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由於這次的實戰測試出了意外, 所以這次的入學典禮比起往常推遲了許久。
即使如此，舉辦規格和往年依舊相差不大。
不過，令校方意外的是, 這次的入學典禮, 穆珩居然又一次答應了他們的邀請。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在這次之前, 校方年年都向穆珩的辦公室遞邀請函, 但是對方沒有同意過一次。
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然而今年, 本來能把穆珩邀請來當實戰訓練導師已經是難得的意外之喜了，對方居然又答應了入學典禮的邀請？
校方几乎難以置信。
什麼情況？
今年穆珩這麼好說話的？
在私下裡討論了一輪之後，他們依舊一頭霧水, 完全猜測不到箇中原因，所以也只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好好操辦這次的入學典禮。
頂上方, 觀禮席位中。
穆珩坐在老校長的右手端, 漫不經心地垂着眼，平靜地聽着不遠處的司儀宣讀着校規。
能力者學院的校長姓裴, 今年已經近三百歲。
由於年事已高，他基本上已經不再參與校方管理，除了出席重大典禮之外，幾乎很少在學校露面。
現當今，管理局的很大部分高級戰鬥成員都曾是他的學生, 可以稱得上桃李滿天下。
只有穆珩是個野路子。
他沒有進入過任何學院, 但卻來自於著名的古老世家, 穆家。
雖然穆家衰敗, 人丁凋零, 可是那上萬年的底蘊仍舊是其他家族難以比擬的，私藏書庫中絕世孤本的數量甚至比得上能力者學院的內部高級圖書館。
再加上穆珩本人又是難能一遇的戰鬥天才, 蹚過無數危險極端的戰場，被屍山血海磨鍊的純熟強悍。
他是現在叫得上名號的強者中，唯一的非學院派。
不過，雖然並非對方的學生，但是穆珩對裴老校長仍然算得上尊敬。
裴老校長笑呵呵地扭頭看向坐在自己右側的穆珩，道：
“之前實戰測試出的事故我聽說了，幸虧有了穆長官的幫助，這件事才能在無法挽回前及時解決，實在是多謝您了。”
穆珩搖搖頭：“不敢當。”
他倒確實不是謙虛。
在這次的事件中，他起到的作用實在很有限，深淵之眼的消失也十分莫名其妙，只能將原因歸結於那唯一的變數——巨龍。
裴老校長笑呵呵地繼續問道：
“說起來，我聽說，您當初答應了成爲實戰測試的導師？”
穆珩略一點頭。
“怎麼樣？有沒有看中哪個好苗子？”裴老校長問。
穆珩頓了下，禮節性地答道：
“您的學生都很好。”
裴老校長哈哈地大笑出聲：“在老頭子我面前您還講這些做什麼？”
他咳嗽兩聲，繼續說道：“我雖然已經很多年沒有關注入學的新生了，但是，今年我還真有聽到點有趣的東西——”
穆珩擡起眼，沉靜如湖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對方：
“哦？”
裴老校長微微眯起雙眼，臉上的皺褶舒展，頗有深意地說道：“據說，今年的其中一個新生，解開了我出的附加題。”
穆珩一怔。
這是他確實沒有想到的。
雖然並沒有在能力者學院就讀過，但是他也曾聽說過那道沒有新生能夠解開的附加題，題目是由裴老校長親自出的，使用的是現已失傳的古語言，懂這門語言的老學究都鳳毛麟角，更不用說是才入學的新生了。
“運氣？實力？還是作弊？”裴老校長摸摸自己的鬍子，面帶笑容地自言自語道：“不過沒關係，等時間久了，真相自然會浮出水面。”
他看向穆珩，藏在鏡片後的眼眸極爲深邃：
“穆長官，不知道您對教授學生有沒有興趣呢？”
還沒有等穆珩說話，裴老校長就擺擺手，呵呵笑道：
“當然，我知道您公務繁忙，但是校方可以跟着您的時間表來調整，並且滿足您的一切待遇需求，希望您可以考慮一下，更重要的是……”
裴老校長衝着穆珩眨眨眼，蒼老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頑童般的神采：
“不必現在就拒絕我嘛。”
穆珩抿了下杯中的琥珀色酒液，答道：“好，我會考慮的。”
此時，司儀終於將校規宣讀完畢，轉身退場。
高臺下方，參加典禮的學生羣中。
林彥明不動聲色地推了推身旁正在打瞌睡的時安，壓低聲音：“喂，醒醒。”
時安的腦袋猛地一點，似乎這才從睡夢中驚醒，睜着一雙朦朧的眼眸向着身旁的林彥明看去，發出含混的疑問聲：“……嗯？”
林彥明有些無奈：“真沒想到，你這種場合居然還能睡着。”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校長馬上就要發言了，等他發言結束就會離開，到時候會宣佈分班的結果，所以你先別睡了。”
時安揉揉脖子，小聲道：“哦。”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他換了枕頭，雖然睡眠質量明顯提高，可是睡醒之後脖子會又酸又痛。
奇怪，明明他以前躺在財寶堆裡的時候不會這樣啊。
在校長髮言之時，穆珩垂下眼眸，無聲無息地向下掃了一眼。
突然，他的目光微停。
雖然隔着重重人羣，但是他還是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就像是對方的身上有種莫名的磁力似的，牢牢地抓住了他的目光。
黑髮的少年半低着頭，似乎剛剛正在打瞌睡，此刻正在睏倦地揉着眼，還偷偷地打了個自以爲不明顯的哈欠。
從他的角度，能夠看到對方露出的小半截後頸，細而白，看上去脆弱易折。
不知道爲什麼，穆珩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山洞着看到的景象。
他眼神一頓，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視線。
下一秒，不遠處的少年突然毫無預兆地擡起眼睫，沉靜的視線直截了當地穿過人羣，猶如筆直而銳利的箭矢，不偏不倚地向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穆珩一驚。
在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彷彿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停。
他沒有想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居然有如此敏銳的感知力，居然隔着這麼遠都能感受到他人的注視。
時安撓撓頭，有些疑惑地環視一週。
誒？奇怪，是錯覺嗎？
爲什麼他覺得剛纔有人在看着自己？
時安將那奇怪的感覺拋開，再次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眨掉了眼角泛起的淚花。
正在這時，他看到了那個坐在正在發言的老校長旁邊的男人。
啊！是他！
自己未來的收藏品！
時安眼前一亮，瞬間清醒了過來。
龍的掠奪欲和收藏癖開始作祟，熱切的視線緊緊地盯住對方，在心中已經開始幻想如何將不遠處的亮閃閃永遠保存下來，變成屬於自己的東西。
到時候應該擺放在哪個位置比較好呢？
尾巴尖附近嗎？這樣即使睡覺的時候也能用尾巴圈住。
高臺之上，穆珩垂着眼，指尖下意識地輕點桌面。
即使不需要擡頭去看，他依舊能夠感受到時安那存在感強烈的視線，熱烈而專注，像是一個小小的着火點一般，帶來鮮明的灼燙感。
熟悉的煩躁感再次升起。
很快，校長髮言結束。
他摸了摸自己長至胸口的白鬍子，用蒼老褶皺的手指攥住一旁的手杖，然後慢吞吞地轉身向後走去。
穆珩從心不在焉的狀態中迴轉過來。
他也跟着站起身：“我送您。”
看着自己的收藏品和那個老校長一起離開，時安有些失望。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能力恐怕沒辦法把那個亮閃閃的人類搶走變成藏品，但是……就看看還不可以嗎！
身旁的林彥明用胳膊肘碰了碰時安，壓低聲音：“別走神。”
只見實戰測試的負責人走上臺前，他清了清喉嚨，說道：
“我明白大家一直十分期待這次的分班，但是，這次在測試環節中的事故和意外也是無法否認的，它不止影響了我們的計數，同時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設備故障，所以在經過導師的集體討論之後，我們決定，這一次，第一學年不再分班。”
臺下新生譁然。
他們雖然知道這次的意外一定會影響到第三輪的測試，但是居然第一學年不再分班？
這簡直是能力者學院建校以來第一次。
“當然——”負責人提高聲音，壓倒了下方的竊竊私語：
“在本學年結束之後，仍然按照往常慣例進行學年考覈，在第二學年將恢復常規。”
能力者學院是六學年制。
超過16歲，符合條件的學員在經過層層篩選之後才能入學。
而在入學之初，學員們會經歷三輪測試，從而決定第一學年的分班，但是這個分班並非固定，每個學年開始前，都會再次進行考覈，並且以此成績進行重新排列，再次分班。
現在只不過是第一學年不再分班而已，第二學年在考覈之後，還是會恢復先前的制度。
新生們鬆了口氣。
變化雖然有，但是不算太大，還是可以接受的。
臺上，負責人也鬆了口氣。
這次的問題實在是令他們左右爲難，無論是加還是不加實戰成績，都對一部分學生不公平，所以只能用延後分班這個方法來解決。
反正年底再考一次試唄！
——下一次總不會再出意外吧！
*
穆珩將老校長送到禮堂外，看着對方顫顫巍巍地被攙扶上車。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開口道：“對了……”
裴老校長停下動作，扭回頭：“嗯？”
穆珩：“那個解出您附加題的學生，是誰？”
“哦，那個啊。”裴老校長笑了笑：“說起來，您和他也算有緣呢。”
聞言，穆珩不由一怔。
裴校長：“就是那個您親手從污染區救出來的那個孩子，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