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劇烈的魔力波動激盪翻卷, 猶如灰燼般的漆黑塵埃飄浮在空氣中。
在那粘稠的毒霧間，一雙巨大的赤金色豎瞳緩緩睜開。
冰冷的壓迫感悄然而至。
“轟隆！”
地面震動，碎石崩裂。
每向前一步, 天地彷彿都在戰慄。
深藏於霧氣中的巨龍顯現出龐大的身形, 爲眼前的大地投下深深的陰影。
在漆黑毒霧的裹纏下, 堅硬冰冷的龍鱗反射着金屬質感的光澤, 龍角修長, 線條冷硬。
眼珠猶如熔岩烈焰。
懸崖上的人類將自己的身體伏的更低了些，在恐懼和狂喜中顫抖着。
爲首的黑衣人擡起頭，用癡迷狂熱的目光注視着遠處的巨龍。
那是來自遠古的強大主宰, 只存在於人類幻想和噩夢中的可怖存在。
“巨龍大人——”
黑衣人在狂風中站起身來，身上的黑袍獵獵翻卷。
他的聲音被風聲撕扯的支離破碎, 語調狂熱地吶喊着：“請您降下神罰！”
頭頂傳來巨龍低沉的嗓音, 在喉腔中隱隱共鳴, 在颶風中顯得尤爲威嚴：
“神罰？”
“時安大人！人類有幸因您而毀滅，在您的帶領下, 整個世界將帶着微笑走向終結！”
時安：“……？”
嗯？
毀滅人類？終結世界？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我什麼時候說我想毀滅世界了？
不過，剛纔這個人類說的話讓他有些在意——
“你們知道我的名字？”時安問。
“當然！”黑衣人仰起頭來注視着眼前的巨龍，用病態的語調說道：“只有被選中之人的靈魂心甘情願地主動獻祭，才能將您從混沌的沉眠中喚醒，讓您降臨至這世間！”
時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所以說……
人類時安是所謂的“被選中之人”, 他們的同名並非巧合, 而人類能夠得到召喚巨龍的方法, 並且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下完成召喚儀式, 這些也同樣不是偶然, 而是一直在被這個奇怪的組織用某種方法暗暗操控。
“這個世界上能夠阻擋您的人類已經不存在了！”
黑袍人的聲音在風中迴旋：
“古籍已經被我們收回，唯一能夠解讀古籍的人類也已經死亡！”
他雙膝跪下, 緩緩地將眼前腳下的布包打開，從中捧出一顆頭顱。
鮮血滴滴答答地從斷裂的頸腔落下，打溼了老人長長的雪白鬍須，順着黑袍人的指縫向下淌去，轉瞬間就被泥土吸收殆盡。
巨龍赤金色的眼眸深處，倒映着眼前人類手中捧着的小小頭顱。
“那個唯一能夠威脅到您的人類，傳說中屠龍者的血脈，我們也派人去處理了。”
黑袍人在巨龍面前深深俯首，道：
“從今往後，整個大路上，再無任何存在能夠威脅到您！”
*
銀髮藍眸的男人立於茫茫黑暗中，注視着從夜色中步出的數個黑袍人。
“穆長官。”
爲首的一個黑袍人用嘶啞的聲音說道：“久仰大名。”
穆珩眸色沉靜，猶如冰冷的一泓月光，掌中長劍閃爍着逼人的銳利寒光。
他垂下眼，嗓音低沉冷淡：
“……看來管理局確實該整頓了。”
在他的身後，數個管理局成員小隊齊齊擡起武器，鋒利的劍尖指着男人的後背。
“整頓？”黑袍人冷笑一聲，道：“恐怕您沒有這個機會了。”
在話音落下之前，漆黑夜色中殺氣驟起。
數人躍起，同時向着穆珩攻來！
*
黑袍人久久聽不到頭頂的聲響。
他頓了頓，猶豫着擡起頭，試探着向着不遠處的巨龍看去。
只見巨龍垂下銀色的頭顱，他的吐息中裹挾着灼熱的硝煙氣息，聲音低沉可怖：“這個人類啊。”
“我不喜歡他。”
明明不及他所活漫長歲月的零頭，但是卻總是擺出長輩的慈愛模樣注視着他。
他不僅要容忍對方緩慢遲滯的翻譯速度，而且還要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被困在逼仄的塔樓頂，度過漫長，枯燥而無聊的時光。
黑袍人還沒來得及竊喜，就感到陰影緩緩地將自己籠罩。
巨龍的雙眼在黑暗中閃爍着烈火的顏色，鋒利尖銳的牙齒伴隨着說話的開合顯露，反射出銳利而雪白的光：
“但是，有一點你可能沒有弄清楚。”
龍的身上傳來強大可怖的壓迫感，極其純粹的黑暗氣息從它的身上逸散開來：
“這裡是我的領地。”
就像是無形的繩索絞住了眼前所有人類的喉嚨。
“這些人類屬於我。”
“——我的。”
巨龍俯下身，烈火在喉管深處醞釀，金赤色的紋路順着鱗片蔓延開來，可怖的溫度瞬間蒸騰，幾乎要將空氣都點燃。
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在空中帶起隱隱的震動：
“所有膽敢觸碰巨龍所有物的人，都會爲此付出代價。”
下一秒，狂暴的烈焰捲起，猶如流淌的熔岩，瞬間將眼前的整個縫隙吞沒！
人類的身形在這壓倒性的力量下顯得格外渺小，幾乎來不及做些什麼就被吞沒，龍焰猶如某種擁有智慧的生物，順着那些人類的身軀向上攀爬，以一種殘忍的方式延長他們受折磨的時間，緩慢地吞噬着對方的生命。
淒厲的慘叫聲在被點燃的曠野內迴盪。
無數扭曲的黑影在烈火中掙扎，嚎啕，直至化作齏粉。
黑煙卷着魔蟲和眼珠子飄浮在空中，驚悸地注視着眼前彷彿人間煉獄般的場景。
如此可怕，如此強大……如此美麗的烈火啊。
燃燒，吞噬，淨化了整個荒野。
正在這時，眼珠子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向着深淵的底部看去。
只見巨龍腳下的鮮血法陣光芒漸暗。
那顆深淵之眼開始劇烈地顫抖和掙扎，似乎想要逃避某些即將發生的事。
眼珠失聲道：“不，不好！”
魔蟲一驚：“怎麼了？”
眼珠語速極快，連珠炮似的向外蹦了出來：“深淵之眼是介於生物和非生物之間的，同時，它的存在也是介於深淵與大陸之間的，雖然我們現在能夠在大陸上看到它，但是卻永遠無法將它從深淵裂縫中帶出，深淵之眼中蘊藏的魔力存在非常不穩定，而那個法陣應該就是用來將深淵之眼中的魔力穩定住，轉化成巨龍能夠吸收的形式。”
它緩了緩，繼續說道：
“而現在，法陣被破壞了，魔力不再穩定，但是傳輸卻仍然沒有斷……”
魔蟲緩緩瞪大雙眼，立刻明白了眼珠想要表達的內容。
現在傳輸的魔力，是就連存在方式都不穩定的，介於深淵和非深淵之間的魔力。
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它失聲驚叫道：“必須阻止——”
但是，魔蟲的話音未落，那顆深淵之眼的瞳孔驟然放大，然後猛地崩裂開來！
“砰！”
猩紅的光涌入法陣。
巨龍身形一震。
它仰起頭，發出一聲長吟。
聲浪裹挾着恐怖的氣息，天地都在隨之顫抖。
龍焰咆哮着。
巨龍展開背後的雙翼，強有力的氣流託舉着他，轉瞬間就沒入到漆黑洶涌的雲層當中。
三隻魔物呆滯地注視着眼前的場景，齊齊地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後，魔蟲哆哆嗦嗦地問道：
“那個……如果阻止不及時的話，可能會出現什麼後果？”
眼珠子乾巴巴地笑了兩聲：“這個，我也不知道呢……”
頂，頂多就是個世界末日吧。
*
冰冷的狂風在高空呼嘯。
時安展開雙翼，讓風拂過自己的鱗甲。
這裡是哪裡？
我要做什麼？
不知道。
混沌的腦海中被得不到解答的疑問充斥，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本能在身體內部驅動。
憤怒。
這是時安唯一能夠感知到的情緒。
無處宣泄的怒火在他的胸口深處翻騰，猶如烈火被堵在咽喉，渴望着將這個世界點燃，讓眼前的一切都伴隨着強烈的憤怒葬身火海。
巨龍金赤色的豎瞳深處燃燒着可怖的烈焰。
燃燒，破壞，毀滅。
這是所有的龍類與生俱來的本能。
它們是天生的侵略者，無情的掠奪者，所到之處都將化爲烈火與灰燼，它們帶來恐怖，死亡，痛苦，哀嚎。
巨龍天生邪惡。
時安扇動雙翼，漸漸低飛，冰冷的雙眼注視着地面上沉靜的校舍。
赤金色的紋路在喉嚨的鱗片上蔓延。
龍焰在喉嚨深處翻滾涌動，渴望着將眼前的地面塗抹上焦黑與赤紅的顏色。
突然，他的動作停住了。
豎瞳深處倒映着不遠處地面上的一個身影。
無窮的夜幕中，那一抹銀色顯得格外，冰冷，閃亮，美麗。
時安的腦海中閃過兩個字。
我的。
*
屍首橫陳，鮮血流淌，染紅了地面。
男人如同殺神般站在屍體中央，冰冷的長劍向下淌落血滴。
穆珩垂下蒼藍色的雙眼，平靜地注視着眼前地獄般的場景。
他是唯一的活人。
蒼白的斷肢散落在地，無論是黑袍，還是管理局的制服，都被染成了完全相同的顏色。
男人的眉眼輪廓很深，陰影遮蓋住雙眸。
漆黑的長靴踩在屍體之上，白皙的臉頰上被濺上了一點猩紅的鮮血，讓他冷峻的面容染上了層詭譎殘酷的意味。
他擡起手，用帶着戰術手套的指尖輕輕抹掉臉頰上的鮮血。
在他的腳下，襲擊者，背叛者，所有的屍體都凌亂的混合在一起。
猶如一場無差別的，單方面的屠殺。
正在這時，穆珩似乎感受到了什麼。
他扭過頭，向着背後的天空望去。
身形龐大的巨龍飛於高空。
它垂眸俯視，漆黑的雲層在身邊浮動，烈焰般的瞳眸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
下一秒，龍俯衝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