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雲容被逐
臘月十三當晚,太子突然來了安親王府。只見趙桓禛身穿玄色衣袍,眉宇間偶爾露出一絲的凌厲之色,如是沉澱過般,多了幾分堅忍。他拜見了安親王之後,便直接去了朝錦院。
見着門外守着的趙方,趙桓禛不禁多看了兩眼,忽然間覺得有幾分不一樣的眼熟。當時這人可不是趙賀辰的小廝的身份,但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揮手讓想進去稟告的丫環退下,直接進了屋裡。
只見趙賀辰與段雲蘇相依着坐在書案前,趙賀辰正滿臉倔強地抓住段雲蘇的手,怎麼都肯放開,正親手帶着段雲蘇臨摹畫卷。段雲蘇心不在焉地看了兩眼畫卷,微嘟着嘴不說話。
趙賀辰在他進來之時便發現了,他好心地放下了段雲蘇,那眼神笑得如最是清透的月光:“太子哥哥來了,太子哥哥是不是給辰兒帶禮物來了?”
趙桓禛仔細看着趙賀辰好半晌,方笑着說道:“辰弟好興致,這是在教着弟妹作畫?”
“是呢,蘇蘇好笨哦,辰辰見蘇蘇畫的藥草好好看,還以爲蘇蘇畫什麼都是好呢。”
段雲蘇嬌嗔了他一眼:“這些山水畫作我可沒學過,那些藥草都記在心裡邊了自是能畫的出來。”
趙桓禛見着他兩人之間流動的溫馨暖意,往書案上那再簡單不過的線條上看了一眼,笑道“辰弟說起這個我倒想了起來,記得一日我在一大臣家中,見着書房上的一畫甚是眼熟,仔細看着才知道是辰弟的作品。辰弟傳出去的畫作不過是那幾幅,聽說如今千兩白銀已是求不來了。”
趙桓禛說着臉上帶上幾分自豪,他的辰弟,可是一點都不必別人差。
段雲蘇聽着甚覺詫異,沒想到辰辰的畫如此得人賞識?
不過太子今日過來,想說的怕不是這畫作罷。段雲蘇扶着腰慢慢站了起來:“太子今日過來所爲何事,可是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趙桓禛看着段雲蘇那隆起的肚子,眼光不禁有着些期待,可想起自己這便要遠去了,不禁覺得有些遺憾:“今日我是來同你們拜別的,明日一早便整兵出發了。這一趟可不知要去多久呢,等回來時,小侄子怕已經出世了罷。”
段雲蘇之前也曾聽王爺說起過這事,她想了想,轉身到屋裡取了不少的藥瓶出來,一一交到太子手中:“這是雲蘇閒來無事做的,有些刀棒傷藥,還有些是護心解毒之物,瓶身都用小字寫着的。太子要遠征,雲蘇做不來什麼,只能送了這些小玩意,太子還是隨身帶着罷。”
“辰兒也有哦。”趙賀辰見段雲蘇送別的男子這麼多東西,出奇地沒有耍起小脾氣,反倒是拿出了一匕首,說道:“太子哥哥也要隨身帶着。”
那匕首不是姬夙送與趙賀辰的那把麼?看着辰辰似乎很是喜愛,今日居然將它拿了出來。
趙桓禛接了過來,拔出了匕首。只見刀身之上隱隱散着森森寒意,那極薄的刀刃可見出這刀鋒利無比。宮中寶物不少,但這一下子便奪了眼球的匕首卻是少見。
趙桓禛將東西遞了回去,伸手拍了幾下趙賀辰的胸膛,笑得爽朗道:“辰弟也需要護身的東西,還是留着罷,辰弟的心意太子哥哥心領了。”
天色不早,再想設宴告別也是趕不及了,三人隨意弄了些茶水果點,也算是一分心意。雖無熱鬧,卻是比外邊的那些宴席還要讓人心暖。趙桓禛看着正專心把弄着茶杯的趙賀辰,低聲說道:“弟妹,聽聞前些日子你替辰弟解蠱,可是都解開了?”
只是爲何今日他見着趙賀辰與往日沒有任何的不同?
段雲蘇微微一笑:“都解開了,辰兒如今很好。”
“那辰弟……”
趙賀辰突地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當”的一聲脆響,又隨手拿起一塊糕點,純靜的雙目有些不滿地看向趙桓禛:“太子哥哥不許一直和蘇蘇說話。”
到了嘴邊的話被打斷,趙桓禛也便沒再問下去。他仔細瞧着透亮的眼睛,後又擡手替他倒了一杯茶:“太子哥哥可要走了,辰弟居然連話都不讓我說?”
“太子哥哥還會回來的,回來了記得要找辰兒吶。”
“承辰弟吉言了。”趙桓禛聞言朗聲一笑,以茶代酒敬了一杯,一口喝了個乾淨。
他擡眼看看外邊又是黑沉了兩分的天色,伸手解開了腰間的香囊,遞到了段雲蘇身前,眼光微微閃爍:“弟妹,你將這個替我還給你三妹罷……”
段雲看着那東西卻沒伸手接了過來,這香囊不正是自己先前見到的那個?香囊代表這什麼意思,這人該是清楚,如今卻是這般還了回去?雖然自己不願段雲容進到權貴之家,但事情已經是這般了,怎麼又可以將東西擱在自己這邊,該是找了雲容說個明白纔是。
段雲蘇說道:“這香囊可是三妹做的?太子的意思三妹可知道?”
趙桓禛淺嘆一聲將東西擱在了桌上:“將軍府與我太子一黨不合,若是不這般做,怕是會讓你三妹爲難罷。”
“你可問過了三妹的意見,我不管你們兩人是怎麼一回事,但有些事情便必須要說了清楚,若你還是堅持那般做,也好讓我那傻妹妹死了這份心。”段雲蘇語氣清冷,帶着幾分不容忽視的堅持。
段雲蘇不知這人究竟是何想法,原本以爲他會將東西收了回去,卻不料他彎脣一笑:“雲容有你這般的姐姐,也算是她在將軍府唯一的幸運。這東西她看了自會明白,時辰不早了,我便回去了罷。”
看着那逐漸融入夜幕中的背影,段雲蘇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回頭正想將那香囊給拿着放好了,卻發現趙賀辰快了她一步,居然還直接將它給打了開來。
段雲蘇一驚,這信物豈是可以輕易被人窺看的:“辰辰還是將東西給蘇蘇罷,這可是別人的東西,不可以隨便亂看。”
趙賀辰側頭看着段雲蘇,那眸中黑亮的光彩在跳動着:“可是辰兒已經打開了呢,原來香囊裡邊是這些東西,和蘇蘇送給辰兒的不一樣哦。”
那人直接伸手往香囊中掏了兩掏,從裡邊拿出了一張信紙,想也不想便打開來看了。
段雲蘇無奈地扶扶額,這偷窺人傢俬事的事兒,可真是不道德:“辰辰乖,快放了回去。”
這次趙賀辰倒是聽了段雲蘇的話,笑眯着眼將信紙有模有樣地摺好塞了回去:“太子哥哥說謊了哦。”
段雲蘇霎時間好奇了起來,太子說什麼慌了?她看着那香囊,突然之間有幾分蠢蠢欲動,後又生生地忍住了。她伸手戳一下趙賀辰的腦袋,這傢伙,居然敢來吊着她的癮。
她將東西收好,看着趙賀辰引誘道:“辰辰看到什麼了,跟蘇蘇說說?”
“蘇蘇想看自己看,辰兒纔不說呢。”趙賀辰看着段雲蘇糾結的臉色,突然之間覺得很是好玩。問了他和自己看了那信還不是一樣,幹嘛要這麼麻煩呢。
“辰辰最喜歡蘇蘇的對不對?”
“嗯。”
“那辰辰同蘇蘇說說?”
“不。”
“……”這傢伙,什麼時候開始還學會了拒絕自己了!
翌日,太子領着兵馬整裝待發,天雖是下着大雪,京城的東街卻是早已圍滿了人。只爲看得那軍隊的凜凜威姿。
太子出行,段雲蘇如今這身子也不便外出,安親王與趙賀辰倒是一早出去了送行,如今也還未回來。段雲蘇有些遺憾地窩在軟塌之上,太子這一走,也不知可否能順利。
不知那小黑兔子是不是感受到了段雲蘇的無聊,它冒着雪又從兔窩裡偷溜了出來,聽荷在後邊緊緊追着,一直追到了段雲蘇的跟前。
那小白兔身上穿了一見小小的紅袍,趁着那如雪的白色皮毛,很是可愛。聽荷一見它又在段雲蘇身上轉悠,很是擔心道:“小姐,這小黑太不聽話了,錢嬤嬤可是說了,這小東西可不能隨便近了小姐的身,就怕它把小姐給抓到了。”
段雲蘇看着它聳動的小鼻頭,伸手將它撈了起來:“偶爾進來一趟倒也無礙,嬤嬤只是太小心了。”
她想撫摸一下它那白順的身子,卻發現這小紅袍讓她有些無處下手,便只好捏着它的耳朵撥弄着,看着白兔額上那撮黑色毛髮似乎變淺了,有些納悶了。她再四處仔細看了一下,發現後腿上有一道傷,便問道:“小黑最近可都去了什麼地方了,怎麼把腿給弄傷了?”
“小黑一直都是乖乖的呢,如今天冷了,除了這屋子,其他地方是極好去了。”聽荷回答道。
“可憐的小黑喲,受傷了也說不出來,你瞧你這黑毛,以後要是再淡些,這小黑的名字可就不合適了呢,我看看改換個什麼名字?”段雲蘇伸手一下一下撥弄着白兔的小下巴。
卻見那白兔突然間跳到了地上,胡亂蹦了幾下,團團轉着似乎在表示自己心中的不滿。段雲蘇奇了,自己可是沒做什麼,怎麼突然間便這樣了?
“小姐,我看小黑怕是聽你說要改名字,心裡邊不樂意了呢。”聽荷瞅着地上那兔子。
“……”爲何一隻兔子還如此執着,段雲蘇扶額無語了。
“小姐,最近那寒香可是有碰了小黑量着尺寸呢,莫非是她傷了小黑?”聽荷看着這兔子身上的衣裳突然想到。那寒香一直都不樂意呢,這些日不知怎麼的居然乖乖的做着針線,真是讓人不解了。
“你去傳她進來說話。”段雲蘇打量着兔子身上的小東西,做的倒是精緻,只可惜這人心裡邊全是歪心思。想着來傍上她相公?真是閒活着膩了。
寒香很快便進了來,眼睛在屋裡四處轉了一圈,有些失望的收回了視線,屈身給段雲蘇福了一禮。
“小黑可是你弄傷的?”段雲蘇淡淡說道。
“夫人,奴婢萬萬不會做了這等行徑,這是大少爺的愛寵,奴婢仔細着呢。”
“大少爺沒在這屋裡,你不用瞧了。原本見你安分的做着針線,還以爲你換了主意,沒想到還是讓本夫人失望了吶。”段雲蘇將白兔放在地上,習慣性地想彈彈身上兔毛,卻發現一根都沒粘上,倒是讓人有些意外了。
寒香一聽,“撲通”一聲跪下,想着來時皇后娘娘的保證,在看這屋裡就只有段雲蘇與一些小丫環,心中不免打起了小算盤。只聽她方纔那嬌弱的聲音一變,帶上了幾分傲意:“夫人想大少爺只有你一人,奴婢可是清楚得很,只是奴婢既是送來了安親王府,便沒有再跟了他人的可能。少爺如今好了,總會納了別人,夫人又爲何不先安置了幾個身邊的人。”
段雲蘇秀眉輕挑:“誰跟你說大少爺好了?”
寒香話音一頓,沒有將那人給說了出來繼續說道:“我雖自稱一句奴婢,但父親卻也是京縣縣丞,怎麼能容忍夫人的這般屈辱。”
“哦?本夫人屈辱了你,你怎麼不想想那被送走的思雨,大少爺不喜歡,本夫人也沒法子呢。”段雲蘇輕笑着看向地上之人,終於有個按捺不住的,自己該怎麼給她個處置呢,這可是要好好想想。
“若不是你霸佔着,大少爺豈會看不見我們幾人!”那寒香一站站了起來,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底氣,居然敢衝這段雲蘇這般說話。
段雲蘇臉色一沉,卻又瞧見了往這邊過來的身影,心中一動,說道:“長得寒磣便不要出來作怪,本事不夠怨不得別人。”
那寒香果然被氣到了,正想一步上前,卻不料膝蓋後被人一擊,一陣劇痛傳來,“嘭”的一聲又狠狠跪了下來。她扭頭一看,只見腿上居然被一匕首擊中,鮮血正一點一點地往外滲着!她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進來之人。
只見趙賀辰冷冷地瞥了地上之人一眼,又回過頭很是緊張地將段雲蘇摟在懷中:“蘇蘇有沒有生氣,蘇蘇有沒有不舒服?”
段雲蘇朝着地上那人一笑,只見那寒香臉色青白了,氣得顫抖說不出話來。
怪不得那些深宅侯院裡的女人那般愛鬥,這將對方鄙睨的感覺可真是妙極。
“來人,將這些東西全都趕出府去,都是些什麼玩意兒!”趙賀辰黑着臉的樣子讓段雲蘇心裡癢癢,伸手便在他臉上扯了幾下,趙賀辰有些幽怨地看向段雲蘇:“娘子,辰兒幫你趕走了討厭的人,怎麼可以捏辰兒呢……”
那後面跟上來的趙方一聽,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叫來了人,徒手便拔出匕首,也不管那人這腿還有沒有的治了,直接將這她給拖了下去,看着被蹂躪的大少爺,心底偷笑了一把:“大少爺,那剩下的兩個呢?”
“還有兩個?”趙賀辰一撅嘴一擺手:“趕了趕了,蘇蘇不喜歡。”
趙方聞言應下,突然間又是問道:“就這般趕走了,是不是有些虧了,這幾人吃了王府好些米飯錢呢。”
“全賣去柳衚衕,銀子都給蘇蘇。”趙賀辰想都不想。
趙方滿意地一笑,這纔是嘛,趕了白趕,不如轉手給了別人,這銀子誰嫌多呢,唉……可憐他的月錢,怎麼就還沒漲呢?
聽荷板着臉,心裡邊卻在樂開了,柳衚衕那煙花之地,這些人便好好享受着吧。那剩下的兩人小姐連名字都沒問過呢,就剛進府時露了一次面便被趕了出去,可真是夠倒黴的。
趙方原本打算退下,卻突然之間覺得身後一道視線緊緊地粘着他。他回過身來,只見段雲蘇更一臉興味地看着他,不禁撓撓頭,哈聲道:“大少夫人還有事兒?”沒事自己趕緊的去把人換成銀子啊。
“無甚大事,只是許久沒這般留意趙方,覺得你這人倒是不錯。”
段雲蘇一說完,趙方直接收到了自家少爺那殺人般的眼光,被嚇的狠狠出了身冷汗。
大少夫人,你這哪是誇趙方,分明是不想讓小的活了。大少爺要淡定,夫人說的可不是那個意思啊!
趙方擦擦腦門上的汗,結結巴巴說道:“夫人謬讚了。”
“聽說你向王爺說起了想求了聽荷,我這都等了許久了呢,怎麼不過來同我說說?”段雲蘇閒來無事便玩起了趙賀辰的大手,卻見到他的臉不知何時已經沉得似黑鍋一般,也是被唬了一跳。
原本趙方聽到這話心情一個雀躍,待瞧着少爺那臉色,很是低調的回了聲:“小的這是怕大少夫人捨不得。”
趙方內心在狂吼着,大少爺,這關鍵時刻您可千萬別想出一茬便一茬啊,趙方娶不娶得到媳婦,可是全看你了!
聽荷早就已經羞紅了臉,突然間說起了這事,可真是讓人羞窘不已。
“再過些時日便要過年了,府中忙活着怕是辦不來,你倆便等年後,直接成了親便是了。本夫人給你們添些禮,定要辦的熱熱鬧鬧的。”段雲蘇看着趙方與聽荷的反應,直接下來結論。這趙方能求得到王爺那邊去,定也是個被王爺看重的,不然也不會被派到趙賀辰身邊來。
她朝着趙賀辰嫣然一笑,眸中波光流轉着:“辰辰你看這樣可好?”
沒想到趙賀辰直接“哼”了一聲,斜睨着上下打量了趙方一眼,一副看此人不爽的模樣。
段雲蘇好笑地搖搖頭,趙賀辰以前明明對趙方很是不錯的,今日這是怎麼了?
這便是悠閒自得,那王爺書房之中的氣氛卻是有些凝重。安親王剛修書一封送去了宋府,便見身邊的親信過來回話。
只見那人將手中的書信呈了上來,說道:“王爺,這是在王府之中搜了出來的東西,馨蘭苑那邊沒有其他動靜,倒是對二少爺的婚事很是上心。二少爺如今時常呆在園中,與二皇子的往來也少了許多。那書信便是屬下在那邊找了出來的。”
安親王隨意翻了幾下,見信封皆是送去溫府的,裡邊也不過是簡單的家書問候,也不見有什麼特別之處。溫父老年得女,對溫媛媛很是上心,這時常的書信往來他也是知道,便也沒放在心上,將那些東西擱在了書案之上,問道:“你從何處找來的這東西?”
“溫側妃交代丫環將這些東西都處置了,當時遇見了二少爺,他似乎對這些東西挺上心的,屬下便趁人不在意給拿了回來。”
安親王點點頭:“除此之外可有其他發現?”
“暫時未有其他發現,倒是……”那人猶豫着這話是否該說了出來。
安親王見他這猶豫的模樣,眉頭一皺:“又是直說便是,你跟着本王多年,便是說錯了也不會怪罪與你。”
那人聽此便不再顧忌,說道:“屬下倒是見着大少爺,這些時日常往府後的林子裡邊去,也不知是做甚。”
辰兒?安親王想起了往日趙賀辰最喜歡在林子裡玩兒,也正是因此才認識的姬夙,倒也沒將此時放在心上,說道:“你便下去罷,這要過年了王府裡邊忙亂的很,你帶着侍衛平日要多巡查上幾趟,定要保證王府的安全。”
那人領命退下不說。
從臘月開始,便要開始忙活年事了,一直到過了元霄,這年纔算是過完。今日便是臘月二十三,民間正是祭竈神的日子。段雲蘇想起去年在將軍府過得年,不禁與今年的對比了一下。原本在王府該是更熱鬧纔是,只是今年卻如安親王先前所說,沒有大辦。
府中下人早就開始忙活了,雖所不大辦,但這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少,只是這準備的一應物事要簡單上許多,
安親王的猜測並沒有錯,只是他卻也不想見到這樣的結果。這寒冬臘月,皇上的身子原本就不爽利,如今更是虛弱上了幾分。
當日安親王聽聞消息,最擔心的便是再扯上了段雲蘇。但因皇上當初在朝上留下的那番話,許多人都有個顧慮。安親王弄不清皇上的意思,但不讓段雲蘇攙和其中,這卻是他最想見到的。
段雲蘇聽聞消息時,心中也不禁猜疑。哪個皇帝不是想着能壽與天齊,景帝這做法實在是讓人疑惑。難不成這事情並不是這般簡單?
“大少夫人的手真巧,這剪紙學得也不久,居然能剪得這般好看了。”錢嬤嬤拿起那剪着年年有餘花案的紅紙,驚歎了一聲,又說道:“不過少夫人懷着身子,這剪刀還是莫要多拿了,等來年想怎麼剪就怎麼剪……不對,沒準明年這個時候大少夫人又是懷上,還是別剪了罷。”
段雲蘇大囧,這是打算讓她三年抱倆?
“少夫人不用不好意思,這王府子嗣正是單薄的時候呢,您這肚子爭氣,王妃定是樂得合不攏嘴。”錢嬤嬤將桌上的東西都收拾了乾淨,說道:“今年王妃說了,便按着那平常百姓家一般過個節,既不會顯得太張揚,有不會太淡味了,正好讓王府清靜清靜。”
段雲蘇聽聞倒多了幾分期盼:“可是也學着百姓家裡,祭竈神寫對子,廿七宰公雞廿八發麪兒廿九蒸饅頭?都學着人家自個兒動手?”
錢嬤嬤動作一頓,沒想到這將軍府出來的小姐居然知道的還不少。看着她那亮了起來的眸子,錢嬤嬤心裡也跟着歡喜:“大少夫人怎麼這般清楚這些雜事兒?王妃要整日管着王府雜事,您現在這情況也不適合,怕這些東西還是要交給下人去辦了。”
這古代的年味可最是濃郁,段雲蘇居然也像小孩子般期待這春節的到來,今年王爺醒了過來,這一家也能真正吃了個團圓飯了。段雲蘇瞧着那打開的窗,只見那天色居然又暗沉了下來,心中也有些擔憂,今年的雪,實在是太多了。外邊早已是銀裝素裹,那鵝毛大雪依舊在飄着,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停了下來。
段雲蘇突然有些擔心前往邊疆的趙桓禛,若是那邊也下起了雪,這行路怕更是艱難了。
“小姐。”一急促的叫聲喚回了段雲蘇的注意,只見谷秋正匆匆忙忙地進了來,神色有些凝重:“小姐,三小姐過來了,看樣子似乎很是不好。”
谷秋想起方纔自己被人喚去認人,見到眼前那人整個人都給嚇到了,萬萬沒想到三小姐會變成這那般樣子!
“既是來了那趕緊將人請了過來,還猶豫着作甚?”
谷秋暗道一聲,不是她猶豫,只是方纔她見着了,簡直是不敢相信。那守門的小廝根本就認不出來眼前那人,直接便擋在了門外。
段雲容便在門外候着,看着路過的下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低垂着頭想躲過這些目光。
谷秋將人給帶了進來,段雲蘇一瞧,狠狠地被嚇了一跳。
在這寒冷的冬日了,段雲容雙眼紅腫,髮髻微亂,臉上還橫着一道傷痕,身上只穿着單薄衣裳。發上肩上都溼透了,想來是方纔那雪融化在了她身上,衣裳之上還沾着不少血跡,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谷秋,趕緊的把我衣裳拿出來給三妹妹換上。”段雲蘇心疼地站起身來,瞧着她臉上的傷,那傷痕也不過是不久的事兒。想起之前她那嬌憨靦腆的模樣,再看看今日的狼狽,段雲蘇心中一疼:“三妹妹,怎麼弄成了這般模樣?”
“大姐,嗚……”段雲容似是終於找到了依靠,伸手抱住段雲蘇,痛哭出聲來。
段雲蘇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手掌觸碰之下盡是冰涼。她着急地看谷秋,見她拿來了衣裳才鬆了一口氣。
谷秋伺候着段雲容換了乾淨的衣裳,出來之時,谷秋的眼眶微紅,收拾了那換下的衣裳出了去。
段雲蘇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只見段雲容將杯子捧在手中,曾經修剪的極好的指甲都已經損傷了,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也不知是不是方纔在外面給冷着的。
她轉身拿來那件貂皮大氅,披在了段雲容身上,握住她的手,輕聲地說着話,就怕把眼前之人給嚇到了:“是誰欺負了三妹妹,同大姐說,大姐爲你討了公道去。”
卻見段雲容搖着頭,已經是泣不成聲了,只見她眼中帶着絕望,抓着段雲蘇的手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段雲蘇一見,只好將人給抱住,安撫這她的情緒。
段雲容哭了許久,段雲蘇心裡千萬個猜測,可是太子同她說了什麼?還是將軍府中的人欺負了她去?自己這個三妹那般溫軟的性子,乖乖的呆在院子裡,定不會是她得罪了誰。
“三妹不想說,那邊先不說罷?三妹妹可累了?先在大姐這裡歇息一下?”
“大姐姐……父親他不要我了,他將我逐出了府,雲容沒有地方可以去……”卻聽到段雲容抽泣地說着話,聲音已經是哭得沙啞,緊緊的抓住段雲蘇的一片衣角,生怕連段雲蘇都捨棄了她。
段雲蘇聞言心中一驚:“這是怎麼回事,父親爲何突然間將你趕了出來?二弟和三姨娘呢?”
“哥哥受傷了,如今躺在牀上動都動不了,姨娘被關住了,父親要休了她……”段雲容哭的傷懷。
這是怎麼回事,昨日打聽了消息還是好好的,怎麼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樣?
“三妹妹莫哭,父親不要你,這不還有大姐麼。”段雲蘇替她擦着眼淚,這古代的女子被家族逐了出來,那她哪裡還有什麼活路,更何況段雲容這般的性子,必定是不知所措了:“父親爲何將你趕了出來?”
“雲容不知道,雲容不過是同四妹妹爭了幾句,四妹妹便找人來將我打成了這樣。”那剛擦乾淨的淚水又一下子留了出來,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和孃親還在受着苦,段雲容幾乎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哥哥自外邊回來便受了傷,三姨娘想去討個說法卻被母親直接一頓呵斥,父親根本就不管對錯直接聽了母親的話,將姨娘關住了。”
“那你就這般身無旁物地被給趕了出來?”段雲蘇記得方纔她進來時,可是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發上也只剩一個最簡單不過的簪子。
段雲容緊了緊身上的大氅,一想起那家人的無情,就忍不住瑟瑟發抖,聲音帶着哭腔:“我在大街上走了好久,都不知道該去哪裡,雲容想起了大姐姐,可是好怕大姐姐也不管雲容了……雲容在外邊都不敢進來。”
“傻妹妹。”段雲蘇輕嘆一聲:“那地方離了便離了,你越是落魄,那些人便越是得意,以後便先跟着姐姐一起,那些欺負了你的人,都記在了心上,以後定是要一一討了回來。”
段雲容卻是搖搖頭,眼中帶着傷痛與哀絕:“那畢竟是我的父親,哥哥還在府中,我又能做些什麼……”
段雲蘇一噎,她是忘了,不是人人都像她這般,放得下那血脈的牽連,自己早已不是那個段雲蘇,自是對將軍府沒有半分的眷戀。而段雲容卻是土生土長的熙國人,這裡的女子受的便是這樣的教育,自己哪裡能拗得過來這千百年的規矩。
只是,段雲容這獨自熬着,又有什麼用。
“太子可有去找過你?”段雲蘇問道。
只見段雲容低垂着腦袋,輕輕地搖了兩下,手指攥住那身上大氅,指尖微微泛白。
段雲蘇無奈地嘆氣一聲,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卻見她臉上露出難忍的痛意,輕輕地“嘶”了一聲。
段雲蘇心神一緊,看着她掩飾的模樣,再想起那帶血的衣裳,臉色一下子便黑了下來,二話不說地捋起了她的衣袖。只見胳膊只是滿是青紫,甚至還有未癒合的刀傷。她的眼光一寒,聲音也帶着幾分凜冽:“身上可也還有?”
見她支吾這不做聲,段雲蘇心中已是明白。她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按捺住那被激怒的心,這是多麼喪心病狂之人,將人逼得走投無路也便罷了,還將人傷成了這般!
“大姐別生氣……”
“我怎麼能不生氣!”段雲蘇繃着臉喚來了谷秋:“你將我那些藥都給拿了過來,先給三小姐上藥。”
“是,小姐。”谷秋疾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