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連串的側位移動中,童兵的身形在高空中快速向豪傑夜總會接近着。二次凌空飛蹬後,他身子已穩穩貼上了5號樓的外壁。低頭望去,腳下已經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紫色人頭,側下方就能看見君臨制藥總經理吳勁隆的座駕。
影鐵的監聽、監控系統在百米以內效果最佳。童兵沒有再貿然接近,而是爬到5號樓的側牆體,將自己的身子靠在一個泄雨槽內。待重心調整完畢後,童兵整個人呈Y型穩穩貼在一處背光外牆上,即使樓下的黑幫中有人擡起頭,也不會輕易發現他的身影。
“從吳勁隆出現到現在已經過了35分鐘,在門口耽擱這麼久,是什麼黑道的規矩嗎?”
豐富的軍事偵查知識、監控能力極強的影鐵甲,雖然擁有了這兩件極爲犀利的偵查武器。但行動進行到這一刻,童兵依然有一種“無法掌控局面”的不安感。他這才發現,不管是老戰友新朋友,自己身邊竟然找不到一個熟悉黑道習俗的人。想要和軍隊系統內部的叛徒對抗,就算不能借助黑道力量,至少也不能對其一無所知。就像這次事件一樣,起因只是幾天前教訓了一批扒手,誰知道竟會扯出這麼多後續的麻煩,就連孟筱翎都被牽扯了進來。
童兵簡單總結了一下,如果能對黑道的辦事習慣有所瞭解,不要太輕視對方,或許現在的事態不至於如此緊張。這樣一想,將殷茹男吸收爲助力的計劃就顯得更爲必要了。
既然吳勁隆的車沒有動,那麼孟筱翎與殷茹男那邊也應該沒有什麼異常,童兵想了一下,最終決定不要急着潛入夜總會,而是留在這個視線良好的地方,居高臨下俯視着整條黑街。
影鐵墨鏡的監聽AI自動開啓,提示吳勁隆的車內發生了電話通信。
“吳總,是莊傑。”從電話監聽的信號裡,隱約傳來司機的聲音。
“讓他等着,我這裡三下屁股還沒打完呢。”
“你再打那麼重我不理你啦!別人在電話裡都聽到了啦!”
“聽到不是正好,你皮膚的聲音這麼好聽,哈哈哈!來!來!再賭再賭,這一次誰輸了,打十下屁股。”
“我的吳總,你還是辦正事要緊……啊呀,你討厭……”
後面幾句話聽起來非常模糊,似乎是電話聽筒被人用手擋住一樣。不過即便聽不清楚,童兵也大概能猜到車後座上正在發生的事情。黑道上的人夜生活大多放浪形骸,吳勁隆又是出了名的“花龍”,在車上和夜店公主嬉戲這種事,本身並沒有什麼奇怪。但童兵奇怪的是,他爲什麼偏偏找這種時候?
莊傑挪用了他手裡的大量資金,今晚吳勁隆親自來找他,難道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莊傑將爛牙幫收買過來,明目張膽地聚在門口,敵意昭然若揭,而吳勁隆卻窩在車裡不進不退,還有閒心打情罵俏,又是哪兒來的信心?
童兵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心道陪着兩人這麼等下去肯定不是辦法,他還需要儘快將那些孩子救出來。
“吳總。”正在童兵暗自揣摩的時候,莊傑的聲音從信號中傳來。
“哦,阿杰啊。”吳勁隆方纔還興意盎然的聲音忽的漠然起來:“你既然打過來,就是說我現
在能看到賬本了?”
莊傑沒有發出那癲狂的笑聲,竟陷入了少見的沉默中。
“怎麼?小學數學沒算好啊?”從他的聲音中,童兵可以相像出吳勁隆獰笑的表情:“你要時間,我已經給你了。阿杰,別怪我說話難聽啊。到點我看不見帳本,那一百萬只能用你的命來填了。”
“嘿嘿嘿……”莊傑熟悉的笑聲終於傳出來,影鐵墨鏡的監測光屏上,聲線圖被這笑聲牽起詭異的抽搐波動:“這麼重要的表演,當然要找個好舞臺。吳總,我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您入席。”
“入席?哈哈哈,阿杰,你這個人很有趣,非常有趣。”莊傑那詭異的笑聲似乎沒有壓制住吳勁隆:“每次想到你這人滑稽的地方,我還真有點兒捨不得把你做了。”
莊傑的低語充滿了挑釁意味:“那您是不肯進來了?”
童兵心下疑竇叢生,難道吳勁隆是顧慮莊傑在夜總會裡設下陷阱,才遲遲不肯進去的嗎?可是既然心裡不放心,直接離開豈不更好,爲什麼還要在門口逗留,任由座駕被一羣爛牙幫的人包圍着?
“這句話該換我來問你啊。阿杰,我最後問一遍,你是不肯出來了?”
————
吳勁隆的最後一輛座駕上,沉默已經持續了許久。
孟筱翎和殷茹男並排坐在後座上,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好幾次孟筱翎想開口暗示些什麼,可看到前座的司機,又打消了念頭。
在染指孟筱翎失敗後,前座的老司機就取出一個扁錫壺,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酒,臉色已有些微醺。
終於,偶遇殷茹男的詫異早在漫長等待中消磨殆盡,強烈的不耐感折磨着孟筱翎,她彆扭地扯了扯衣服,終於開口問道:“那個……咱們不會在這裡等到天亮吧?”
她本意是想和殷茹男對話,誰知前座那猥瑣司機冷笑一聲:“不等?不等難道進去送死?”
“死?你說我們會死?”顧不得之前的不愉快,孟筱翎忍不住便要追問。只是話到嘴邊,她才響起此刻自己夜店女的身份,立刻改口道:“我們……不就是讓吳總多灌兩杯嘛!還真能喝死了?你少嚇我了。”
虧得孟筱翎倉促間還懂得施了一招激將法,倉促間耍出的小心眼更看不出刻意的痕跡,那司機彷彿被激起了好勝心,重重地“哼”了一聲,口中冒出一股濃烈的酒氣:“道上的事你懂個屁!要是現在進去,酒你是喝不上的,花生米管飽,你要不要?”
孟筱翎愣了一會兒,聽不出他話裡究竟什麼意思,始終不發一語的殷茹男忽然低聲道:“花生米就是子彈的意思。”
“子彈?”孟筱翎作戲做全套,慌忙捂住嘴,裝出一副舌頭打結狀:“你說裡面……裡面……”
“呃,怎麼?不信?”那老司機打了個酒嗝,臉上露出一副“讓你們開開眼界”的神色,從上衣裡取出一把漆黑的手槍。
見槍的握柄只夠他搭上三根手指,孟筱翎眼睛一亮,心頭癢癢起來,滿腦子都是“這把槍我能用”的念頭。
孟筱翎的目不轉睛,在那老司機的理解中自然成了畏懼害怕的意思,他似乎很滿意於車廂內的沉默,低聲
笑過後,露出一種故作滄桑的表情:“傻什麼眼?沒見過麼?等你在江湖上走多了,就會像我一樣見怪不怪了。”
說着,老司機一邊看着後視鏡,一邊又將槍收了回去。
孟筱翎則不打算放過這個機會,連忙打聽道:“你們這……這不是害我們嘛?要來火拼的話,應該帶兄弟來啊,帶我們幾個女人來幹什麼?”
“花龍出洞,怎能無花?小丫頭,你第一次伺候我們吳總啊?”老司機文縐縐地念叨了一句:“實話告訴你,要是車後面真坐着兄弟,我反倒要沒底氣了。”
“爲什麼?”這一回反倒是殷茹男開了口。
雖然她身上的皮裙和妝容比孟筱翎更性感,可一旦開口時,那股生硬的違和感便再也遮掩不住。幸好那個老司機正在興頭上,沒有留意殷茹男的口氣,繼續顯擺道:“吳總敢帶女人來,就說明這趟路是活路,絕對不會出事。就算莊傑那個變態在裡頭架了十挺機關槍,我們只要聽吳總的安排,照樣可以有驚無險。”
聽到這句話,孟筱翎轉頭和殷茹男交換了一個眼色,又追問道:“那我們現在在等什麼?我們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那個莊傑不會把機關槍端出來打我們嗎?”
“哈!出來打我們?”老司機搖了搖腦袋,略顯醉意地晃了晃手:“打不到的,打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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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樓半空中,童兵的監聽被喬椏的通訊所中斷。
“童兵,特戰二分隊的部署已經完畢了,你那邊情況有沒有變化?”
“沒有,吳勁隆還留在門外,他要莊傑出來,雙方有點僵持。”童兵分享着適才聽到的情報,又反問道:“懶喵的情況怎麼樣?”
“放心吧,你的寶貝貓咪和殷茹男在一起,只要這個女賊不害她,沒人敢對她動手動腳的。”和孟筱翎一樣,喬椏也是一副耐心耗盡的樣子,只是她獲悉的更令人焦急:“現在不是關心懶喵的時候,特戰二分隊可能要採取行動?”
“什麼?大喬沒有穩住他們嗎?”
“那個姓鄭的就是一個臭鑽營的!”喬椏越說越氣:“他說已經出動了這麼多警力,必須要有所斬獲。”
聽到“姓鄭的”三個字,童兵回想起之前的楊峰賭船案,這位二分隊的鄭隊長給他留下了非常精明,甚至有些長袖善舞的印象。在趙擒龍、孫少聰等各方勢力的矛盾中,這位鄭隊長可以設計出一條不得罪任何人的策略,從智慧的角度來看,童兵非常肯定他的能力。
“鄭隊長他知不知道人質的事情?”
“警局裡有一套煩得要死的規定,除非殷茹男來報案,否則警方是不會承認有人質的。”喬椏的聲音中也透出些許焦急:“而且姐讓你小心,她說那個姓鄭的話裡有很重的殺氣。”
“他對大喬說了什麼?”
“他說……就算我們說的是真的,那五個孩子也是千手堂養着的。這種人長大了也是罪犯,還不如早點處理……艹,姑奶奶不想說了,總之就這意思。”
說到最後,喬椏都忍不住用一聲髒話結束了這個令人噁心的訊息。
童兵的雙拳緊緊握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