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叔最近越來越可惡了啊!午覺都不讓睡了!
不知道他在這種時間加速的虛擬世界中,必須保證每天十個小時的睡眠,不然大腦就很容易疲倦嗎!
哦,對,他不知道。
那沒事了。
午休時間,楊洺坐在遮陽傘下,喝着冰飲、翹着二郎腿,看着前面正賣力吆喝的禿頭大叔,自己伸了個懶腰,趴在桌子上準備小睡一會兒。
巴多利精心策劃的教室招社團會員的計劃,在學員們尷尬的笑容中宣告破產。
不死心的巴多利大叔,拉着他們兩個,開始在訓練場和宿舍的必經之路上,擺起了攤位。
大叔的嗓音在前方緩緩飄來:
“同學,你想知道宇宙的真相嗎?”
“你想將目光看向遙遠的星空嗎?”
“你還在擔心自己跟女朋友聊天的時候,沒有話題嗎?伱想用最浪漫的儀式跟自己的女朋友表白嗎?”
“關注我們,宇宙真相調查社,將會帶你走……哎!你這年輕人咋這麼沒禮貌,聽我說完再走啊!宣傳單拿一個走啊!啊呀!年輕人這也太急躁了!”
楊洺擡頭看了眼巴多利大叔,後者正撓着頭走回來。
楊洺立刻低頭裝睡,生怕被抓去一起站街。
“盒飯來嘍!”
艾德旺·卡布巴一路小跑,後面還跟着一臺送餐機器人;他跟機器人忙活了一陣,在路邊長桌上擺好豐盛的午餐。
楊老闆瞬間就來精神了。
利維·巴多利滿臉愁容:“這怎麼辦?咱們社團只有三個人,如果湊不到五個人,這社團沒法開起來啊。”
“誰告訴你非要五個人的?”楊洺納悶地問了句。
利維·巴多利罵道:“社團最低五個人,不是常識嗎!你又沒有常識!”
“是嗎?”楊洺拿起刀叉開始大快朵頤。
利維·巴多利笑罵:“不是,你說完‘是嗎’之後,不該接一點自己的辯解嗎?感情你就是來這裡蹭吃蹭喝?今天這頓飯是我請的!你吃了我的東西,下午就要給我賣力吆喝!”
“下午有課。”
“下午是我的體訓課,你倆課堂上給我吆喝!”
利維·巴多利哼道:
“我們只要湊夠五個人,注意啊,是五個學員,那我們就能成立社團,我給你們做指導老師,咱們可以開展豐富多彩的校園活動,還可以去校外吃吃喝喝,用學校經費。”
楊洺眼前一亮:“你這麼一說,這個社團倒也有點成立的必要性了。”
艾德旺·卡布巴咬牙罵道:“不要把貪污公款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啊混蛋!”
“咱們要搞這個社團,最起碼要先找到這個社團的意義。”
楊洺正色道:
“大家渴望認知宇宙嗎?我們的歷史書上寫着,我們是戰敗的一方,被流放到了這裡,所以大家對宇宙是有一種恐懼的。
“觀察星星能帶來力量的提升嗎?很明顯不能。
“這裡是高訓基地,每個被送到這裡參加訓練的覺醒者,那都是一個片區的精英,未來也是要去各個片區做骨幹的,大家都有充實的生活。
“我們這個社團,到現在能拿得出手的活動就三個,第一看星星、第二聚餐、第三吃完飯坐在一起吹牛逼。
“對這些未來的精英骨幹,有什麼吸引力嗎?”
艾德旺·卡布巴道:“你這麼一說……咱們社團存在的必要性,好像不存在了呀?”
“唉!”
利維·巴多利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楊洺和艾德旺·卡布巴對視一眼,隨後各自嘿笑。
三人在路邊吃吃喝喝,倒是吸引了不少路過的學員和教職工關注。
等三人水飽飯足,等候多時的餐飲機器人向前,爲他們收走了殘羹剩飯小飯盒,清掃乾淨了桌面,然後晃晃悠悠地走回食堂。
柔和的微風帶來了附近的草木芬芳,略微傾斜的恆星光亮,照在了三人的腳踝上。
三人一字排開,癱坐在帶靠背的簡易椅子中,各自發出了舒服的嘆息。
“達魯,你還有多久參加最終測試去地方上任職?”
“一年多吧,大概,咱們這個比較靈活。”
“咱倆能分到一起去嗎?”
艾德旺·卡布巴有些擔憂地說着:
“我問過那些在高訓基地談戀愛的學長學姐了,他們最後大多都分手了。”
楊洺略微皺眉。
利維·巴多利:“這話聽着,可有點不對勁啊,你倆終於好上了?”
“滾!”
楊洺和艾德旺同時扭頭罵了句。
禿頭大叔露出了帶有些微滿足的微笑。
楊洺也納悶道:“你問人這個幹啥?”
“我想跟你混啊,繼續抱大腿,”艾德旺·卡布巴笑道,“情況雖然不一樣,但訴求是一樣的嘛,就是儘量分到同一個片區。”
一旁的利維·巴多利笑呵呵地說着:
“你們還不知道嗎?
“高訓基地畢業之後,不只是有分配地方進行防務工作這一個選項,當然,也不只是可以留在高訓基地,或者去其他訓練基地當教練和導師。
“還有一條路。”
艾德旺·卡布巴頓時來了興致:“什麼?”
“成爲傳說中的雲中衛。”
利維·巴多利指着天空中的白雲,慢條斯理地說着:
“你們之前應該見識過了,就是那頭煙霧巨人出現的時候,你們兩個拖延了很久,然後從天而降的那幾名強大的覺醒者。
“他們就是雲中衛,每一個都是Lv50以上的強大覺醒者,而且他們都是從高訓基地被選拔上去的。
“你們想去雲中衛嗎?我有路子啊。”
艾德旺·卡布巴納悶道:“雲中衛就是那種高級別覺醒者組成的快速反應部隊嗎?”
“這個,可以說是吧。”
利維·巴多利笑道:
“據我所知,雲中衛都是覺醒者中的佼佼者,他們的數量有幾萬或者幾十萬不等,你看天上的這些雲彩,很多都包裹着它們的飛船。
“它們除了應對地表可能出現的異變者,還有個任務,就是保護地下的核心區域。”
楊洺似乎也來了興致:“核心區域?”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利維·巴多利道,“我只是跟雲中衛的幾個教官比較熟,當初我也在那裡任職過一段時間……我們還是聊聊社團的事吧,剛纔達魯說的不錯,我們要有個綱領,也要讓別人知道,我們的社團是幹什麼的。”
艾德旺·卡布巴笑道:“我能問下嗎?大叔你到底爲什麼要搞這個社團?”
“我?”
利維·巴多利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
“我們失敗了,你知道的,我們凱特人的祖先,在漫長的歲月之前,輸給了我們的敵人。
“然後,我們就失去了這片天空,被剝奪了製造宇宙飛船的能力。
“我們已經把這顆星球開發到了極致,想要向前發展,就只能從這裡走出去……沒有空間了,你們懂什麼意思嗎?”
楊洺和艾德旺·卡布巴同時點頭。
“唉!”
利維·巴多利沉聲道:
“可是呢,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只是低頭過着自己的生活,去爲了所謂的人生和優越感而不斷拼搏,已經沒有人去在乎,我們到底能否獲得遨遊太空的能力。
“是的,能否走出去,看似跟這個社會的個體沒有關係,但、但當有一天,這個世界不堪重負了,我們拿什麼去養活這麼多人口?
“這就是資源儲備和資源未來規劃的重要性了。
“只有走出去,去開闢新的星球、去尋找新的家園,才能最大程度上,提升我們文明的生存能力。”
艾德旺·卡布巴問:“可是,那些敵人會不會在注視我們?”
“敵人一直在注視我們。”
利維·巴多利看了眼楊洺,繼續道:
“我們被敵人擊敗之後,敵人從未放棄對我們的監管,他們會緊盯着我們的科技發展,一旦我們走到正確的道路上,他們就會阻礙我們、破壞我們。
“我們沒機會跟他們和平相處,因爲他們是先發者、是佔據了巨大優勢的一方,他們從各個角度控制着我們的一切。
“只要我們不去觸碰太空科技,無法飛躍去更寬闊的空間,他們就不會對我們有任何限制,但只要我們想要自我升級、完成文明的自我飛躍,他們就會不顧一切地扼殺我們。”
楊洺道:“這幾乎是死局。”
艾德旺·卡布巴問:“凱特人,也就是我們,當年也是想挑戰那個強大的文明,纔會失敗的嗎?”
“是的,這段歷史你們是接觸不到的,我也是聽我幾個研究歷史的酒友說起過。”
利維·巴多利嘆了口氣:
“其實在我的角度來說,我能理解我們的敵人,也就是那個曾經擊敗了我們凱特人祖先的強大文明。
“在文明發展的這條路上,他們走的更早、走的更遠,對我們這些後來者的欺壓,也就變得理所當然、充滿了正義性,因爲規則都是他們制定的,當我們想要爲自身的發展謀取一些利益時,他們就會指責我們違反了那些本就有利於他們的規則。
“是的,宇宙是廣闊的,但更廣闊的,還是生命體創造的璀璨文明,只要給予一定的時間、以及這個文明不斷提升的人口,這個文明就能一直向外擴張。
“所以我敢斷言,在星際航海的大時代中,發展權是一個文明最重要、也最基本的權力。
“如果有其他文明無故……注意,我說的是無故,無故去剝奪這個文明的發展權,那就可以給對方定性,對方是不義之舉。”
楊洺突然笑了:“不義之舉又能怎麼樣呢?沒有那種凌駕於所有文明之上的主宰者,去給施暴的文明降下神罰。”
“是的,這就是文明最殘酷的地方。”
利維·巴多利的目光悠遠且堅定:
“你們兩個一定要記住,當然,你們記住這玩意也沒什麼用,我只是習慣性地用一個老師的口吻,來教導我的學員。
“文明發展權,是文明最基本的權力。
“以文明的角度來看,如果一場戰爭,能夠讓這個文明獲得發展權,那這個文明損失百分之三十甚至更多人口,都是可以接受的。
“人口可以恢復,只要這個文明的自我認知不會崩塌,精神、文化在不斷傳承,獲得了發展權的文明,很快就能恢復人口,並向外不斷髮展。”
艾德旺·卡布巴緩聲道:“我不太同意老師你的這個觀點,雖然站在文明的角度來看沒錯,但站在個體的角度,我們或許也要關注一下每個生命的生存權。”
“是的,你說的沒錯。”
利維·巴多利笑道:
“我只是在說一種理想的環境,集體尊重個體,個體擁護集體,這個是文明向前發展的基本。
“但有時候,如果我們面對無法戰勝的強敵,就必須讓自己變得比敵人更加殘酷,才能去應對這種挑戰。
“我覺得,星際大航海的時代,文明的消逝與溶解,應該是經常發生的現象。
“你必須站在整個文明的角度去看待問題,纔有可能去戰勝那些比我們先發展很多年的敵人。”
“可是,”艾德旺·卡布巴反問,“如果連個體訴求都不尊重,這樣的文明不是更容易走向極端嗎?集體存在的前提,不是每個個體都保持着充分的個性,不是個性之間的互相交織才能誕生集體嗎?個體爲集體犧牲,是因爲這個集體值得個體去犧牲,而不是爲了集體必須去犧牲。”
“確實是這樣,”利維·巴多利陷入了思考。
艾德旺·卡布巴笑了聲,緩聲道:“我只是胡說的,大叔你別當真啊,我哪裡懂這些。”
楊洺笑道:“你們其實是在說兩件事,然後又把這兩件事混淆了。”
“爲什麼?”
“怎麼是兩件事?”
“當然是兩件事。”
楊洺淡然道:
“大叔是在說文明如何更好的生存,卡布你是在討論集體和個體的關係,你們的觀點都沒問題。
“宇宙之間,矛盾是普遍存在的那樣,這兩個問題並不是絕對對立的。
“一個當政者、一個文明的執政官,首先要思考的就是這兩個問題。
“第一,如何讓我們的文明在殘酷的文明競爭中生存下去,並持續發展。
“第二,如何保證文明內部社會的神聖性和純潔性。
“尊重個體個性、尊重個體訴求、尊重個體自由,讓個體能夠一定程度上參與集體的決策,個體主動爲集體犧牲纔是有意義的犧牲,集體要求個體去死,那只是一種霸權的體現,而施加霸權的部分特權個體,註定會因整個文明的內剪力而自我崩潰。
“所以,執政官對外要有殘忍的一面,對內要有包容兼愛的一面。
“不過,咱們話題好像聊歪了吧?不是要討論怎麼招新嗎?聊星空、文明什麼的,純粹吃飽了撐的嘛。”
“嗝!”
利維·巴多利打了個嗝。
三人對視幾眼,嘿嘿笑個不停,繼續躺在路邊遮陽傘下,等待着下午的體訓課開始的鈴聲。
……
雲上,一朵隱形的飛船內。
理靜靜地注視着他們三人,眼底劃過了幾分思索。
這並不是理想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