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人精做事東一個彎西一個坑，簡單的事非得照複雜做，她剛剛還和閔老夫人在一起，有愧疚怎麼不當面跟她說？
她又犯傻了，閔老夫人這份愧疚壓根不是給她的，而是要給陸離、給樑王府的！
唉，跟她們打交道，好累，心累！
“你給華貴妃開方子了？”
“嗯。”李兮看着陸離，她好象沒說開方子的事，閔老夫人告訴他的？閔老夫人話裡話外的意思，明明是讓她別跟任何人說方子的事，怎麼她自己反倒說出來了？
什麼意思？
“華貴妃病的久了，夜驚不寐，我就先給她開了張寧心安神方子。”
“有了你這張方子，華貴妃至少能睡個好覺，善莫大焉。”陸離低頭看着李兮，“用過飯沒有？”
“嗯，還有什麼事嗎？要是沒什麼事……我在配幾味藥。”李兮低頭看着手裡的匣子。
“我記得你愛吃點心，剛剛我正好經過豐慶樓，帶了些點心給你。”
陸離揹着手，看着李兮進去，目光慢慢往上移到半遮着院門的那棵金桂樹上，再往上移，看着遠方的濃密的彤雲。
陸離腦子裡靈光一閃，一個急旋身，大步往園外走。
“青川，找幾個病人備着。”
半山腰一間院子臺階上，劉太醫跪的筆直，肩上頭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雪。
“在後面藥房配藥。”大壯往後面指了指。
陸離安排完，揹着手沉默了片刻，轉過身，往回走了幾步，突然轉身，揹着手垂着頭，慢吞吞往園子深處走，任憑雪花轉着圈、飄灑着落在肩頭。
她確實跟從前大不一樣，怎麼回事？
“什麼事？”聖手藥王頭沒擡腳沒停，三個字問的乾巴巴全無感情。
“……師父，是弟子無能！是弟子不肖！讓師門蒙羞！羅師弟不敢來見師父，可弟子身爲師門大弟子，不敢不來，不能不來！師父！”
陸離一件件往前想，一直想到進京城前，想到夷山之行，再往前的鄭城……
“豐河！”
要不……
“弟子實在是不得不來，不敢不來，”劉太醫跪在地上沒起來，“弟子無能……”劉太醫流着眼淚，將樑王府如何欺壓他和羅師弟，又如何逼着他要切蹉醫術，如何毒辣要毒死他全家，件件種種，只說的涕淚橫流，悲苦無比。
“老爺請大爺進來。”一個三十來歲、又矮又壯四四方方的漢子開了門，甕聲甕氣說道。
“是！”
“姑娘後天上臺切蹉，安全由你護衛，必須萬無一失！”
“是！”
閔老夫人請他過府，李姑娘的藥箱被偷只是藉口，她要探的，是他知不知道李姑娘開的那張藥方！
“咋這時候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開初一十五，老爺不見人！”大壯邊揉邊甕聲說道。
去找崔先生，讓崔先生去問問她！
劉太醫雙手撐地，想趕緊站起來，可跪的時間太長，又冷，腿早就僵了，沒站起來，反倒往旁邊歪倒。
聖手藥王推藥碾的腳停了，目無表情的看着劉太醫，“師門蒙羞？這師門蒙羞，難道是從今天才開始的？你不必如此，這師門早就沒什麼羞好蒙了，早就沒臉了，好了，你回去吧。”
城外落雁山從山腳到半山腰種的都是杏樹，雪花順着光禿禿的樹枝積壓，裝扮出一片銀裝素裹的寧靜之美。
“讓人打聽打聽，宮裡這一陣有什麼閒話，皇上最近最寵哪位娘娘，在哪一處歇的最多，總之，越瑣細越好！”
這中間必有緣故！
“明山，讓人去查這幾年送進華貴妃宮裡的所有物品，篩出這四五年一直往宮裡呈送的。”頓了頓，聲音低沉，“華家和閔家查的仔細些！”
“在！”
“是！”
沒多大會兒，劉太醫兩條腿和腳恢復知覺，站起來，跺了跺腳，“好了，有勞，師父在打坐？”
“給師父請安。”跨進藥房門檻，劉太醫衝正坐着用雙腳碾藥的一個清瘦老者長揖到底，再跪倒請安。
老爺這兩個徒弟他一個也不喜歡！
越想越糊塗，糊塗到頭痛。
劉太醫伏在地上，哀哀痛哭。
“是！”
“多謝你了，大壯。”門房裡暖氣襲人，劉太醫噤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
陸離擡手輕輕敲着額頭，唉，這完全方向該怎麼猜？問她她又不說，他到底哪兒得罪她了？
姜嬤嬤看看她，再看看陸離，滿肚皮鬱悶，姑娘沒規沒矩，爺也沒規沒矩！
劉太醫整了整衣帽，沿着遊廊往後面藥房進去。
“求師父……弟子就是死，也不能墜了師門聲譽！師父……”
院門‘吱呀’一聲推開，劉太醫驚喜擡頭，激動之下，肩上的雪花瑟瑟而落。
沉默寡言到幾乎讓人意識他存在的雙流上前一步，垂手聽吩咐。
豐河趕緊上前，將巨大的提盒交給姜嬤嬤。
“雙流！”
李兮垂着頭，斜了眼提盒，曲了曲膝，退了兩步，轉身進去了。
“師父他老人家身體可好？這幾天冷，我不放心。”劉太醫敷衍了句，大壯擡頭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只管悶頭揉腿。
漢子一把拉住他，順手將他提進門檻，提進門房放好，掀起劉太醫的長衫，熟練之極的推揉劉太醫那兩條凍的僵硬冰涼的腿和腳。
不過一張安神寧心的方子，何至於謹慎成這樣？
“師父！”劉太醫痛心疾首，“師父您……是弟子不肖！當年弟子和羅師弟留在京城，也是師父的意思，師父……”
“我沒怪你們。”聖手藥王腳下的鐵碾又踩起來，“蒙羞的是我，回去吧。”
“師父！”劉太醫往前膝行了幾步，一臉的悲傷欲絕，雙手按在聖手藥王腳上，“師父，天下人誰不知道師父醫術天下無二，無人可及，弟子不肖，竟被人如此欺辱，求師父……”
“樑王府要比，你跟他們比就是了，算不得欺辱。”
“師父！”劉太醫再往膝行，連磕了幾個頭，“師父！他們明知道師父沒傳授用毒解毒的本領給弟子和羅師弟，卻偏偏點名要比試下毒解毒，還逼着弟子以兒女家人，甚至自己試藥，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