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銀白色的巨龍落在懸崖邊上, 習慣性地將兩隻爪子縮在肚皮下,雙翼收攏在背後,右爪微微懸空, 以防爪子接觸到地面。
時安垂下眼, 若有所思地注視着眼前的法陣。
漆黑的地面上畫着紅色的紋路, 在一片灰濛濛的毒霧中閃耀着詭異的光澤。
現在想要快速恢復實力, 好像也就只有這個方法了。
可是……
人類會這麼好心嗎?
時安可不這麼覺得。
他陷入思考, 順帶吐出龍焰,將從下方竄過的幾隻深淵種燒掉。
注視着那幾只魔物迅速地被燒成灰燼,時安突然有了辦法。
他飛去捉了幾隻魔物來, 丟到了法陣中央。
在魔物落地的瞬間,法陣上的紅光亮起。
深淵種發出一種吱吱咕咕的奇怪叫聲後身上的骨骼皮膚膨脹起來, 像是一個內部氣壓過大的氣球一樣爆炸開來。
時安嘗試了幾次才終於掌握了時間, 正好在炸開之前把它們燒掉。
魔力補給比起先前快了不少。
他愉快地撲扇了下翅膀, 對自己的機智表示非常滿意。
但是,周圍的魔物很快就被用乾淨了。
按理來說, 深淵裂縫之中是會有源源不斷的深淵種鑽出來的,可或許是因爲有一條深淵巨龍守在外面的緣故,即使時安已經盡全力收斂自己的氣息了,但是仍舊使得鑽出來的魔物變得越來越少。
時安看着下面的法陣思考了幾分鐘,最終決定展開翅膀, 在法陣旁緩緩落下。
從那些被燒死的魔物身體中傳來的魔力看, 這個法陣大概率沒有什麼大問題。
畢竟, 時安現在實在是有些着急。
因爲……他的財寶還在人類那裡啊!
不僅僅是哪個火山坑中的, 以及傭兵搶走的, 還有他自從甦醒之後,辛辛苦苦找回來的全部身家——全都被落在人類那裡了啊!
想到這一點, 時安就忍不住感到十分的悲傷。
不要啊!
這種一夜破產的事情……他不能再經歷第二次了啊!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趕快去人類那裡把自己的財寶搶回來!!
時安站在法陣旁邊,用左爪支撐住身體,然後小心翼翼地邁了一隻右爪進去。
——之所以留左爪在外面,是因爲他右爪上有傷,踩在地上好痛的。
法陣再次亮起血紅色的光暈。
精純的深淵之力涌入巨龍的身體,銀白色的鱗甲上光華流動,像是暗夜中閃耀着的月光。
隨着時間流逝,一層淺淺的血霧緩緩地從法陣中甦醒,一點點地升起,緩慢地攀上了巨龍的身體。
月色染血,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詭異而邪惡的氣味。
時安感覺自己有點睏倦。
這種半夢半醒的感覺讓他感到有些困惑而茫然,但卻難以抗拒,像是被漆黑粘稠的沼澤拉扯着,思維轉動的速度漸漸變緩。
蒙上了巨龍金紅色的雙眸。
瞳孔失去了聚焦。
一點暴戾的,嗜血的,失去理智的可怖紅光在他的眼底升騰。
黑色的霧氣裹挾着巨龍龐大的身軀,就像是一場颶風在醞釀,咆哮。
正在這時,右爪半乾涸的傷口在那沸騰的元素風暴再次裂開。
一滴烈焰般的龍血從傷口中緩緩地滲出,凝聚成一滴圓潤的血珠,啪嗒一聲滴落在地上。
血液低落在法陣上的其中一道線條之上。
“滋滋——”
在那瞬間,血滴中蘊藏的滾燙火焰蒸騰而起,那道散發着詭異紅光的線條斷裂了。
法陣中的光芒頓時一暗。
時安眼眸頓時一縮,猛地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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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將爪子向外一抽。
但是,法陣中的血霧在此刻卻變成了彷彿一層層的絲線,緊緊地繞着巨龍的爪子,不讓他移開。
巨龍的瞳孔縮成細窄的縫隙,深淵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耐。
深淵之力在身體中不安翻滾着,胸腔中燃燒着極欲抒發的殺戮慾望。
以及憤怒。
強烈的憤怒。
又是這些小把戲。
銀白色的巨龍揚起頭,一聲飽含狂暴力量的龍吟衝破喉嚨。
大地震顫。
深淵種的魔物在巨龍釋放出來的強大威壓下瑟瑟發抖,竭力伏下身體,貼近地面,以逃避這種血脈深處的壓制和恐懼。
只有弱者才需要操控。
強者只需要毀滅。
巨龍張開嘴,銀白色胸甲的縫隙間,金紅色的火光流溢,像是某種繁複而古老的紋路。
下一秒,毫不收斂力量的龍焰蓬勃噴涌——
以前無論時安面對什麼樣子的戰鬥,都會下意識地壓制自己龍焰的精純度。
但他這次實在是太過憤怒了。
被人類強行從沉睡中喚醒,實力全失,財寶不翼而飛。
人類不僅偷竊,利用,浪費了他的財寶,而且還一直嘗試着謀害,利用和操控他。
這次甚至還迫使他恢復了真身。
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把自己喜歡的人類做成收藏品,就要被迫離開。
而且也再沒辦法繼續享受人類製造出來的零食遊戲和冰激凌了!
氣死龍了!!
*
不遠處,穆珩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扭頭向着深淵的方向看了過去。
湛藍的眼裡倒映着火光。
烈焰席捲天地。
龍焰中夾雜着金絲,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奔騰咆哮而至。
在那強大的毀滅性力量面前,焦黑地面上的法陣瞬間被抹除。
火焰是那樣的暴烈,岩石瞬間熔化成岩漿,所有的水分都被汽化,空氣浮動,像是被攪動的波紋,毒霧消散,半張天空被染成地獄般的血紅。
深淵之眼堅持的稍久。
它的瞳孔緊縮,戰慄,像是真的能夠感受到恐懼似的。
五秒之後,蜘蛛網般的縫隙從它的身體上蔓延開來,然後瞬間被烈焰化爲焦炭。
像是以龍爲中心丟下了一顆核//彈。
方圓數頃被夷爲平地,就連深淵裂縫本身都不例外。
淵藪陡壁被摧毀,所有的深淵種在來得及逃跑前就化作了飛灰。
彷彿颶風般的衝擊波向着四周擴散開來,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過了不知道多久,烈焰漸熄,原先幾乎能夠染紅整個世界的光慢慢消失了。
空氣中仍然波動着高溫的餘韻。
焦黑的廢墟中,一塊巨大的碎石被從下方炸開。
銀髮的男人撐着手中的長劍,緩緩站直起身。
他從未如此狼狽。
鮮紅半凝的血從前額淌下,糊住了銀白色的睫毛,只能勉強半睜着眼。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燒燬的不成樣子,一頭流水般的銀髮也被染上了灰燼和塵埃,髮梢被火焰燒灼成難看的黑色。
穆珩環視一圈。
他幾乎已經認不出來自己現在身處何方了。
深淵的毒霧完全消散,就連原本存在的陡直峰頂都被夷爲平地,只剩下焦黑的廢墟和碎石。
頭頂是暗淡漆黑的,浸沒於夜色的天空。
眼前是一片死寂的荒原,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萬年未甦醒,也萬年將沉睡。
但穆珩知道,那個黑袍人沒有死。
如果他也是穆家人的話,那麼也會和他一樣擁有對龍焰的抗性。
他沒有被殺死,那黑袍人也不會。
可穆珩並沒有去找他。
——因爲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他藉着長劍的力量,從廢墟和碎石中艱難地爬出。
穆珩感到自己的內臟因剛纔的衝擊感到隱痛,肋骨可能斷了兩三根,一絲血跡從脣角滲出,又被快速拭去。
但是,這並沒有拖慢穆珩的步伐。
他一步一步地向着魔力波動傳來的方向走去。
空氣中瀰漫着硝煙和烈火的氣味,頭頂是黑壓壓的蒼穹,腳下是蔓延不盡的荒原。
不知道過了多久。
終於,穆珩來到了最核心的地方。
這裡說是被小行星撞擊過也絕不爲過。
從一個清晰的圓弧邊緣開始,地面開始向下陷去,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深達數十米,方圓數百米的深坑,這裡和外緣不同,深坑內沒有半分碎石或是廢墟,只有地面上深深的燒灼痕跡。
一切都是黑色。
只有在深坑中央,躺着一抹纖細的白色。
乾淨,潔白,赤//裸。
穆珩在深坑邊緣站定,一雙冰冷的眼眸藏於半乾涸的血污之下,極漠然,極殘忍的向着能夠方向看了過去。
他掌心中魔力幻化而成的劍消失了。
男人將自己戴着手套的手掌,緩慢而冷漠地按在腰間長劍的劍柄之上。
在那瞬間,長劍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麼似的。
劍氣長吟。
*
時安是被落在自己臉上的陽光吵醒的。
好亮。
刺眼的光落在他的眼皮上,將薄薄的眼瞼映成粉紅色。
他皺了皺眉,翻了個身,把自己的腦袋埋的更深了些。
耳邊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
遙遠而模糊。
時安花了兩秒鐘思考,但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但被吵醒了就是被吵醒了,無論再怎麼想繼續都沒辦法再睡下去了。
時安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總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個很長很長的覺。
夢中有很多很多的畫面,但是都很模糊,像是被打碎混在一起的色塊。
細碎的睫毛顫了顫,少年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不過說起來……這裡是哪裡?
不知道是不是他做夢做太長的原因,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陌生。
窗外乾淨的陽光灑落下來,細碎的金色光斑落在雪白的牀上,空氣中瀰漫着好聞的皁角味,一切都是那樣的祥和與安寧。
他這是在哪?
時安有些疑惑地眨眨眼,從牀上爬了起來。
渾身上下的骨骼似乎都在咔咔作響,像是許久沒有移動的生鏽樞紐,在活動時發出吱呀的聲響。
被子從他的身上滑落下來,露出潔白纖細的肩頸,鎖骨,胸膛,細膩布料摩擦過的質感癢癢的,讓時安感覺有些陌生。
他……沒穿衣服?
剛纔那個奇怪的聲音再次響起。
叮叮噹噹,似乎是從被子下面傳來的。
時安:“……”
他茫然地眨了下眼,腦海中似乎飛快地掠過了什麼想法,但是等他再捕捉的時候,卻什麼都找不到。
於是,他伸手將自己身上的被子掀開。
少年的腿纖細修長,輪廓優美,關節處泛着淡淡的粉,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玉石般柔潤的質地。
腳踝小巧,骨骼精緻。
而腳踝上,套着一個銀色的金屬鐐銬,上面似乎刻着什麼繁複的文字,那鎖鏈從他的腳踝延伸到牀頭,被死死地銬在那裡,隨着他的動作發出叮叮噹噹的金屬碰撞聲,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突兀。
“…………………………”
時安傻在了原地。
他神情呆滯地盯着自己腳上的鐐銬,腦海中凌亂的風暴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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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