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號區的外圍,此刻已經被濃煙所籠罩。那不知道被什麼東西點燃的黑煙柱對周圍產生了重度污染,再加上天空也出現了陰雲,現在的可視條件甚至比沉淵城那會還要糟糕。
寒冰再次捏碎了一個偷襲的人,不過陸凝能夠感覺到襲擊者已經作出了改變,就像是對應她的手段作出了防禦性質方面的調整。不過用死去的血肉重新捏造出來的血肉,一旦提升了防禦方面的對策,攻擊力方面就不像之前那麼威脅性十足了。
“這幫偷襲的人是不是變弱了?”陸櫻也察覺到了問題。
“那倒沒有,策劃襲擊的人試圖在有限的變量範圍之內製作一個能夠完美對策我身上各項能力的刺客。我不得不說挺努力的。”陸凝有些輕鬆地說,在她看出對方的目的之後就開始有意隱藏自己一些不屬於真言的手段了,第一次襲擊之後,對她而言這個對手實際上就已經走上了臺前。
這時,前方的道路上傳來了爆破的聲響,火光在黑夜裡顯得非常耀眼,而製造了爆炸的人們也從被轟塌的大樓中間走了出來,有五個人。
“是別的店長。”西比爾在人際方面比陸櫻認得的人要更多,“我來交涉。”
“嘿……這不是彩琉璃之屋的西比爾嗎?你們那邊也被拉進這奇怪的地方了?啐。”
披着黑斗篷的高大男人拎着一把如同手炮一般的巨大槍械,他的整條手臂都是機械臂,而屬於人類的部分也是肌肉墳起,看上去就讓人感覺十分不好惹的樣子。他身邊跟着的幾人也都各自拎着槍械類武器,男女都有。
“螺旋工藝的胡佛,我真沒想到扳機黑市居然也被牽扯進來了,你們的地盤明明比我們那個小地方大多了。”
“哈……誰知道這裡的人有什麼毛病,居然有一整套的軍火流水線埋在地底下,簡直像是給我們量身打造的一樣。”旁邊一個有着濃重黑眼圈的女性用很喪的語氣說道,“引渡人到底有什麼毛病,居然讓人的手伸這麼長,下次見面請他吃點槍子好了……”
“黑市那邊已經不能要了,我們把自己的武器都拿了出來,剩下的都分給了寄居在我們這邊的那羣傢伙。火力壓制下,那羣匍匐在黑暗邊緣的狗東西們估計也沒辦法輕易製造殺戮吧。問題是除了我們少數幾個海港以外,別的地方可不存在這麼多後備武器。”胡佛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你們那邊怎麼樣?也是被怪物給轟出來的?”
“那倒不是,我們正在往中央區靠近,我的能力看到了最亂的地方就在前面,那至少應該會有些實力不俗的傢伙會往那邊走。”西比爾向幾個人身後指了指,“引渡人不現身,那我們就搞點讓他不得不出來的事。”
“聽起來倒是有點意思。”胡佛點了點頭。
“好……等見到那個傢伙我要先開槍,你們都讓着點……”旁邊的女性咧嘴露出一個嚇人的笑容。
店長們的意思很快就達成了統一,不過就在這時,西比爾口中“實力不俗”的傢伙就已經現身了。
一道縹緲的銀灰色身影出現在了衆人頭頂,身上散發着如同月光一樣柔和的光輝,但目睹這道身影的人們同時感到口鼻之間充斥着一種被沙塵縈繞的窒息感。
塵世之埃,但只有一個,陸凝無法從裝備中區分出這是哪一個人。半空中的身影只是緩緩擡起了手,將一隻手臂筆直伸向了頭頂。在這一瞬間,彷彿一切都陷入了死寂,龐大的能量抽空了周圍一切的喧囂,某種規則一般的東西正在那名塵世之埃高舉的掌心凝聚,隔着如此遙遠的距離,那種毀滅型的壓力也已經傳達到了地面上,而最核心的地方,無形之物已經聚集成型。
當這名塵世之埃開口的瞬間,那宛如頌唱詩歌一般的語氣立刻讓陸凝辨別出來——拿度!
“當陰雲遮蔽了星月,當混沌顯現出爪牙,沉溺於天邊的璀璨,正在接近這美麗的黑原。”
陸凝感覺到,拿度的心情很好,正在笑……是的,塵世之埃並不關心這裡的人呢做出了什麼樣的舉動,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計劃是否成功,塵世之埃只是想看到變化和結局,無論是誰引發的都可以。
“爆發,線條。”
一瞬間,完整的天空出現了不同的輪廓。完美而整齊的線條,直線、折線、曲線、它們順着彷彿無序卻完美的軌跡自拿度的掌心延展,空間在線條的壓迫下彷彿發出了哀鳴,扭曲、摺疊,強行變成了被勾勒出來的形狀,而隨着天空被重新劃分,已經被黑暗籠罩的空中忽然多出了光。
彩色的光。
陸凝在沉淵城見過這斑斕的美景,那是海洋那流光溢彩的樣貌。拿度扭曲了天空,在整個大海港的上空製造了一個透鏡,悄然靠近的海洋散發出來的光亮已經被透鏡折射到了天上,現在這座鏡像基地之內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看到海的顏色。
塵世之埃是想要促成世界的融合的,能看到海,或許能讓這裡的人預測到海的襲擊,卻也讓那些被融合進海港的,錨點已經搖搖欲墜的人們更容易被吸引。
拿度做了這一切會後,一閃身就消失了,陸凝微微一咬牙,而店長們顯然也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全都一臉嚴肅。
“幽靈船和怪物,哪個難纏?”陸櫻問。
“這不是廢話嗎?”胡佛吼道,“那傢伙在做什麼?還嫌這裡不夠亂?”
“那種大人物的想法咱們可理解不來。”西比爾涼薄地說,“至少現在海在明處了不是嗎?是我們店長該幹活的時候了。”
“說得輕鬆。”陸櫻不滿地說,“引渡人那傢伙不會是被嚇得縮起來了吧?這傢伙從來都躲着那些實力強大的存在走。”
糟糕的事情向來應驗得非常快,幾個店長剛剛抱怨了兩句話,衆人就感到地面開始轟然震動了起來。一些黑色的尖刺從遠方升起,很快就轉化爲了數根桅杆,漆黑破爛的旗幟開始飄揚,一瞬間,便有四五艘幽靈船出現在了海港之內。
“這麼快?”陸凝有些驚訝。
“那當然快,本來這兒的人就幾乎快要失去一切了,要是店長沒本事的話那太容易變船了。”胡佛冷哼了一聲。
“走,去1號區,那邊有一艘幽靈船。”西比爾說道。
陸凝跟着一羣店長往1號區趕去,有人正在到處放火,和那些怪物點起來的黑火焰不同,這次的火焰屬於正常的顏色,也是這些火焰照亮了黑暗的道路。陸凝在路上看到了一些別的正在與怪物搏鬥的人,雙方的戰鬥幾乎是難解難分,雖然怪物對於一般人來說是很大的威脅,可被拉進這個海港的也不是一般人。
一隊詢幽姐妹會用戰錘和斧頭將數只怪物肢解之後,投入了腳下的陰影之內。
幾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在怪物中穿梭,急匆匆地跑向遙遠的地方。
一羣帶着各種鳥類面具的人聯手將一隻巨蛇釘死在地面上,他們的目光略過陸凝一行,沒有作出任何舉動。
而前方傳來了濃烈的血腥味,街道的轉彎處,人類和怪物被碾碎的血肉混合在一起鋪在了地面上,路面佈滿了大量的裂紋,就像被壓路機砸過一般,光是看看都能想象得到那是什麼樣的攻擊。
幽靈船從這裡開過,停留在不遠處的地方。它比起陸凝見過的那艘幽靈船相比要小了一些,可相比於周圍的建築來說還是太大了。
這是一艘快艇外形的幽靈船,不過上面依舊有桅杆,還有一個巨大的人臉蒙在船頭的部位。兩盞燈形成了它的眼睛,被木頭支架撐開的口中有鮮血和肉塊滴落,在陸凝等人到來的時候,幽靈船慢慢轉過了船身,看向了這邊。
“嘿,是個小傢伙。”胡佛伸手在兜裡摸了幾下,抓出了一枚子彈,“看起來我們幹得掉。”
“真是夠累的……”女人則從槍上解下了一個掛件。
“陸凝,你在這裡等着吧,你幫不上忙。”陸櫻瞥了陸凝一眼,“店長手裡的錨點纔是對幽靈船特攻的。”
“知道了。”陸凝眯起眼睛看着幽靈船,上一次她沒能看得太仔細,因爲幽靈船一出現就奔着海洋去了,不過這一次,海僅僅被映照了出來,可還沒真的抵達這座海港。幽靈船的狀態可以說是她最好奇的,同時,大概也是綺紗需要得知的情報。
她只要站在這裡看着,其實就可以了。不過——
疾風從陸凝微微偏開的頭旁掃過,一支箭落空了。陸凝反手凝聚起一片冰刺,向身後拋去,但是這次的刺客比之前反應更敏銳,一個閃身衝到了旁邊的建築物之後,沒有讓一點冰刺碰到自己。
看起來學得不錯。陸凝擡起手,黃金的天秤出現在掌中,一端點燃了蠟燭,而另外一段則是一團藍色的火團。她神色微微一變——燭的天秤顯示爲藍色火團,那就意味着對方是活着的,而不是之前那樣的死物。
這次的刺客不是捏出來的!
陸凝手指一撥,天秤上的火焰跳動了一下,在一瞬間,金色的燭火挪到了天秤的另外一段,藍色的火焰則燃燒在了蠟燭之上。
倒錯的燭影。
建築後的人發出了一聲悶哼,陸凝立刻衝了過去,冰刀從手中伸展而出,一刀劈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清脆的撞擊聲後,陸凝手中的冰刀被擊碎,而對方也早有預料一般後退了兩步,陸凝看到對方之後也是一愣。
這是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普通到就算扔進人堆裡面也看不出任何特點。他沒有什麼特殊的氣質,甚至很容易被人忽略,臉上那種樸實憨厚的表情甚至讓人提不起勁來去面對他。
“你是什麼人!”
雖然嘴裡問着,陸凝手上可一點沒手軟,繼續推進冰碎片齊射的同事,也立刻凝聚出第二把刀砍了上去。
“剛纔的能力……和我有些類似啊。”男人低聲笑了笑,再次敏捷地躲開了陸凝的冰片。不過他這一瞬間鬼魅一般的身法也被陸凝看出了來頭,是真言的儀式。
她可從來沒看過這麼雜亂的儀式,就像是從很多儀式裡面各截取了一部分片段,然後強行拼了起來,最神奇的是居然還生效了。
“尹繡的合作伙伴,陸凝,表面上看只是個普通的攝像師,實際上你甚至是我們當中第一個進入光真言勢域的遊客。”男人低聲唸叨着,“果然讓我來對付你是最好的,也只有解決了你,我纔有那個機會和艾菲利克站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合作。”
“艾菲利克?”陸凝腦海內閃過了幾個人名,“你是華雲衫還是韓廉?”
尹繡是告訴過陸凝諸位理事長都是誰的,除了其中一個人名模糊不清以外,其餘幾個陸凝都還有點印象,而從印象的清晰程度她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你是韓廉。”
華雲衫已經只剩下一個名字留在陸凝腦海裡,但關於韓廉的信息還在她心裡留了一些相關的對話,那麼自己面對的就是一位理事長?還是雪兔電子的理事長?
“你知道我是誰也沒有關係,因爲我知道你沒有根據身份信息詛咒別人的能力。”韓廉笑了笑,“他們都以爲我已經死了,可惜我還好好活着呢。尹繡看不起我們,但他也沒提前察覺到自己手下的得力部下有問題,嗯?要是你還有餘地告訴他,最好讓他別那麼輕易相信別人。”
“你察覺了?”
“我也不會那麼大言不慚……我只是天生懷疑任何人而已。”韓廉甚至臉上有些害羞,只是這個表情出現在他那憨厚的臉上怎麼看怎麼違和。
陸凝反手又一刀砍了過去,韓廉也不硬接,只是憑藉詭異的身法躲閃:“我和一些人聯手,卻也是暫時的。場景裡面,只有自己的力量纔是唯一的依靠,我想了很久,也試過很多次,終於找到了這個合適的機會,你,就是我最關鍵的一環。”
他的左手中出現了一枚砝碼,而右手則甩出了一支秤桿,一半爲黑,一半爲白的秤桿。
“互換的人生。”韓廉將黑色的一端指向了陸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