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回??此去無多路,談仙拄杖前(下)
付接拿出法器來嚇唬我,原來那東西不是雁翎刀,而叫毫光羽。這件法器的奇妙我已有領教,它可以分刃合擊,蓄勢增威,確實是變化多端。想拿法器嚇唬我他是看錯人了,世間神器我見過不少,包括我手裡的也是,只不過有所毀損而已。他用毫光羽壯膽,恰恰說明他內心深處是真的害怕青冥鏡。
我拿出青冥鏡持在胸前,淡淡道:“我這件法器你知道名子,它叫青冥鏡。非常不好意思,直到今天我也沒有完全搞清楚此器有多少種變化與妙用,今天只能拿你試試看了。”
付接的瞳孔收縮了,他收回了目光與我對視,臉上有一股恨意:“我短命的師兄梅存菁曾詛咒過我,說我總有一天將滅於青冥鏡之下。可笑他連自己的命都留不住,又如何能斷言我的生死?我今天就殺了你,毀了這面青冥鏡,天地之間我還會怕什麼?”
難怪他當初得知我手中的法器是青冥鏡時變『色』而逃,原來他的師兄生前曾有過這種預言。修行人是講究天命緣法的,都會忌諱這種事情,所以他會害怕青冥鏡。雖然害怕今日卻不得不面對,他居然打算毀了這件法器。他提到了一個名子梅存菁,我很耳熟了,那是菁蕪洞天中梅氏家族最後一位主人。唐老頭也認識他,據說二十年前已經身故。
“你認識梅存菁?他是你的師兄?是你害死他的嗎?”
付接發出哼哼的冷笑:“孩子,聽說你是守正真人偷『摸』傳授的弟子,青冥鏡是他給你的?他一定不會告訴你青冥鏡的故事吧?你手持青冥鏡肯定想知道它的用處與來歷。它還是開啓洞天的門戶,有種種神奇之處。如果你發誓不再與我做對,我就全部告訴你,對你有莫大的好處。”
“你愛說就說,不說拉倒!你死了我可以去問別人,說不說我都會殺了你。”付接說的沒錯,這面鏡子確實是開啓洞天的門戶。可我不相信他會把實話全部告訴我,就像他也不會相信我會因此而放過他一樣。這一番話無非是互相動搖對方的心念與殺意,這在高人鬥法之時非常重要。
付接:“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日出的時候,你我就各自發出最有力的一擊,糾纏的時間太久了,解決的那一刻最好乾脆一點。”
付接要在日出時一擊定勝負,我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學過“採日”之法,太陽初升是我能夠激應最充沛的外力之時,也是我全身精華元氣升發之時。我沒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手持青冥鏡,指向付接,也指向他身後遠處的海天相接的地平線,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付接一擡手,毫光羽緩緩升到半空,就像在風中浮飄的一片羽『毛』,極輕靈又似極穩重。刀身豎立,刀刃衝着我的方向,二尺短刀發出金屬的冷冷光澤。我們都在蓄積力量,等待出手的一擊。
海平線上的天空已經染成紅『色』,紅『色』下方的海面盡處又漸漸出現了金『色』的一線光輝,金線的正中被一點光芒突然刺破,太陽看似不動卻又以不可阻擋的腳步升了出來。天邊的一線金光照在了毫光羽上,毫光羽發出了七彩的光『色』,刀身變,似乎變成了重合在一起的各『色』光刃。漸漸的,我眼前只看見一扇九尺長的彩虹羽芒。
毫光羽越來越亮,青冥鏡卻暗了下來,它的鏡面就像黑沉沉的虛空,滿天雲霞倒映其中都被吸收的無影無蹤。它還是一面鏡子,但是這面鏡子反『射』不出任何一點光芒,穿過它也只能看見無邊無際一個不可知的世界。我已經凝聚了最大的心念,將青冥鏡所激應的外物之力全部化去爲我所用,連鏡子都不再反光。
當太陽的輪廓完全浮出海面的時候,光刃與黑鏡都將擁有最大的力量,那時我們都將不得不出手。遠處的太陽似乎也知道山峰上的兩人正面臨一場生死抉擇,最後還掙扎了一下才躍出完整的一輪。
這一瞬間,付接背朝日出的身影與刀光一起大盛,我面前這個人成了一副剪影,周身上下被七彩光環籠罩。與付接身披滿天雲霞的氣勢相呼應,毫光羽突然散開了,九尺光刃猛然膨脹幾乎罩住了整個山頭,我身前四面八方眩目而來的是千萬支刀影,如漫天飛羽,去處只有一點,合擊我的立身之處。
不能躲,只要我稍一退避,這些糾纏的光刃就會像影子一樣追上我,將我絞的粉碎。毫光羽分刃合擊之時,我將青冥鏡扔了出去。它鏡面朝前立於半空,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圓圈。我身前憑空出現了一面巨大的、黑暗的鏡子。
這一擊完全在比拼兩人的力量,被擊退便是敗亡。漫天光羽飛『射』,迎向這一面虛空巨鏡。黑沉沉的鏡面一點一點被點亮,似乎被付接的刀光刺破了虛空。言語描述總是緩慢,這一刻的到來只是一瞬間。光鏡相擊,巨鏡陡然間變的通明,然而此時付接卻愣了那麼一瞬間。因爲他在虛空的鏡面反照中看見了身後的海平線,海平線上升起的不僅僅只有太陽!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六日,農曆十一月初一,南北湖鷹窠頂上又現千古奇觀日月並升。
日月並升又稱日月合壁,是神秘的東南奇景,只於此處可見。“殘蜃忽送月印日心,兩輪合體,雪裡丹邊相摩『蕩』,還轉不止,海天俱動,不可思議。”這是古人對日月並升的記載描述。有點天文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農曆初一是看不見月亮的,因爲從地球的角度看過去,太陽光正照在月球的背面。可是日月齊升在歷史記載上只發生在每年的十月初一,太陽和月亮的光輪從鷹窠頂外的海平線上相抱同時升起。
之所以說日月齊升神秘,因爲它不是日食,不是月球的輪廓遮蔽了太陽的一角,而是天邊有白輪和紅輪摩『蕩』還轉同時升起——紅丸雪丹俱現。
付接背向海平面,並不知身後有日月齊升,他那把毫光羽凝聚了滿天霞光,激發出最大的法力『射』向我。我凝聚心念力激應外物,青冥鏡中發出的神宵天雷不是一道閃電,而是一個熾熱的紅環,迎向付接的光刃。鏡面中的太陽突然飛了出來,成了一個光環罩向付接與他的毫光飛刃。但他面前同時又出現了一個碩大的月亮,這個月亮在巨鏡中呈現,突然變大,輪廓變成了整個鏡面。
這時我低喝一聲:“你去吧!”
付接只覺的心神一『蕩』,一生中曾有過的種種妄想之境在眼前閃過,他立刻發覺不妙,緊接着就凝神而出。雖只是一瞬間的閃念分神,但對於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他的飛刃之力破了我發出的神宵紅環,卻沒有來得及趁勝反擊。毫光羽在空中自生感應,刀身一轉,迎住了鏡面中反『射』來的一道紅霞,在付接身前散開成一片光霧。但伴隨紅霞而來的另一道白芒卻穿透光霧『射』在了付接的眉心。
這莫名出現的千古奇觀巧妙的幫了我,難得一遇的日月齊升不僅出現了,而且反常的出現在十一月初一!以採日之力發神宵天雷,同時激引月亮的光輪施展了指月入妄的法術。付接的修爲應早已在破妄之上,但只要他一閃念的疑『惑』就足夠了。指月入妄我以前見風君子施展過,他應該是和天月大師學的,他只是對我施展卻沒有教我。我昨天一夜的感悟,今日凌晨看見了天邊月輪升起,一剎那就自然明白瞭如何以青冥幻景借月指妄。
『射』中付接的那道白虹只傷元神不傷身。付接只覺的眉心微微一麻,緊接着全身突然發冷、真力渙散。付接不愧爲高手,此時仍有兇悍與急智的一面。他大喝一聲,滿天七彩飛羽消失,空中的毫光羽一分爲二。二尺短刀的原形向後急『射』飛回到他的手中,而空中虛凝的七彩長刃如閃電般向前飛刺直擊空中巨鏡。長刃與巨鏡相擊,發出巨大的爆裂震『蕩』,同時消散於無形。我身前又出現了青冥鏡那碗口大小的模樣,而付接的身形已經飛到了山崖之外。
他要跳海逃命嗎?這一擊以攻爲守讓我暫時無法追擊。已經說好了在此了斷,死到臨頭他還要掙扎逃竄。如果沒有別的意外,他就落海而去了,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只可惜他不走運!就在他剛剛倒飛出山崖外的海面半空上,從海上突然傳來一陣波濤的轟鳴聲,遠遠有一人朗聲喝道:“惡奴休走!”緊接着有一股渾厚如波濤般的力量從海面升起,如狂『潮』涌來卷向空中的付接。
誰也沒有想到海面上會突然有人出手攔截付接,聽聲音此人距離還很遠,但修爲高超法力渾厚,借濤聲『潮』起之力發難。付接猝不及防從空中被捲回到鷹窠頂上,立刻一頭撞入一片無邊無際的未知的黑暗世界中——我趁機用青冥鏡收了他魂魄元神。如果不是突然有高人相助,我還不容易這麼得手!
懸在空中的青冥鏡傳來一陣劇烈的掙扎顫動,我沒來由的心中突然一痛。凝聚最大的心念運轉南明離火,煉化了青冥鏡中這個惡魔的元神,青冥鏡緩緩的飛回到我的手中,還帶着火熱和冰涼交織的兩股餘溫。付接的遺體落在身前,五官肌膚開始枯萎、幹縮、碎裂,漸漸的化成無『色』的粉末,被一陣山海之風吹散。
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被風捲起,『露』出一個扁扁的金屬方盒。我將這個盒子揀起來打開,裡面是一張五吋電腦軟盤,看見軟盤封口處貼的磁『性』條碼編號,我知道這就是百合偷走的那份名單原件。當時的電腦硬件技術還不算太發達,三吋磁盤尚未應用,u盤、移動硬盤之類更沒有出現,外存貯器最常見的就是五吋軟盤。這種軟盤沒有硬殼包裝很容易折壞,所以付接裝在一個金屬盒裡隨身攜帶。
將這個金屬盒揣到懷裡收好,我衝着山崖外的大海抱拳道:“不知哪位高人出手相助,在下石野感激不盡!”
海面上傳來幾聲爽朗的大笑,緊接着有一位老者縱身跳上了鷹窠頂,也向我抱拳還禮道:“石小真人,忘情宮一別我們在此又相見了!還好我來的正是時候,親眼目睹付引輿這個惡奴伏誅。”
來人是一位白髮老者,身穿紫青『色』的長袍,手拄一支如根雕工藝般的龍頭柺杖。此人身姿挺拔氣宇軒昂,正是在忘情宮之會上見過的聽濤山莊莊主宇文樹。宇文莊主出現在此處,又出手攔住了付接的去路,我趕緊上前見禮,並詢問他怎麼會來此?
原來聽濤山莊昨日接到了江湖令,有意思的是,他同時接到了兩道江湖令,一道是海天谷發出的,另一道是正一門發出的。所謂江湖令實際上是修行門派內部的一種傳信手段,當有大事發生,有必要通知天下修行界時,一派掌門可以命弟子向天下傳訊。接到江湖令的門派也可以派弟子向自己熟悉的附近門派再傳下去,總之要在短時間內讓天下修行人盡知。
海天谷傳送江湖令路途遙遠,兩日前才送到正一門,正一門的效率很快,昨日就派弟子轉送到了聽濤山莊。譚三玄的江湖令內容是修行敗類付引輿所犯的惡行,以及石野真人正在一路追殺,同時還請求天下各大門派如果遇到請援手相助。正一門不僅派弟子向長江以南立刻轉送,而且守正真人以正一門的名義又加了一道江湖令——請天下同道接應石野務除此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