,待他回去稟告主子定有大賞賜!不料趙賀辰挑起落地的弓箭,一拉滿弓,長箭呼嘯而至瞬間從後背沒入了心胸,那下人身子一抽,嘭地倒地。
“想跑的,將命留下!”趙賀辰的陰森聲音如催命的符咒,下人反應過來,有膽小的直接躲回屋中。
紅樓之人皆是以一敵百的高手,出手狠絕可與殺手相媲美。對方勝在人數,只是見越來越多倒地的兄弟,看着黑衣之人如見鬼魅,生出了怯場之意。
趙賀辰一見有人想撤退,沉聲一喝:“一個不留,生死不論!”
今日廝戰,絕對不能讓這些人回去將消息傳給成王,事已至此就差最後一步,怎可容忍失敗!
紅樓中人一聽,瞬間放開了手腳。姬夙一邊聽着趙賀辰下令,一邊悠哉觀戰,完全沒有上場的打算,就差拿着碟瓜子來看好戲了。
偏房傳來小孩啼哭聲,被逼末路的敵人暗中一使眼色,猛地往那邊衝去。
姬夙丹鳳眼微眯,隨手奪了一長劍往前面兩人擲去,長劍“噗”地沒胸而過,滿地的血腥。
屋內的段雲蘇哄着被驚哭的小寶,視線往外看去。耳邊只聽見陣陣的打鬥聲,聲音漸弱,沒聽見不好的消息,段雲蘇才慢慢放下心。小寶還太小,還是不要帶出去看那滿眼的殘酷與血腥。
戰鬥方歇,趙賀辰看着滿地的屍首,卻沒有半分輕鬆。他目光敏銳地一掃向四周:“將府中上下圍住,隨意進出者,殺無赦!”
“是!”紅樓之人瞬間閃身消失。
他看向身旁拿着血劍的司徒魏,道:“趙方的兵馬離此處多遠?”
“不遠,部分已在城中。”
“勞煩魏叔調來兵馬護住府上,舉止異常之人,全部扣殺。”
“趙公子,你這是打算……”司徒魏大驚。
趙賀辰眯眼看向皇城的方向:“符佩符令已經找到,我要出城,領兵進京!”
司徒魏心中一震。
“姬公子,有事商討,能否進屋說話?”趙賀辰回首看向姬夙。
姬夙一挑眉,妖冶一笑:“小辰兒的事,自然幫到底。”
兩人隨後進屋。
滿是殺戮的黑夜過去,天空泛起一抹魚肚白,段雲蘇走至院外。院子已經被收拾乾淨,殘留的血跡被用力沖刷,安安靜靜的似乎一切都不曾發生。
府中的下人多數不見了蹤影,段雲蘇知道四周都藏着霍家舊部的人馬,想將昨日之事泄漏出去的,不知都被抓去了何處。阿烏垂着尾巴四處嗅着,地上微微殘留的血腥味刺激這它的神經,那幽綠的狼眼異常的晶亮。
段雲蘇朝着廚房走去,打算親手做些早膳,還未進去,就聽見了小丫環說話的聲音。
“心兒姐姐,我明明記得昨日數過,這裡還有八隻雞的,怎麼少了一隻。”
“你真沒記錯?活蹦亂跳的雞呢,誰這麼大膽敢明目張膽的帶出去,雞一叫不就被人發現了麼。”叫心兒的丫環疑惑道。
“是呀,昨日宰好多煮了一隻,熟的多方便,偷吃也不該往生雞下手纔對。”那丫環不相信地又數了一遍,還是對不上數。
心兒丫環想了一會放下手中的菜:“我看還是同主子稟告一聲罷,這次一隻雞,下次不知又是什麼呢。”
段雲蘇聽到這裡,邁步進去清咳了一聲,兩丫環急忙行禮。段雲蘇看了一眼那叫心兒的丫環,說道:“本夫人知道那雞的去處,你叫心兒?”
“是。”心兒沒想到少夫人突然間出現了,心裡緊張的撲通撲通直跳。
“在廚房做什麼活計?”
“回少夫人,奴婢是燒火的粗使丫頭。”
段雲蘇點點頭:“這事本夫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幹活罷。”
兩丫環聞言各自忙活去了,段雲蘇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雞籠,暗自揉揉額角。阿烏的狼性全長了出來,幸好還管得住,要不然就麻煩了。
等段雲蘇將小寶的米粥端出去,小寶已經定定地坐在小牀上,黑溜溜的眼睛就這麼安靜地看着外邊,一見段雲蘇進來軟糯地喚了一聲娘。
昨夜小寶被驚醒,段雲蘇怕他睡得不安穩,便接回了她房中去。段雲蘇看着朝她眨巴着眼睛的小寶,將東西放好一把抱了起來,問向一邊的秦娘:“小少爺什麼時候醒來了?”
“就是方纔,已經擦過臉了。”
段雲蘇拿起小勺子餵了一口小寶,卻看他左顧右盼不知找着什麼,後見他指着桌上趙賀辰的位置:“爹爹爹爹。”
“爹爹還打小寶呢,咱不要爹爹?”段雲蘇淡定地想將牆腳挖倒,小寶愛粘着他爹,自己正好趁趙賀辰不在,將小寶的心給全都掰向她這一邊。哼哼,小寶是她生的,就該最疼娘。
“要爹爹。”小寶固執道。
“小寶最喜歡爹爹還是孃親?”段雲蘇誘惑道:“說喜歡中午吃蛋蛋喲。”小寶年紀小,現在最愛吃那滑嫩滑嫩的蒸蛋,自己精心添了些料,比廚子做的還要美味些。
果然,小寶一聽到這詞眼前一亮:“蒸蒸蛋蛋,阿烏黑黑”
“是蒸蛋,阿烏小黑不能吃。”段雲蘇眼角一跳,爲什麼每次小寶都要在後面加上個阿烏黑黑?
“娘、娘。”小寶抓着段雲蘇的衣裳晃啊晃。
“最喜歡孃親是不是?”
“喜歡娘娘。”
“真乖,來,張嘴吃粥。”
一邊的秦娘捂嘴輕笑。
遠在外方的趙賀辰不知道,他的寶貝兒就這麼爲了一碗蒸蛋把他給丟一邊去了,要是回來時聽到,不知會不會想再揍他屁股一頓?
三日之後,皇宮內的人突然造訪,安親王轉着輪椅出來相見,原來是劉公公。
劉公公依舊是身穿一身寶石藍繡仙鶴長袍,手拿拂塵,將身後的小太監留在外邊。他擡腳進院子,左右環顧,陰柔的聲音響起道:“王爺府中的下人,少了不少?”
“公公真是好眼力,那些刁奴正關在一處,公公要去看看?”安親王半真半假笑着說道。
劉公公一揮拂塵:“有什麼好看的,都是王爺的家事,灑家過來可有正事。”
“哦?但請公公說來。”
“皇上口諭,十日後請安親王一家進宮參宴。邊疆將士歸京述職,皇上特意設宴,宴上犒賞戰士,與衆臣同樂。”
“劉公公,皇上沒有弄錯罷,我一介平民,可不是朝中臣子。”安親王悠然地打量此人。
劉公公笑了:“怎麼說,王爺都是皇親。”
安親王深深地看了劉公公一眼,對他這不肯改的“王爺”稱呼也習慣了,幾次相見,此人身上也瞧不出奸佞臣子的味道,那日他佛塵朝南一指,更是耐人尋味了。
“皇上說了,到時候,趙大公子也要一同過去,許久不見,惦記得很。”劉公公看安親王臉色似乎有些爲難,笑着問道:“怎麼了,可是趙公子病了去不了?”
“劉公公你怎麼知道?”安親王順着他的話打着哈哈。
“既然病了灑家進去看望看望,皇上那邊也好交代。”劉公公直接踱着步子往裡走,按着上次過來的記憶找到了趙賀辰的院子。
段雲蘇見着劉公公微微詫異,看了眼他身後的安親王,說道:“劉公公,可有事?”
“趙大公子生病了,灑家過來看看。”說完他直接往裡走,段雲蘇迷糊地看了眼安親王,轉過身時又見劉公公出了來,輕笑連連:“真是病得厲害,灑家可是還要趕回去伺候皇上。安親王,別忘了宴席的時辰。”
“劉公公慢走。”
安親王將他送了出去,留下段雲蘇一身眨巴一下眼睛,突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