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①·鮮活的素材]
小杰克默唸着這個名字,在門外徘徊往復,在前臺小姐匪夷所思的眼神中,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一樣,雙手合十做禱告。
“大衛!大衛·維克托!”
前臺小姐還特地去休息室補了個妝,依然無法打動這個心裡只有“故事”的怪胎。
她跟了傑克一路,來到客房走道,沮喪又憤怒,倚在過道盡頭,想要看看這個怪人到底想做什麼。
小杰克剛想敲門——
——這厚重的大門突然敞開縫隙,從半掩的門縫中吹出陰冷的風,露出了一張消瘦而冷峻的臉。
大衛·維克托一動也不動——爆炸的金色捲髮正是報紙上最明顯的肖像特徵,高挺的鼻樑顯得整張臉富有石雕一般的立體感。
手掌寬大,骨節粗糲。
嘴脣非常厚實,綠油油的眼瞳中,透着冷漠而輕蔑的眼神。
小杰克欣喜萬分。
“沒想到大衛先生真的住在這裡!真的啊!是真的!我終於看見活着的大衛先生了!”
大衛·維克托沒有任何正面迴應。他只是單單往門外伸出頭,左右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前臺小姐。
這位大作家穿着睡衣,手裡還拿着兩支筆,一支鋼筆,一支羽毛筆,像是深夜時分,依然在伏案工作那樣。
輕輕推開傑克·馬丁,大衛就這麼走了出來。
小杰克還沉浸在會見偶像的喜悅感中,察覺不到任何異樣。
而大衛·維克托走到這位酒店員工面前,走到這位花枝招展的女性身邊。
他十分有禮貌,像個紳士,超過一米八的身高,佝身低頭看着前臺小姐。
他問:“說出來有些冒犯,我剛纔在寫作上遇見了一點小麻煩,正想下樓找您商討。”
前臺小姐臉上帶着疑惑:“不妨直說?大衛先生。”
大衛·維克托揉搓着寫作工具,左右手各執一支,就像是他在書寫故事時,也能同時用兩隻手來工作一樣。
“此事說來話長,我希望您能體會我的真情實感,慢慢將這些牢騷聽完。”
“我在報社連載的所有小說都是以男性讀者爲主,從來沒有考慮過女性讀者的感受。”
“但是在看見科羅拉多大峽谷時,突然明悟了生命的真諦。野鹿在發情期到來之前就開始互相試探,追逐嬉戲,豺狼的母系氏族羣體,帶着孩兒們結伴狩獵——它們在撕咬玩鬧,學習如何生存。”
“生命的誕生與消失,都離不開母親這一環。”
“故而我開始焦慮,無論如何,我的作品都無法向所有人表達真情實感,特別是女性,特別特別是母親或即將成爲母親的女人,而我希望它能變得更好,更強大,更加的真實。”
“所以,我準備起草一份以女性爲主人公的刊物。但是首先,我要了解女人。”
前臺小姐:“大衛先生,您的想法是?我能幫您什麼?”
大衛·維克托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他認認真真,神情篤定,在眼中看不出任何隱晦或色情的暗示——只有對藝術的熱切追求。
“我希望能有一次冒犯與嘗試,嘗試體會您身爲女人的感受,譬如我沒有的東西,譬如在經期時乳腺腫脹帶來的疼痛感,又譬如在身體失血時,內分泌失調導致心情躁鬱和抓狂的失落感。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體驗你的人生,做一個妓女,哪怕只有一瞬間。”
前臺小姐從來沒有聽過如此奇怪的要求。
她搞不明白大衛·維克托這位暢銷書作家到底想要說什麼,但是本能與直覺的驅使下,她感覺到了危險和冒犯!
“大衛先生,妓女也有妓女的尊嚴!你在開什麼玩笑?!你究竟想說什麼!”
大衛·維克托:“哪怕只是一瞬間?一瞬間也不行嗎?”
前臺小姐義正言辭:“我要回去值班了,大衛,我是明碼標價,只要二十美分你就能得到我,如果不付錢,我可不會聽你的話。”
大衛·維克托:“哪怕是摸一下,哪怕只要舔一口,也不行嗎?”
前臺小姐:“滾吧!臭流氓!看不起誰呢!”
大衛·維克托提起了鋼筆,在前臺小姐的臉上寫下一行字。
[請將所有的一切,都通過[地獄高速公路],告訴我!]
在那個瞬間,從窗口中涌進一陣熱烈季風。
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傑克·馬丁內心無比確信。
雖然他看不見靈體,但這種熟悉的感覺,這種突如其來的靈能衝擊,這炙熱的陣風,讓他確信——
——大衛·維克托!
他擁有魂威!擁有超能力!
不過眨眼的功夫,大衛先生瞪大了雙眼,像是看見了匪夷所思不可理解又不能直視的場景。
他的眼眶中有淚水,鼻涕和口水跟着流了出來,臉上帶着莫名奇妙的潮紅——短短的數秒過去。
前臺小姐這才從心神受控的狀態中醒覺,臉上的墨漬滲進了皮膚,變得無影無蹤。她看着迷茫失態的大衛先生,像是見到神經病一樣,罵罵咧咧地跑下樓去。
大衛·維克托這才緩了口氣。
“真是奇妙的體驗……原來女人是這種生物嗎?真想知道更多,想了解更多啊。”
一路自說自話,大衛往房門走去,與傑克·馬丁錯身而過。
傑克剛想開口——
——卻看見這一路上,都是大衛先生褲腳落下的腥臭尿液,它詭異又離奇。
[Part②·查你學歷]
凌晨四點的鐘聲響起。
大衛·維克托側過身,擠進半掩的房門。
透過門縫,悄悄窺伺着門外的小年輕。
“是你想要敲開我的門,對嗎?”
就像是隔了一個世紀的發問——
——傑克終於能夠和偶像說上一句話了!
他立馬問道:“您就是大衛·維克托?”
大衛先生改換了一副語氣,無情地嘲諷着傑克的智力。
“你這種問題,就像是在廁所撞見了我,問我是不是在拉屎一樣無趣——可是硬要我回答,我也會堂堂正正的告訴你,是的。”
“我就是大衛·維克托。”
“哈哈哈哈哈……哈……”小杰克笑得氣短,有種內心發虛的感覺,“大衛先生,您剛纔是在……要求一個女人露出胸脯給你看嗎?你在調戲她?”
大衛變得陰陽怪氣:“不,我準備讓你敞開心扉給我看。”
小杰克:“你是說真的?哈……真的嗎?”
大衛如此回答:“如果你能念出我三部作品裡主人公的名字,我就放棄這個想法。”
小杰克來了精神:“伍德·普拉克!維哈·亞當斯!還有即將連載的露易絲·華盛頓!”
“哦?哦哦哦哦哦!”大衛先生兩眼一亮,半掩的大門逐漸推開,“你居然看過我的作品?”
小杰克:“是的!你是我的偶像!大衛先生!”
“那請你告訴我……”像是不放心,大衛·維克托依然在難爲小杰克:“你是爲了什麼而閱讀這些故事的呢?”
“因爲真實又刺激的觀感!”小杰克振振有詞,眉飛色舞地形容着:“大衛先生的鋼筆就像是魔術師的巫杖一樣!兵器打碎骨骼,子彈切開身體,像[果凍或黏膩的玉米粉球]這樣的描述,卻一點都不令人反胃。連貫的行文和恰到好處的斷章,要用奇妙的比喻來說,就像是一羣囂張的悍蟻在我的腦袋裡鑽出了蟲窩!掏空了我的腦漿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翻開下一頁!”
大衛陰惻惻的笑着,又低聲問:“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傑克小雞啄米一樣點着頭。
大衛:“那麼,我可以提出一個冒昧的請求嗎?”
小杰克:“不妨直說!”
大衛:“我想看看你的想法。我需要更加真實的答案。”
“當然可以了!”小杰克不假思索,完全忽略瞭如何[打開心扉],“大衛先生!如果能幫助您寫作!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做!”
大衛·維克托輕輕往門外吐了口氣。
“地獄高速公路!”
這一刻,傑克·馬丁才感覺不太對勁。
撲面而來的狂風讓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
就像是時間被奪走了一樣!
再次睜開雙眼時,廊道的掛鐘指向了四點十五分。
小杰克再次看向大衛·維克托時。
這位看似冷酷無情的作家,此時此刻掩面而泣,癱在廁所門邊,抱着膝蓋,像個小姑娘一樣,五官扭曲而悲傷。
從房門中傳出大衛先生的低語。
“因爲太有錢故而被蘇格蘭人敲詐勒索,敲詐的理由是在馬術課上,發現我偷偷對着馬術老師的緊身皮褲揉老二。”
“跟着商船像是逃命一樣來到紐約州,卻意外地認識了一個印第安姑娘,隔月收到了一支箭送來的情書,結果這支箭被族羣裡的求偶競爭者射進了我的右腿。”
“十七歲以前的人生碌碌無爲,沉迷大衛·維克托的騎士遊俠小說,靠着買官賄賂拿到警長的職位,除了第一槍比較准以外,連續射擊時右手的腕骨挫傷兩回,卻不想換一把口徑更小的轉輪槍械,認爲只有大口徑手槍才配得上自己的身材。”
“我,傑克·馬丁,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小角色。”
小杰克越聽越不對勁——因爲大衛先生此時此刻描述的,正是他小杰克的生平事蹟!
在他滿臉冷汗,想要看清大衛先生的模樣時。
大衛·維克托的語氣突然一滯。
“文森特……文不才?”
“香水瓶?”
“魂威!箭!”
“這一切……實在是太有趣了!”
表情在剎那間從失落恐怖痛哭流涕,變得狂熱興奮興致勃勃。
大衛先生猛然從地上爬起,死死抓住了小杰克的衣領。
“傑克·馬丁!告訴我更多!告訴我關於這個東方人的故事!時間太短了!實在太短了!我來不及看見更多有意思的東西!”
“等等……大衛先生,等一下!”傑克眼神中透着畏懼,他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如果不願意配合也沒關係。”大衛振振有詞地威脅着傑克:“我的[地獄高速公路]會讓你說出這一切的!”
傑克:“等一下!大衛先生!等等!”
“我能看見顛沛流離的命運前,你閃閃發光的驕傲節氣!它在呼喚着我,呼喚着我內心的狂熱魂靈。讓我文思泉涌,就算是現在連續寫上十二個小時,直到太陽再次升起落下也不會累!”
大衛·維克托呼喚着魂威!
“在生命誕生時,通向死亡的這條路上,把旅途上的風景都展示給我吧!地獄高速公路!”.
一分鐘之後——
——傑克從恍然失神的狀態中醒覺。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他猛然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心中居然產生了一種[我這是在哪?]的錯愕感。
腦內的記憶有一片空白區,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好比悍蟻在大腦裡築起蟲巢,記憶變得支離破碎,有回憶源源不斷地從蟲子蛀出來的坑洞中流失殆盡。
此時此刻,傑克坐在大衛·維克托的客房中,坐在書桌旁的小茶几前,手中捏着咖啡杯的杯耳。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咖啡杯上的餘溫,喉舌與脣齒之間留有濃郁的苦味。
舌頭在口腔內壁攪動,這種美洲本地出產的咖啡豆會產生一種莫名的酸澀感。
配上傑克右手指縫之間的一截香菸,這些東西讓他的嘴巴發麻。
放下手裡的東西,傑克很難從破碎的記憶中整理出線索,他對大衛先生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並且在心中臆測着這個大作家身上超然的神力。
[我的腦袋是怎麼了?]
[爲什麼任何事情都想不起來?]
[我明明記得!剛纔還站在門外,可是現在卻突然坐在大衛先生的書桌旁。]
[中間空缺的那部分!到底去哪裡了?!]
沒等他傑克·馬丁用小天才的大腦細細想出答案——
一串細碎的話語聲將他從迷思中牽扯出來。
“只有這些嗎?”
“只有這麼一點描述嗎?”
“一稿的線索雜亂無章,行文的遞進斑駁潦草,對傑克先生你來說,居然能用[不懂憐香惜玉]這種形容詞來描寫那個東方人嗎?”
“實在令人困惑,如果不是需要兩隻手來寫作,看見這種情節,我此時此刻只想把自己頭皮撓破,將天靈蓋打開,混着腦皮層灰質一塊塗抹在這張草紙上,這樣我就能更加直觀地表達出我腦內的想法了。”
“文不才明明是你的恩人,香水瓶要殺你全家,可是你來到樹懶鎮以後,就把報恩的事情拋之腦後——傑克!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何你如此冷血?爲什麼你的記憶力會變得這麼差?”
似乎是感受到了傑克的目光——
——大衛·維克托緩緩轉過頭。
“你在看着我,對嗎?你已經醒來了?”
低沉的嗓音,陰鬱的眼神。
這些特徵立刻嚇得小杰克猛點頭。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真名:大衛·維克托]
[出身:???]
[魂威:Highway To Hell·地獄高速公路]
[破壞力:???]
[速度:???]
[射程距離:???]
[持續力:???]
[精密度:???]
[成長性:???]
[特殊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