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米爾的口中發出一聲非人非獸的怒吼。聽上去,比起人,他更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惡獸,一條受傷瀕死的霸海。
約克看着泰米爾的眼神突然變了,那是憐憫的目光。明明他纔是現實中的弱者,可此刻的約克更像是矗立在甲士之道的頂峰,俯視弱者的武神。
再輸,我寧可死!
在泰米爾心中吼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這世界一切都變慢了。在他因憤怒而變得血紅的雙眸中,唯一能看到的是那個大量失血,彷彿隨時會倒下的單薄身影。
明明再等一會,或許這小子就會因爲大量失血而永遠地躺下。
泰米爾等不了。
他迫不及待要將這小子斬殺。
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的每一條肌肉在顫抖,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雙拳緊握着,緊得彷彿要把匕首的鈦鋼刀柄都捏碎,彷彿要把附在匕首上所有的亡魂都捏碎……
眼前的身影,比自己要單薄得多。可是,這身影又擁有着自己所沒有的魁梧,擁有着高山一般無法逾越的恐怖感覺。
在擁有同樣身影的人面前,自己已經退過兩次。
一次。又一次。
已經沒有退路了,再退,自己就會和天下第一永遠失之交臂,永遠無法完成那武人的渴望。
泰米爾全身都在顫抖着。
許久,許久,他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往前!
奔向絕望中的勝利。
又或者,榮耀中的死亡。
感受着骨骼中彷彿不堪重負的顫抖,感受着內心深處所有東西都即將碎裂的聲音。他知道,不做點什麼,不打倒眼前這小子,一切都完了。
泰米爾又一次使出了突刺。
沒有聲勢,只有速度,更快的速度,更恐怖的破壞力。
完全無法想象,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又一次突破了自己的極限。
這是連死神看到都要動容的一擊。
想象不到,還有什麼力量,什麼身體能抵擋這樣的一擊!
可是,想不到眼前竟然出現了另一個自己。
同樣的魁梧,同樣的招數,同樣擁有一雙宛若火苗的雙眸。
另一個泰米爾擋在泰米爾和約克的中間。
突刺!
不是幻影。那的的確確是他的力量。在這種超越極限的速度下,依然能聞到尼古拉斯家族那引以爲傲的血液味。
嘩地一下,泰米爾大腦一片空白。在刺中對方前,還想呼吸最後一下新鮮空氣。
呼吸未完,匕首已砍下。
當斧頭一樣的匕首砍碎彼此左肩直達心臟的時候,當熾熱的鋒刃破開身體的時候,哪怕血肉爆射,哪怕鮮血橫飛,泰米爾都沒有皺半下眉頭。
他不懂!
不要說他,連唐納德都不懂。
可唐納德不懂的是,爲什麼約克會秘術,而且是最高級的秘術——無限心魔。
假的泰米爾在那一擊中被打得粉碎。這個以血液造出來的假貨不可能像真貨那樣承受如此恐怖的一擊。
如果是普通高手受這樣的傷,早死了幾萬次。但用了禁術的泰米爾沒死。血族禁術的驚人回覆力在修補着他的心臟。骨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蠕合着。
“你猶豫了。”對面傳來約克淡淡的聲音。
“對。”泰米爾沒有辯解自己的失敗。
“連自己都無法戰勝的人也想戰勝別人?連自己都不敢斬的人也想斬盡天下人?”
“見鬼!你說得真他媽的對!”絲毫沒有失敗的落寞,泰米爾反而笑了。
“很好!”
“這是獲加傳給你的吧?”
“嗯。”
“傳說中,獲加另一個身份其實是秘術大師。”
“不是大師,勝似大師。”約克嘆氣。
泰米爾仍在淌血,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再顫抖,可他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來:“的確,到了我們這種程度,單一的武力已經行不通了。誰都或多或少會點花招。”
“我用了你的血,還有你部下的血。”
“小子……”
“嗯?”
“我想說,你也是天才。我開始懂爲什麼獲加會收你當義子了。”
約克沉默。剛纔他是取巧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或許自己再練十輩子都達不到泰米爾這樣的速度。這種以極限速度爲終極目標的打法不是自己能學的。正好他發現泰米爾爲了近乎無限地借用部下的力量,一直讓自己和吸血鬼軍團的死士的鮮血保持着某種聯繫。所以他使出了只有3s級靈力支撐才能使用的秘術——無限心魔。
心魔術,這本來是一種只能用來自我鍛鍊的低級秘術。就是在心中幻化出另一個自我,然後不斷挑戰自我。
可是,有了大量的尼古拉斯家族血液作爲載體。這個秘術在無意中被泰米爾自己升級了。
本來,約克只打算造出一個泰米爾的分身,稍微干擾下泰米爾,好讓自己發動大招。誰知道,泰米爾和流淌在這地區的血液的同步共振遠超出自己的想象。在少量秘術之力驅使下,泰米爾狂暴中發動攻擊時的一半力量通過血液流淌到分身那裡,直接造出一個具有跟他同等力量的分身來。
這一次,他的分身是他的敵人。
如果不是他心神動盪,如過不是吸血鬼家族的血液有共通性,這種情況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就是這麼湊巧,泰米爾自己將低級的心魔術升級爲無限心魔,等於是他自己重創了自己。
泰米爾很痛,沒有皺眉。
約克也很痛,也沒有皺眉。
恰恰相反,兩人都感覺到一種快意。那種折磨兩人的巨大痛楚,彷彿因爲身上的傷口淌血而減輕。這是即將到來的更大痛苦的宣泄口。
不痛!一點都不痛!
如果**的痛,能大於心中的痛,那樣的痛纔像樣。
可惜,不夠!
差遠了!
約克冷笑,泰米爾也在冷笑。
笑的本源不同,但一樣在笑自己的無能。
約克嘲笑着自己一次又一次讓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泰米爾嘲笑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在強者面前退縮,嘲笑着那個看似強大實則懦弱的自己。
兩人都在笑,詭異地笑。
兩人笑起來如同兩頭垂死的野獸,誰都想看到對方比自己先一步倒下,可誰都掙扎着站定身體。
“小子,差不多是最後了。”
“嗯。”
“我突然發現,其實我們都是英雄。”
“哦?”
“至少,我們有拼到這地步的勇氣。”
“嘿!”
“我突然在想,一天之內死兩個英雄,會不會太多了點。”
“難得……同感。”
“不如做個約定好不?”
“你說。”
“先受到致命一擊的人放棄最後的垂死反擊。怎樣?”的確,兩人現在真正是半斤八兩了。泰米爾的優勢隨着剛纔中的無限心魔,已經被削弱。當然,除非約克再使出什麼泰米爾無法抵抗的秘術,否則接下來能依靠的,只有彼此的功底了。打到這個地步,誰都不可能‘完勝’對手了。不管是誰,他最後的一擊定必是驚天動地的。如果希望的話,有很大機會在自己必死的關頭,將對方也拖入死亡的深淵。
本來,作爲復仇者的約克不可能答應這樣的請求。可約克凝視泰米爾那雙變得冷靜的眼睛半晌,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