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時安站在原地, 茫然地左右環顧。
峽谷底寂靜無聲,只有手裡還在掙扎着的腿骨咔噠作響,頂端燃燒的一小簇橙黃色火苗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突兀。
這時, 背後突地傳來一聲大喝:“誰在那!”
時安扭頭, 循聲看去。
只見幾個身穿傭兵服的男人圍攏上來。
爲首一人上下打量着眼前孤身一人的少年, 開口問道:“時安?”
時安疑惑地歪了下頭:“你認識我?”
“當然。”
男人哂笑一聲, 露出被煙漬染黃的牙齒, 一雙深陷在眼窩裡的雙目放射出精光:“走吧,我帶你去見你的同伴。”
說着,他就上手來扯少年的胳膊。
出乎意料的是,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如此弱不禁風,但是……他拽了一下居然沒有拽動。
傭兵皺起眉, 扭頭看了過去。
少年的臉被凍得通紅, 兔子耳罩上粉白色的絨毛在寒風中飄動, 一雙漂亮的圓眼漆黑水潤,看上去人畜無害, 他吸了吸鼻子,偏軟的聲線被風聲遮蓋,聽上去有些不真切:
“我不相信你。”
傭兵有點惱了。
他擰起眉頭,下意識地加重手下的力道,語氣也變得強硬而不客氣:“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
時安皺起眉:“你弄疼我了。”
“小朋友, 你最好乖乖跟我走, 要不然等一下有你疼的時候——”傭兵咧開嘴, 眼底閃着兇光。
其他幾人發出一陣鬨笑。
暗夜中, 少年用漆黑的雙眼定定地看了過來, 在一片混沌的暴雪中,莫名有些滲人。
不知道爲什麼, 傭兵心下突然一慌。
他惱羞成怒地皺起眉,似乎爲了掩飾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孩嚇到的事實,手下力氣又報復性地加重幾分,粗魯毒辣地嚷道:“看什麼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突然,少年擡起帶着可愛毛絨手套的手,輕飄飄地落在男人的胳膊上。
他的手掌不大,和男人筋肉強健的胳膊比起來甚至算得上嬌小,搭上來的時候甚至感受不到多少重量,好像是一片雪花無聲而安靜地落下。
在那瞬間,傭兵突然背後發涼,全身僵硬。
危險感來勢洶洶,悄然而至,就像是暗夜裡的猛獸貼着面孔露出獠牙,在發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秒——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在死寂的雪夜中響起。
剎那間,一切都安靜了。
傭兵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他呆呆地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胳膊向着反方向扭折而去,那明顯不正常的角度看的人心頭髮涼,緊接着,劇烈的疼痛感才隨之襲來,尖利的嚎啕衝破喉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餘幾人都愣了,他們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出手會如此狠毒。
時安揉了揉自己剛纔被抓過的地方,抱怨道:
“我都說你弄痛我了。”
他的聲音軟綿綿的,像是撒嬌一樣。
但是沒有人能忘記,對方就是這樣生生扭斷了比自己高壯數倍的傭兵的胳膊,臉上神色甚至都沒變幾分。
其餘幾人立刻反應了過來,他們凝重的對視一眼,擺出交戰的姿態。
眼前這個看上去無害的少年絕對是個狠角色,比他的那些同伴要難搞的多。
時安擡起眼,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殺氣騰騰的數人。
他眨眨眼,眼睫被雪水沾溼,在夜色中顯得漆黑光亮,猶如鴉羽:
“看起來,你們應該知道我的同伴的下落?”
少年彎起眉眼,露出一個格外無害的微笑:
“告訴我好不好?”
*
王黎和其餘三位隊員坐在傭兵的帳篷內。
魔力驅動的炭火將不大的帳篷烘烤的暖烘烘的,在雪夜中猶如一個小小的避風港。
但在這珍貴的溫暖中,每個人卻都顯得心神不寧。
帳篷外有傭兵巡邏,時刻將這裡看守的死死的,完全不給他們任何逃離的可能性。
一個小時前,他們剛剛和這隊傭兵的頭目進行了交涉。
升學旅遊這個藉口對方似乎半信半疑,但是一時又無法找到漏洞。
在交鋒和寒暄中,王黎旁敲側擊地透露了一點背後的家族勢力。
但是,至於究竟管不管用,就很難說了。
在面對絕對大的利益時,一切顧忌都會消失。
而且,由於這次行程保密,所以他們這次前來並未向學校申請報備,這也就意味着……
一旦這些法外之徒發現這點,那就有可能爲了隱藏寶藏信息,對他們下手。
他們雖然都是各自領域中的佼佼者,比拼起來不會輸給對面任何一人,但是對面可是從真刀真槍中廝殺過的傭兵,一個個都心狠手黑,真論實戰,再加上又人數上佔優,他們恐怕不敵。
更重要的是,時安到現在仍然下落不明。
作爲整個隊伍中必要的火系,沒有他,即使逃離了傭兵的營地,他們也寸步難行。
“隊長,我們接下來怎麼辦?”趙社湊近過來,在王黎的耳邊壓低聲音問。
王黎低頭注視着杯中的熱茶,眼鏡上被蒙上一層水汽。
他悄無聲息地搖搖頭:
“等。”
現在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先按兵不動。
那個傭兵的頭目可能已經發現了,在他們這個小隊中,最核心的火系下落不明。
而所有來峽谷的隊伍中,隊伍中的火系一定都是最強的成員。
所以即使他們真的想要滅口,出於謹慎,也不會再找到時安前下手。
畢竟他們不知道對面究竟有多強,所以必須要留下人質牽制住對方。
“陳夢怎麼還沒有回來?”趙社皺起眉頭,開口問道。
其他幾人也都是一愣,擡眼向着帳篷內唯一的鐘表看去。
剛剛陳夢離開帳篷上廁所去了,但奇怪的是,現在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分鐘了,但還是沒有回來。
趙社騰地站了起來:“不行,我得去找找她。”
他眉頭緊皺,看上去格外暴躁。
吳煥成:“你等等,隊長剛纔不是說了?最好不要和這些傭兵在這個節骨眼上起衝突,要不還是我去——”
王黎站起身來:“你們先彆着急,我去問問。”
但是還沒有等他走到門口,帳篷就被忽地掀起,一陣風雪瞬間捲了進來。
一個多小時前和他們剛剛見過的那個傭兵頭目走了進來,緊跟其後的是那個在峽谷中和他們搭話的胡茬男。
王黎止住步伐,警惕地注視着他們。
緊接着,一個纖細的人影被狠狠丟了進來。
是陳夢。
她倒在地上,髮絲散亂,呼吸急促,半張臉腫着,嘴角帶血。
“臭□□。”胡茬男人唾了一聲,眼底滿是血絲,他的手顫抖着,後面三根手指已經消失,傷口處還殘餘着被凍傷的青紫,看上去慘不忍睹。
陳夢理了下發絲,擡眸看了過去。
她的雙眼很亮,猶如利刃般閃爍着寒光,她笑了一聲:“怎麼樣?學生妞還好玩嗎?”
王黎神色微凜。
想到先前在外面對方看陳夢的眼神,他就將剛纔發生的事情猜了十之八九。
頭目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的同伴把我的人傷成這樣,總得給個說法吧。”
王黎向前邁了一步,巧妙地將陳夢的身形擋住,不卑不亢地說道:
“恕我直言,恐怕這次是您的同伴罪有應得。”
在短暫的愣怔過後,趙社和吳煥成立刻衝上前來將陳夢扶起,帶着她警惕地向後退去。
那個滿臉鬍渣的男人瞪着眼,氣急敗壞地向前一步:“你他媽——”
頭目擡了擡手,止住了對方的咒罵。
他哼笑一聲,將手中一直拎着的揹包丟了過來,那是陳夢隨身的揹包,此刻已經被撕扯成破布,裡面的東西叮叮咣咣地落了一地。
緊接着,他蹲下身,從中拿出了一份地圖。
王黎心底一沉。
陳夢的聲音微哽,咬着牙,在他背後小聲說道:“隊長,抱歉……”
只見對方將地圖慢條斯理地展開,用食指點着上面的註釋:“遊學旅行?嗯?”
他輕蔑地笑了一聲:“沒想到啊,真的是人不可貌相,你們居然也是爲了龍來的?”
王黎一怔。
……龍?什麼龍?
這處寶藏……和龍有什麼關係?
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正在這時,一個傭兵走了進來,湊在頭目耳邊說了些什麼。
頭目笑了一聲:“是嗎?那個火系已經找到了?可以,打開北門,讓他們進來。”
王黎緩緩攥緊武器。
糟糕。
看樣子時安已經被找到,那他們最後的顧忌也消失了。
頭目鬆開手,地圖輕飄飄地落下,躺在了一地雜物中:“拿下他們。”
其他幾人也都早已有所準備,紛紛抽出武器,魔力波動造成的衝擊在奮力咆哮,帳篷的四周紛紛揚起,正在這時,雪夜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嘶鳴,猶如利刃般瞬間劃破死寂。
緊接着,外面一片騷亂。
頭目一愣,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
他記得這個聲音。
這……這明明是那個難纏的骷髏馬的聲音!
怎麼可能!
明明他在營地外已經設置了遮蔽氣息的法術,而且還附着上了死靈種最害怕的光明法術,那隻骷髏馬怎麼可能找到他們的營地來?!
一片片慘叫聲在雪夜中響起,四蹄沉重地踏在地面上的聲響迴盪在營地中,就像是催命的鼓聲,直直地向着這個方向逼近!
“快!準備迎戰!”頭目拔出武器,轉過身去——
但是,還沒有等他做些什麼,眼前的帳篷就猛地被自上而下的壓垮。
森白的馬蹄足足有碗口大小,直直地砸了下來。
它的身軀仍是那樣的龐大可怖,黑洞洞的眼眶內閃爍着幽藍的光,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它身上原本還牽連着的筋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焦黑色的,彷彿被灼燒過的痕跡。
骷髏馬打着響鼻。
它兇狠地踩踏而下,傭兵頭目甚至哼都沒有哼一聲,腦殼就被直接踩碎,白花花的腦漿噴濺而出,在低溫下冒着熱氣。
他的屍體抽搐一陣,失去了生機。
“跑!快跑啊!!”其他人見勢不妙,屁滾尿流地連連逃竄。
骷髏馬的背後是空曠無邊的暗夜。
它召喚出來的暴風已經將整個營地完全摧毀,只剩下一地狼藉,漫天大雪紛紛而下。
王黎咬緊牙關,在對方那可怖的氣場下渾身發冷。
傭兵已經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他們四人和眼前恐怖的死靈魔物對峙。
想要逃跑的本能在腦袋裡尖嘯。
“準備……”他的嗓子發澀。
只見那匹骷髏馬用前蹄在地面上踩踏兩下,打了個響鼻,那雙黑漆漆的眼窩定定地注視了眼前的人類數秒,然後轉過身,向着來時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了暗夜深處。
四人呆了。
他們站在一片狼藉中面面相覷。
……剛纔……發生什麼了?
*
營地不遠處的雪坡上。
一小堆火苗燃着,放射出溫暖的熱量。
時安十分怕冷地蜷在火堆前,整個人縮成小小一團,身上披着三件大衣,雪白的面容被火光染上一層淺紅,漆黑的雙眸深處倒映着跳躍的火苗。
在他的對面,四個傭兵緊緊抱在一起,哆哆嗦嗦地湊在火堆前。
四個人身上寒磣地蓋着一件大衣。
遠處的山谷中迴盪着淒厲的慘叫和魔物的嘶鳴,成爲了令人心底發寒的背景聲。
他們顫了顫,不願去想那個傭兵營地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驚恐地擠在一起,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想祈禱對方能夠看在他們十分配合的份上,留他們一命。
咔噠,咔噠,咔噠。
有規律的骨骼撞擊聲由遠及進,逐漸放大。
那匹恐怖的骷髏馬出現在了視野的範圍。
它躊躇着在原地停下,注視着不遠處那傳來令它恐慌氣息的火堆,以及——那個將它拆分肢解,暴力搶走腿骨之後,又將它重新組裝起來的那個人類。
時安衝它招招手:“過來。”
骷髏馬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來,低下自己森白的腦殼。
時安拍了拍它的腦袋:“乾的不錯。”
其餘四個傭兵哆嗦的更厲害了。
這個少年已經強到完全脫離了人類的範疇,簡直更像是怪物了!
半個小時前。
在他們彷彿竹筒倒豆子般將整個傭兵營地的所有情報都說出來之後,少年沉思幾秒,說:“你們跟我過來一下。”
緊接着,時安將他們帶到了一片被茫茫白雪覆蓋的雪地裡,指示道:
“挖吧。”
“那個……請問我們要挖什麼?”那個被折斷手臂的傭兵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剛纔的氣焰,戰戰兢兢地問道。
時安晃了晃手中咔噠作響的腿骨:“這個。”
四個傭兵:“……………………”
他們這纔看到,對方一直拿在手中的火把,居然是一根巨大的腿骨!
而且……有點像馬腿。
他們艱難地吞嚥了一聲,心底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傭兵們沒敢吱聲,而是開始埋頭在雪地裡挖呀挖,越來越多的骨骼殘骸出現,拼成的造型也越來越熟悉——
草!這不就是那隻將他們全隊阻隔在原地將近一天的骷髏馬嗎!!
缺了條後腿的骷髏馬在原地掙扎,發出尖銳的嘶鳴,黑洞洞的眼眶裡闇火燃燒,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四個人類。
那四個傭兵不由得後退一步。
先前被這隻死靈種壓着打的記憶復甦,令他們即使在現在都不由得心裡發顫。
“哦對了!”一直等在不遠處的時安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一拍腦門,走了過來。
那隻凶神惡煞的骷髏馬在看到時安的瞬間立刻安靜了下來,眼眶裡的幽藍火焰跳的也弱了幾分,看上去……好像在害怕一樣。
時安甩了甩手中的腿骨,腿骨頂端的火苗立刻熄滅。
緊接着,他蹲下身,將手中的腿骨給骷髏馬安了上去:“這樣就好啦!”
四個傭兵:“………………”
他們呆滯地注視着眼前超乎常理的一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開始,他們還能欺騙自己,可能是看錯了,那隻亡靈種的魔物怎麼可能會對一個人類表示恐懼呢?但是當他們看到骷髏馬根據時安的指令,向着營地的方向攻去時,所有人都喪失了語言功能。
……這,這就是世界觀被刷新的感覺嗎?
時安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骷髏馬見狀,驚恐地後退了兩步。
時安好心地說道:“放心,我這次不燒你了。”
他拍拍馬腦袋:“你去吧。”
骷髏馬低下頭,用腦殼蹭了蹭時安的肩頭,然後打了個響鼻,轉身消失在了暴風雪中。
四個弱小可憐的傭兵一臉麻木。
有的時候……震驚着震驚着……也就震驚習慣了。
時安扭頭看向他們:“至於你們嘛——”
四個傭兵渾身一震,驚恐地擡頭看向眼前的少年,一個個彷彿被毒打過後的受氣包。
“你們也可以走了。”
時安大發慈悲地說道。
他之所以要讓骷髏馬代替他去救人,就是爲了防止被其他幾人覺察到自己的真實實力。
既然現在目標已經達成,那再留着這幾個人也是麻煩,不如讓他們滾蛋,自尋生路。
“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吧?”
少年仰起無害的微笑。
眼前的四人猛地一驚,連忙磕頭如搗蒜——他們就算說了,也有人會相信啊!
一隻高等的,能夠召喚暴風雪的亡靈種,居然能夠被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少年驅使……這種等級的胡話,說出來之後是會被關進精神病院的。
四個人披着一件大衣,扭扭捏捏地站起身來,眼饞地看着時安身上的三件大衣:“那個……請問您……”
時安眨眨眼,一臉的人畜無害:“怎麼?還是說,你們想讓我改變主意?”
“不不不不不!!”眼前的傭兵瘋狂搖頭。
他們維持着抱在一起的滑稽姿勢,逃也似地向着時安的反方向跑去,速度快的令人疑心是不是在被什麼怪物追着。
很快,火堆前只剩下了時安一人。
他伸出手,放在火堆前烤了烤,然後再次往前湊了湊。
啊好暖和,好不想離開……
他吸了吸鼻子,悲傷地嘆了口氣。
唉,爲了傳說中精靈的財寶,還是得忍受嚴寒,繼續前進。
時安做足了心理準備,然後慢吞吞地一層層批好衣服,將眼前的火堆熄滅,這才向着營地的方向走去。
得趕緊和其他幾個人匯合才行。
正在這時,時安覺察到了一點不對勁的波動。
他微微一怔,扭頭向着波動傳來的方向看去——似乎是人類,好幾人,似乎都不是很弱的樣子。
難道是那些傭兵的支援嗎?
這時,時安聽到一個聲音從身後不遠處響起。
“報告長官,前方就是魔力波動傳來的地方了。”
這個聲音……似乎有點耳熟。
時安眨眨眼,沉睡已久的記憶突然被喚醒。
這不就是那個把自己從晚宴上帶出去,還給他熱牛奶喝的那個小姐姐嗎!
等等,既然她出現了,那麼……
時安心頭一慌。
糟糕!要是被亮閃閃發現他在這裡,那去找財寶的計劃就泡湯了!!!
根據他對那個人類的瞭解,對方是一定會把他拽回學院的!!
得趕緊跑才行!
時安趕忙加快步伐,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前走去。
眼看傭兵的營地就在前方,可是身上披着的四件大棉襖嚴重地拖慢了他的進度。
在一片霧氣濛濛的暴風雪中,他就像是一個圓咕隆咚的球,艱難地在雪地上跋涉着。
背後,熟悉的氣息逐漸逼近。
時安心裡一急,但是腳下卻被厚厚的積雪絆了一跤。
時安:“!!!”
日!
眼看時安就要骨碌碌地順着雪坡滾下去,突然,一隻修長的手從身後伸出,輕巧地扯住了時安的後領。
誒……?
時安感到自己腳下空懸,整個人都被拎到了半空中。
他艱難地掙扎了一下,但是身上套着的四件棉襖彷彿枷鎖般死死地箍着他,令他看上去彷彿一隻仰面朝天的烏龜,無助地蹬着腿。
他最後絕望地掙扎了一下,但只能在空中撲騰,完全無法擺脫背後的力道。
時安:“……”
他緩緩地扭過頭,向着身後扼住自己命運的後脖頸的那人望去。
只見穆珩低垂着眼,銀白色的睫毛上落着同色的冰雪,一雙寒冰般湛藍的眼眸定定地看了過來,看不出情緒的視線落在時安的身上,刀鋒般淡色的薄脣緊抿,繃成不近人情的筆直線條。
時安乾巴巴地打招呼道:
“好……好巧啊,哈哈哈。”
穆珩的聲音低沉,尾音略略上揚,但是嗓音中卻沒有多少愉快的情緒,帶着一絲彷彿能將人凍斃的森寒:
“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