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真的假的？穆長官會來給我們上實戰演練課？”
“謠傳吧？”
“我也覺得, 要知道那可是穆長官啊……怎麼想都不可能啊！”
學生們的竊竊私語迴盪在實戰訓練場內。
正在這時，訓練場的金屬大門發出滴的一聲響，然後緩緩向着兩邊開啓。
雖然所有人都覺得消息是謠傳, 但是還是下意識的立刻安靜了下來, 屏息地向門口看去。
一個少年的身形從通道的盡頭顯現出來。
“時安！這裡！”
林彥明眼前一亮, 急忙衝他揮手。
而其他人則暗暗地鬆了口氣。
什麼嘛, 居然是許久沒有露面的時安, 在這個時候進來，真的是嚇人一跳。
“時安，你怎麼又遲到啊？”
時瑞面上雖然帶着關懷的微笑, 但是眼底卻掠過一絲不着痕跡的暗嘲：“幸虧老師沒來，不然……”
他話音還未落, 時安背後的通道內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時瑞尚未出口的話語卡在了喉嚨裡。
整個實戰訓練場立刻安靜了下來, 學生們目瞪口呆，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怔怔地看向那個跟在時安身後出現的男人。
銀髮藍眸，神情漠然。
男人氣場極盛，身上彷彿有一種能夠具象化的凜冽銳意，他平靜地用視線掃過全場，那雙極深邃的藍色雙眸深處沒有多少情緒, 但是卻莫名地讓所有人心生敬畏, 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居然, 居然真的是穆珩？
那位穆長官, 居然真的來給他們上課了？
時瑞的表情一僵, 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其他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楚, 時安和穆珩的關係恐怕不一般。
那剛纔……
在穆珩的視線從自己的身上掠過時，時瑞幾乎剋制不住想要後退的慾望。
穆珩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他垂下眼，手掌在時安肩上搭了一瞬：“歸隊吧。”
他走到學生的最前方。
穆珩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堅硬的靴底敲擊在堅硬的金屬地面之上，發出平穩而有規律的聲響，每落下一步，都讓人忍不住心頭一顫。
他站在不遠處，開口打破寂靜，道：
“這節實戰訓練課由我代上。”
穆珩審視着眼前的學生們，嗓音淡漠低沉：“真正的實戰，和你們想象中的，也和學校爲你們精心設計的模擬環境完全不同，在戰場上，你們在課堂上學習的所有的理論知識都派不上用場，瞬息變化間就會決定生死。”
“唯一實用的只有兩點，經驗和直覺。”
他平靜地整了整手套，道：“比起給你們講解技巧，我個人更傾向於讓你們親自感受。”
在穆珩講述的同時，幾個身穿管理局制服的成員搬着數臺造型奇特的機械走了進來。
他們俯下身，開始在學校的訓練場中直接安裝。
學生們面面相覷，同時看到了彼此眼中相似的不安。
這，這是準備幹什麼？
也是什麼模擬嗎？
但是總感覺好像和先前他們經歷過的不太一樣……
其中一個負責安裝的成員開口介紹道：“這是管理局研究院內最新的成果，能夠將一場管理局成員曾經經歷過的實戰完整復刻，在開啓模擬之後，你們即使是疼痛和死亡也會被真實還原。”
學生們都是一驚。
真實的……實戰模擬？
那是什麼？
很快，第一批學生進入模擬。
幾乎是在進入的瞬間，他們就發現眼前的景物突地一變。
天空是暗沉沉的血紅色，四面是荒蕪裸露的漆黑岩石，無數怪異的魔物從半明半昧的交界線中爬了出來，一雙雙眼珠深處閃爍着令人不寒而慄的惡意和食慾。
……和他們曾經經歷過的實戰演練完全不同。
學校的實戰模擬中雖然也有真實的魔物，但是卻戴上了能夠阻止它們肆虐，可以隨時制動的項圈，無論是品種，還是強弱，甚至是分佈的密度，都經過精心的計算，與其說是實戰，不如說是溫和的花圃。
而在他們眼前上演的，卻是一場逼近真實的廝殺。
沒有計算，沒有演練，沒有規律，沒有策略，只有在瞬息之間的以命相搏。
可能上一秒剛剛擊退一隻魔物，另一隻就在下一秒襲來，無聲無息地咬斷你的咽喉。
開始不過五分鐘，就已經有學生按下了緊急撤離按鈕，從模擬中奪路而逃，蹲在場地外緣乾嘔。
候在場外的第二批學生注視着眼前的場景，一個個面色慘白，手腳冰涼，眼神都有些發直。
第一批學生一共只撐了不到半個小時。
很快，第二批學員進入。
時安正在其列。
他步入模擬場內。
眼前的場景瞬息發生變化。
血色的天空在眼前升起。
時安感覺有點不對勁，總感覺視野比他平常習慣的要高上很多。
他低頭一掃。
只見自己穿着漆黑的戰術風衣，手上帶着同色的手套，冰冷的長劍握在手中。
時安：“……誒？”
他下意識地向自己的腦後一摸，摸到了滿把冰涼如水的銀色長髮。
時安：“！！”
他這才明白，什麼叫“你們每個人都將成爲其中一場實戰的真實參與者”。
原來這真的是字面意義啊！
每個學生在模擬中的位置，都是蹭真實參與過這場實戰中的戰鬥人員。
時安眨眨眼，拎起了手中的長劍。
不過，他的位置居然是穆珩誒？難道是隨機的？
有點新鮮。
他順手砍翻了一隻向着自己撲來的魔物，擡起眼環視一圈。
正在這時，時安看到了其中一個自己“隊員”的正臉。
其他所有人的臉都是陌生的管理局成員的面容，雖然背後有學生在操控，但是他們的臉還是被直接從戰場中真實模擬出來的，臉上沾着血跡和塵土，神情嚴肅緊繃，每一個看上去都經驗豐富。
只有一張臉是乾乾淨淨的，惶恐的，畏縮的——那是時瑞的臉。
時安勾起脣角，露出一個無害的微笑。
誒嘿。
這不是巧了嗎。
*
第二批模擬實戰結束了。
時瑞衝到場地邊緣大吐特吐。
他猙獰地捉住其中一個管理局成員，面色煞白，嗓音嘶啞：“你們這個東西怎麼回事！爲什麼人類之間還能交戰！”
管理局成員被他逼退幾步，道：“這個模擬一切爲了真實，只要你想，和同伴作戰也不是不行……”
時瑞面容扭曲：“你他媽……”
正在這時，穆珩邁步走了過來，他垂下眼，淡淡問道：
“怎麼了？”
時瑞的視線觸碰到對方的面容，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彷彿有心理陰影一般的瞬間後退數步。
管理局成員將事情的原委和穆珩簡單地敘述了一遍。
穆珩平靜地說道：“我說過，真實的戰場上，一切都有可能出現。”
“甚至是寄生的魔物侵蝕了同伴，操縱你的隊友轉身攻擊。”男人的湛藍眼眸深處無喜無悲：“是誰殺了你？”
時瑞囁嚅了兩下，白着一張臉搖了搖頭。
“是您本人”這四個字卡在了他的喉嚨裡不上不下，借他幾個膽子都不敢說出口。
*
課程結束。
穆珩摸了下時安的頭，緩聲問：“玩的開心嗎？”
時安眯着眼笑了：“超開心的！”
他忍時瑞真的很久了，如果不是對方和自己這個人類的身份實在是太接近，時安早就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氣把他一把火燒了。
這次雖然不是正式動手，但是也實在是令他心情愉快。
不過，對於時安來說，更有趣的其實還是從穆珩的角度參與作戰，甚至比順手讓時瑞死上幾次還要更吸引他。
這還是他第一次作爲一個人類，而不是魔物來戰鬥。
沒有畏懼他氣息的魔物，而他的背後也有其他的戰友來保護，這種感覺對時安來說着實新奇。
但是，一想到上一批學生還有人抽到了穆珩的身份，時安就感到非常不愉快。
就像是獨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碰到了一樣。
他想了想，問道：“這裡面的每個角色都是隨機的嗎？”
穆珩垂眸看向時安：“只有我的不是。”
時安眨眨眼：“？”
穆珩：“我的角色，只有你能使用。”
時安立刻被順毛了。
作爲一隻對自己所有物佔有慾極強的巨龍，這句話讓他十分的舒心。
他看着眼前的人類，越看越順眼。
不僅亮閃閃的極其附和他的審美，而且還非常有作爲一個收藏品的自覺，真的是太完美啦！
他快樂地微笑起來，愉悅之情幾乎毫不掩飾地從眉梢眼角流露出來。
穆珩凝視着面前的少年。
他的視線落在對方微笑着的脣上，眸色不由得微微加深。
很好。
即使是再自私的一點，再強烈一點也沒關係……
想要的更多一點吧，無論多少都可以。
直到再也無法從他的身邊逃離。
不過，在那天到來之前，他會將自己所有陰暗而極端的欲求都深深地隱藏起來，不露出任何端倪，要慢慢來。
有耐心。
“！”
時安的步伐突然一頓，他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麼似的，微微瞪大了雙眼。
等等……
自己今天本來不是爲了直截了當地拉開距離，結束這種奇奇怪怪的曖昧關係嗎！
爲什麼不僅沒有結束成，反而好像關係更近了！
這不對勁！
穆珩收住腳步，扭頭看向時安：“怎麼了？”
時安有些心不在焉。
這次應該怎麼把話題轉過去呢？
穆珩的眼眸微垂，幽深的目光落在時安的身上：“先前卓浮讓你嘗試的訓練方案，你感覺任何？”
時安回憶了一下，說道：“挺好的。”
這是真的。
雖然只是很初步短暫的嘗試，但是他確實能夠感受到，自己先前在深淵裂縫外圍燒掉的那些魔物所轉化成的魔力吸收的更快了。
不知不覺中，時安又被岔開了思緒。
穆珩摸了下他的腦袋，漫不經心地問道：“餓了嗎？”
時安：“！！！”
他眼前一亮：“餓了！”
穆珩無聲無息地勾了下脣角：“走吧，還是上次的地方。”
他的眸色晦暗莫測，但是嗓音卻十分柔和：
“餐後有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