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礦井

向下的坑道是個非常邪門的地方,什麼東西扔過去都會迅速被返回來,而且帶着驚人的攻擊性。

沒人願意試試人下去會怎麼樣,而那個在腦內浮現的聲音來源未知,恐怕也和坑道下方脫不了干係。

四個人互相掩護着從坑道向回撤退,幸運的是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之外似乎敵人也拿不出更多的攻擊手段了,花費了一點時間便回到了分岔路口那裡。

“這下我們應該看看這邊的路了。”羅伯特向着那邊照了照,道路狀況比起向下的坑道好了不少,他便一手捏着銀幣當先探路,立川亮和餘歸亭緊跟上,陸凝則落後了一步。

她拿出新的手電照了一眼剛剛回來的路,那一側溼氣極重,地面也軟乎乎的,腳印看上去非常清楚,即便是四個人來回走過變得非常凌亂,以陸凝的偵查能力也能分辨得開。

一共是五種腳印。

除了四人的足跡之外,還有一行腳印,向坑道深處前進,但並沒有回來。

她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扭頭跟上前面三人的步伐。來回走了一趟她已經仔細觀察過了四周,如果不是有什麼極爲隱蔽的暗門,那向下的路途上並沒有任何岔路。

沿着平坦的道路,很快幾個人便抵達了一個塌方點。

相比於之前將入口堵死的來說,這裡的狀況稍微好了些,大量的泥土和碎石將半個礦道封住,但另外一半的支架依然撐住了,沒有完全塌掉。雖然看上去岌岌可危,但在餘歸亭小心查看了一下支架的結實程度之後還是能夠前進的。

擠過了這一塊塌方,前方可以說豁然開朗。

就在幾十米遠的地方就是一個巨大的礦洞,有三個籃球場那麼大的面積,手電光照過的地方還會發出星星點點的綠色熒光,不知道是哪一種礦石。陸凝踩在地面上,發現腳下已經從礦坑的土巖混合路變成了碎石渣。

“這地方一看就有點意思啊。”餘歸亭用手電四下照着,倒是饒有興致的樣子。陸凝也沿着邊緣開始觀察這個大型礦洞,很快便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坨黑色的巢。

她心下一動,稍微靠近了兩步,果不其然,那是一個和在墓園見到的一模一樣的“巢”,唯一的區別就是上面並沒有魔女之心長出。

而且相比那從一個人的屍體上長出的巢穴,這個實在太小了。她仔細觀察了一下才發現,組成了“巢”的黑色黏絲是從牆壁的縫隙中長出來的。

“等下,屍體……巢穴……埋在牆壁裡的孩子……”

“哦噢!”

一聲大叫打斷了陸凝的思路,是餘歸亭沒留神踩到了什麼滑溜溜的東西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他三個人都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咔嚓”聲。

“沒事吧?”羅伯特急忙走了過去。

“硌死我了……”餘歸亭一臉難受地爬了起來,“剛纔是什麼東西斷了?這地方……”

他伸手往身下摸了摸,從碎石中掏出了一根被折成兩段的骨頭。

骨頭上還連着一些殘留的黑色黏絲,陸凝一眼就認出了這塊骨頭的樣子。

“人類脛骨。”

餘歸亭臉色馬上就變了,甩手將骨頭扔到了一邊,然後像避瘟一樣跳到了一邊。

“這綠光不會是磷火吧!”

“這是熒光。”

陸凝蹲下撿起一塊比較大的石頭,用手電在上面晃了晃,確實是石頭表面滲透出來了一點綠色,並不是那些骨頭。可就算這樣,這地方恐怕也埋了不少人。

“他們並非死於礦難。”立川亮已經迅速地撥開了一片碎石,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那種“巢”。不過個頭都不算很大,至少不是整個礦洞地面都是這些巢組成的。

確實,這些人並非死於礦難——這裡沒有發生明顯的塌方,更不是什麼埋屍的地方,礦洞周圍還有幾條礦道,明顯是將這裡作爲一箇中轉地帶使用的。

陸凝稍微留意了一下,算上過來時候的那條路,從這裡一共分出了六個通道。

又是六個。

六個魔人,六個儀式用品,六具孩童的屍體,六條通道……

她開始沿着長出“巢”的那個裂縫用匕首慢慢挖坑。這條巖縫中並沒有大塊的石頭,只是稍微颳了幾下,她就感覺刀子挖穿了巖壁。

這裡這麼薄?

“陸凝,你在幹什麼?”不遠處羅伯特看到她的動作就問道。

“我看看這些東西是從什麼地方長出來的。”

陸凝打着手電向縫隙裡照了照,藉着那一絲光和魔人的視力,她終於看清楚了裡面的情況。

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過來,這裡的關鍵並非是六個通道,而是……由六條通道切分出來的六個密室。

略晚一步。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厲叫聲在礦洞中響起,那聲音之高令四人忍不住堵住了耳朵,然而就在此時,幾聲清脆的爆響從每個人手中響起,所有手電直接炸開,光線一瞬間暗了下去,只有餘歸亭的夜燈還亮着,卻只能照亮周圍兩三米的範圍,陸凝和立川亮全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們兩個沒事吧!”羅伯特立刻大聲喊道。

“無礙。”立川亮答道。

“我還好……怎麼回事?”陸凝跟着說。

餘歸亭下意識地伸手籠着夜燈,卻還是反應慢了一拍,一枚鋒利的石子破空而至,將夜燈的玻璃直接撞碎,裡面的火苗也被瞬間削滅。

“糟了!各自做好防禦!立川你能點火嗎?”

“在下正在嘗試,有所幹擾。”

“等我找一下打火石!蠟燭還能點着的!”這是餘歸亭的叫嚷聲。

而在一片混亂當中,陸凝站在石子飛出的方向,將稍微膨脹的手掌恢復了原狀,嘴角扯開一個笑容。

意料之中的收穫和意料之外的驚喜都有,這還真的是雙喜臨門。

事實證明,魔人越是接近“真相”,所獲得的獎賞就越多,至少陸凝目前確定自己能在黑暗中魔人化,而不必一定遵守晚上七點到早上七點的規則了。

“你們應該慶幸我沒走殺人路線。”

她腦內閃過了這個念頭,手上已經輕而易舉地刺穿了這邊薄薄一層巖壁。

影躍的間隔是十秒,而在陸凝的估量中,那三個人會不知所措到重新點燃蠟燭的時間也差不多是這麼久。

手掌在室內開始延展,伸長,黑色的角質覆蓋了原本的皮膚,逐漸顯露出真正猙獰的模樣。原本是五根手指,現在已經變得如同剃刀一般鋒利的五根兇器將密室內接觸到的一切阻礙全部切碎,直到觸碰到了裡面不知道放在什麼東西上的一個金屬盒。陸凝立刻令刀刃變回手指的樣子,將盒子夾在了手心。

“十秒。”

心裡默數一秒不差,她再次啓動了影躍,回到了原本的位置。這一次跨越了整個礦洞的行動並沒有一個人察覺。

火光再次亮起時,餘歸亭將夜燈舉高,而羅伯特和立川亮也將自己攜帶的蠟燭點燃,三個光源馬上將很大一塊地方照亮了。

陸凝艱難地將腳從黑色黏絲巢裡抽出來,恢復正常的手已經悄悄將那個肥皂盒大小的小盒子扔進了揹包裡面。

“嘖,真噁心。”

“大家沒被襲擊吧?”餘歸亭看了看幾個人都平安無事,這才鬆了口氣,“抱歉,一時不察……”

“沒必要道歉,只是這地方不能再繼續停留了,很危險。”羅伯特看向陸凝,“陸醫生,你想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嗯……能幫我把這塊岩石拆開嗎?”陸凝指了指身邊鑽出黑色黏絲的牆壁,也將三個人都吸引了過來。這樣一來,自己在另外一側牆上鑿出來洞再也不會被發現了。

稍微探查發現巖壁不算厚實之後,立川亮和羅伯特取出錘子和鑿子很快就把牆拆出一個能容一個人通過的洞口。不出所料,裡面幾乎被那種巢堆滿了,而且這次便是能看出裡面屍骨形狀的巢穴,一股難聞的惡臭飄散出來,而陸凝掩住口鼻,藉助光亮看見了最內側的巢穴頂端長出了三株魔女之心。

“就是那個?”

“我怎麼感覺……那東西是活的?”

陸凝顧不上解釋,馬上走進了巢穴當中,魔女之心連死的都那麼邪門,這三株還殘留着生命力的更是像在大聲呼喚着將它們帶走。

“喂!小心有什麼危險……”餘歸亭急忙伸手,卻沒拉住。陸凝就像發現了什麼稀世珍寶一般踩着巢穴走到了魔女之心跟前,取出匕首將它們小心地連葉帶花一併切了下來。

“好吧好吧,可是那藥劑要是用這玩意配置的那可真是太噁心了……”餘歸亭只得自嘲地撇了撇嘴。

“這東西要是能救命,多臭你也會喝。”羅伯特無情地揭露了事實。

“在下亦聽聞舊時解毒常用糞水……”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別再噁心我了!”

玩笑歸玩笑,幾個人的精神一直緊繃着沒鬆懈下來。雖然陸凝是裝的緊張,另外三個可都是真的。羅伯特現在指縫間一直夾着一枚銀幣,看來上次毫無察覺也讓他吸取了教訓,至於立川更是有了隔五六秒就摸一下刀柄的習慣。

“找到了,我覺得這樣其實就能回去了,這裡明顯不對勁,你們還要繼續探索嗎?”陸凝回到外面,問三個人。

“立川,你覺得如何?”羅伯特扭頭問。

四個人當中只有立川是正面戰鬥力,如果說想要繼續探索的話,也得徵詢他的意見。

“在下並不擅長應對無實體的對手。”立川搖搖頭,“如欲再探,須得請衫山小姐或稻原小姐來此。”

陸凝將三株魔女之心用帶來的藥匣裝起來放入揹包,這才說道:“有這三株這幾天基本夠用了,只要你們不嫌這個……奇怪的生長地,我倒是能配出很多藥材來。”

“沒關係,有收穫就比沒收穫強,至少這次證明了這裡有問題——剛剛尖叫的是什麼東西?你們看見了嗎?”

“一片漆黑,不過除了聲音和滅光沒什麼別的攻擊了。”餘歸亭說。

陸凝倒是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

如果沒弄錯的話,這裡應該是此前的某一次魔人試圖令魔女迴歸展開的祭祀場,她拿到的那個金屬盒裡估計裝着的就是祭品之一,而魔女之心同樣也是祭品,其餘四個房間大概也差不多。

不過從魔女之心已經快死了的狀況看,這些祭品也不是永遠保鮮的狀態。當年的儀式多半是失敗了,魔人找齊了祭品也找到了這麼個地方,但不知道是缺少關鍵物品還是地方沒選對,總之魔女沒能迴歸,魔人估計也沒什麼好下場。

場景裡的這個地方和湖邊小屋的那塊木板的作用大概相同,都是給魔人提示用的,類似的地點肯定還有,不過陸凝既然已經印證完畢也不必再找了。至於人類……讓他們猜去吧,這個關鍵信息距離暴露還遠着呢。

沿着坑道返回的途中,再也沒發生什麼怪事,就連繩子也是平平安安的,四個人依次爬出去之後,正好看見太陽西斜,這一天還沒過去。

“比想象的要快得多啊。”餘歸亭伸着胳膊好好鬆動了一下筋骨,從那種地方安全脫離還是挺讓人高興的。

“因爲我們沒完全探索,只是爲了找東西過去。不過這樣也好,我們現在趕回去剛好是晚上。”羅伯特看了眼太陽的高度,“大家都得換衣服了。”

陸凝直接衝進巢穴裡就不說了,另外三個又是刨坑又是挖洞同樣搞了一身的泥濘,羅伯特的話立刻受到了餘歸亭的贊同。

“那我們快點……”羅伯特剛要伸手指白湖鎮的方向,手指就頓住了。也不用他說,幾個人都已經注意到了令他停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