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滿屋子看瘋子似的目光,童兵毫不在意地正色道:“喬副科長的觀察眼力、推理能力、專業知識都令我無話可說。你的妹妹給你取這個稱號,我童兵心服口服。”
喬椏的腦袋有些發漲,一個嫌疑犯忽然正兒八經誇起警察了,這算什麼?臨時抱佛腳?此刻的喬椏只能想到這個可能。
反而是喬蕾的神色忽變,當童兵正色的瞬間,她那一雙黛眉就沉了下來。原先寒霧般渙散的視線,也隨之凝聚成一線,緊緊咬住了童兵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喬椏並未留意到姐姐的神色,她甩着手銬不耐煩道:“好話也說過了,把手伸出來吧。”
似乎不樂意再與童兵囉嗦,喬椏一把抓過童兵左手,便要把拷子往他腕上鎖。童兵四肢毫無反抗,由着喬椏鎖住了他的左手。只是看似順利的動作,卻在喬椏一聲短促的尖叫和急速後退下中斷了。
“燙燙燙!”只見喬椏雙手顫顫巍巍摸着耳根,咬牙對童兵質問:“這就是熔兵手?不是……我是說,你敢拒捕?!”
“不敢不敢。”看到周圍的武警都摸出了警棍電擊器,童兵帶着一半手銬連連搖手:“我只是覺得不公平。”
“要講公平去法庭!我們講的是法律,不是公平!”喬椏活動着雙腿,語氣半是警惕半是興奮:“我知道童先生是高手,恐怕不肯束手就縛吧?挺好挺好,在帶你去法庭之前,本教官不介意和你練兩手。”
童兵搖搖頭,伸出沒帶手銬的右手,指着喬椏戲謔地問:“不公平的意思是,姐姐叫真實之眼,你這個妹妹的外號卻不告訴我,這樣不公平。”
“你去問醫生吧!”感覺被耍弄的喬椏氣得滿臉通紅,她雙肩一扭,身體瞬間便轉了720度,一記有力的低鞭腿直掃童兵下盤。這一腳掀起的腿風,將旁邊一位武警的警_帽都掀落在地,可見如果真被踢實了,普通人的小腿骨非斷即裂。
直到看見她出腿,童兵對這位冒失小女警才大有改觀。
“蠍尾鞭?!”童兵低呼一聲,雙腿起跳微曲,用一個“半空下跪”的奇怪姿勢閃開了第一腳。
“算你識貨!再來!”喬椏一動起手來氣勢大迥,咧開的嘴角處竟露出兩顆虎牙,渾身殺氣凜冽,若是普通人與她對上,恐怕眼中只有母獅咆哮,哪還能看出她是個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嬌小女孩兒?隨着一聲低吼,喬椏改掃爲蹬踢,童兵雙腿剛落地站穩,喬椏的腳尖便鏟向他的右膝蓋。這一鏟雖不比方纔那一掃威力大,卻針對童兵立足未穩,且擊打之處又是關節要害,真要說起來,比第一腳危險幾倍。
童兵樂了。沒錯,他的的確確笑了出來。
原以爲這個毛毛躁躁的丫頭沒什麼真本事,誰知道動起手來才發現,喬椏對於近戰有一種童兵也不可小覷的天賦。
在發現熔兵手高溫難以力敵之後,喬椏出腿收腿都留着六分餘地。
在華夏武學中,對“餘”和“地”有深一層的解釋,“餘”指的是力量的保留,出拳留三分餘,則一拳打偏不至於拉傷自身筋骨;
出腳留三分餘,則一腳踢空不至於影響自身平衡。
而“地”指的是有效距離,每個人身高臂長不同,如果不算內功拳風,赤手攻擊的範圍是有固定區域的。喬椏善腿,根據她一米六不到的身材,算上跳躍騰挪,一條腿能夠着1.8至2米遠。但是“夠得到”和“打得重”是兩回事。
一隻手伸直以後再擊中敵人,手上的勁兒早就泄空了,哪兒還能打疼對方?真正的殺招,是在最長距離的七分處。換算到喬椏這裡就是說,與童兵的距離被控制在1.5米以內時,她的踢腿命中對方,才能造成最大的傷害。
可是女性武者天生在力量上佔弱勢,尤其是在與男性武者生死相搏時,男方的近身擒拿對女方來說有極大威脅。
喬椏看似易怒急躁,卻在出手時徹底規避了所有風險。她的後續出腿都遠不如第一掃那麼兇狠,可是每一次出招,她都留下了足夠的餘力,無論童兵如何暴起反擊,她都有足夠的力量調整應對;
而且在“地”的方面,喬椏也沒有盲目追求一擊而就,爲了打得狠就一味向童兵靠近。而是在每一腿交錯之間,都精確地控制着距離,始終保持着“我踢得到你,你夠不着我”的優勢;
更令童兵驚訝的是,小丫頭似乎在吃了一次虧之後,就看出了熔兵手的缺陷——無法兼顧下盤。對付高鞭腿這種招數,十成功力的熔兵手只需輕輕一觸,就能把踢來的腿燙起一層皮。但喬椏每一腿都往童兵腳脖子招呼,他還能蹲下來跟喬椏對打?
更難能可貴的是,隨着喬椏踢出第十腳時,她迅速減慢了攻擊的節奏,不再一味憑藉出快腿,連環腿來緊逼童兵,而是開始節約體力,兩招或者三招中才踢出真正發力的一腿,最大限度延緩了她力盡氣虛的時間。
原來我也被她的表相騙了,這哪裡是隻兇悍的母獅子,簡直是隻小狐狸!
童兵越打越有興致,索性不再小幅度躲閃,而是不停踢膝擡腿,用堅硬的小腿骨,甚至是腳面來硬接喬椏的各種踢技。短短一分鐘,童兵雙手後背,僅僅用下盤格擋住了喬椏26次各種角度的踢擊,卻沒有一招回擊的動作。他擔心過早的回擊,恐怕會遭致周圍武警的羣起攻之,這樣便錯過了極好的過招機會。童兵非常想看看,她的蠍尾鞭套路,還有沒有更強的殺招。
反觀喬椏這邊越打越心寒,這場自己主動發起的單挑,已經有了些“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諷刺感了。除了一開始用熔兵手展示了他的內力之外,這個叫做童兵的男人在打鬥中,既沒有爆發出強悍的力量,也沒有展示出果然的速度。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連一腿都踢不到?
出到第三十腳的時候,即便體力遠高於常人的喬椏已經覺得擡腿困難起來,她強忍着疲態,將一記迴旋低踹硬生生化成不出腿的假動作轉身,但此刻,她卻沒有自信能騙得過童兵那雙笑盈盈的眼睛了。
高手,即使不會內力,就憑能接下這三十招,他童兵就已經很可怕了。
冷靜下來的喬椏毫無動搖,她將節奏調整到五六招才
出一腿,留出更多心神觀察起童兵的動作來。
眼前的男人身高顯然超過了一米八,雖說身材中等,但體重絕不會輕。照例說,這樣的人下盤並不會太靈活纔對……
然而短短几息分析過後,喬椏這才終於產生了一絲懼意。
童兵抵擋蠍尾鞭的動作異常的難看,如果真要形容,就像她和姐姐小時候跳橡皮筋、踢毽子的動作差不多。一條支撐在地上,一條腿擡起來用腳底或小腿中段硬擋。就是用這樣難看的動作,名叫童兵的男人揹着雙手,只用下半身接下蠍尾鞭所有的招式。
喬椏隱約記得,童兵至少用小腿骨硬接了她十蹬踏。以往訓練時,她隊裡那些武警,就算是穿着護腿,也是一擊過後就捂着腳失去了戰鬥力,可童兵明明只穿着條普通的帆布褲啊!
更可怕的是,在後續的幾次殺招中,喬椏都施展出了二連踢的技巧。二連踢是華國,乃至亞洲所有武學中通用的發勁技巧。這種踢法,指的是通過重心發力提出第一腳之後,在大腿不收的前提下,由膝關節二次發力,在極短的時間內踢出力量稍遜、但極其突然的第二擊。
聽說一些朝韓國的跆拳道高手,還可以利用腳踝三次發力,一腿三式,照樣擊穿木板。
可是這些喬椏心中無比自豪的腿技,在童兵面前只是班門弄斧。喬椏發現,每次她想利用二連踢再次發力時,童兵總會眼睛一亮,隨即他的腳上便會傳來一股黏力,讓喬椏踢出的一腿變得沉重無比,連繼續擡起都困難,更別說強行由膝蓋發力再踢了。
第34腿時,體力不支的喬椏終於慢了一拍,一記側踢被童兵用膝蓋牢牢夾住,兩人兩腿着地,童兵依然雙手後背。
似乎讀懂了喬椏眼中所有的不甘和疑惑,童兵平靜地開口道:“這叫做三號動作,是我從軍體拳裡提煉出來的。小喬教官,承讓了。”
整句話,他連粗氣都沒喘一口。
直到此刻,喬椏纔不得不承認,她對上了一個強她太多的人。同樣,直到此刻,喬椏真正的野性,才被髮掘了出來。
你不是厲害麼?你不用雙手,是耍我呢?有種拼命麼?
“承讓什麼?不要裝腔作勢,沒完呢!看這招!”喬椏被夾住的那腿一提,藉着童兵的一夾之力,整個人凌空倒旋而起,一條腿還被童兵夾在膝彎,另外雙手單腳,再加頭槌,渾身能用來攻擊的地方,統統向童兵的胸口砸去。
這一招,喬椏再不留一絲自保之力,渾身空門百出,擺明了玉石俱焚。
當喬椏發力騰躍的時候,童兵本來可將膝彎一鬆,讓她失去借力點跳不起來,可是喬椏臉上決絕的神情鎮住了他,竟令他有了一瞬間的失神。當童兵回過神來時,喬椏人已在半空,各種拼命的招式雨點般打了過來。
果然,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她真正的一面,還是這樣的剛烈啊!
正在童兵苦笑着雙手交叉,準備抵擋喬椏的小拳頭時,一聲暴喝從門口響了起來:“你們幹什麼?!二椏你給我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