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苦尋天命,數千年而不得。吾欲知天下事,尋姬孫之惑,解天命之怨。今分神得成,以情入吾身,以智化姬孫。無情姬孫,自然無關天命,從此,汝將完整,吾將尋惑,不爲所困,此乃一幸…………”
“然神終爲一體,自然有情之神,有智之神,可互通有無,此乃一得……”
他說着,笑着,然後說:“賀汝與吾得解脫,此番之後,吾不存,當世,只餘有情之身,無情之神。”
他話說的很快,又參雜着古文,不等我聽明白,他便如風逝去。
我如夢初醒,用力睜開眼,見連道真夾着我已經跑開了老遠。我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冰山開始倒塌,黃光瀰漫,像在努力支撐,卻無能爲力。
我看到一個與我相同的身影立於無形的山巔,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這並非肉眼所見,而是一種感知。就像他擁有我的視野,我也擁有他的視野。我這才明白,姬孫之神話語中,那句互通有無是什麼意思。
我輕輕扯動了一下連道真的衣服,說:“放我下來吧,別跑了。”
連道真愕然的看着我,卻也順從的將我放下來。我們此時依然站在薄薄的沙石層上,遠遠眺望那冰山倒塌,視線最遠處,有三個被黑光包裹的身影站在那。毫無疑問,是那三隻屍。
“你剛纔怎麼了?”連道真擔心的問。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仍和從前一樣,只是在皮膚之下,隱有光芒流動。那是神魂的力量,如今的我,才能算是完整的。
我將在腦海中聽到的話語,和冰山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並尋求解答。
連道真將所有的事情理了一遍,細細思索話中的意思,他考慮了很久,才說:“我們還是從最早出現的那副畫面來說吧。”
我嗯了一聲,然後聽他說:“從畫面中我們可以得知,蚩尤屍骨的確被埋葬在這裡。我們之前看到的那些怪屍,也在其中。這裡,只有一個飛廉不該出現,因爲畫面中它雖打算入土,卻被黃光捲走。不過,它並不重要,因爲重要的是第二個畫面。”
“你二伯……”連道真看着我,說:“第二次的畫面中,你二伯出現在這裡,他不知怎麼發現了冰山中的……我認爲,那個嬰兒就是你,也就是第一副畫面中的姬孫。”
我默然,這幾乎是一個事實,並不需要認爲。
連道真接着說:“你二伯將你從冰山中挖出,但卻被黃光阻擋。我們都看到了那道閃光,根據你以往的經歷來看,正是那碎片切斷了黃光。於是,一部分黃光帶走了姬孫的神魂,而另一部分則殘留在你體內。你……有沒有感到什麼異樣?”
“不用擔心。”我對他擺擺手,說:“那些黃光已經從我體內消失了。”
連道真點點頭,面色好看了許多,他說:“之後,你二伯帶着你,找到如今的父母那裡。他把你藏在那,並且留下了鐵
片和信。”
我想了想,說:“根據我父母說過的話來看,應該就是這樣。不過,這其中有一點想不通。”
“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連道真說:“你二伯留下的信上說,有人會找到你,並且要殺人。姬孫的神,明顯不會這樣做。”
“看來我們想到一起去了。”我說:“這的確是個疑點,但也許是因爲二伯不瞭解神,或者他以爲黃光會追過來……”
“不可能。”連道真直接否定,說:“你忘記了一點很重要的事。”
“什麼?”我不解的問。
“你二伯那麼早就留下了信,卻爲什麼要在前些日子纔給你看?”連道真說:“而且你父親說的很清楚,如果你二伯額頭帶血的回來,說明他出事了,那時候,你才能看信。這說明,你二伯應該是在不久前才死去,他仍保留了信念,或利用其它的力量,回來通知你父親把信拿出來。”
我愕然,回想一下當日發生的事情,再與現在對照,發現的確就像連道真說的那樣。
“可是,二伯找到我父母的時候就留下的信,如果他真的預知了什麼事情,那說明他肯定在抱我離開後,發生了什麼。”我說。
連道真點頭,說:“應該是這樣,你二伯離開這,不知遭遇了什麼。所以他匆忙找到你父母,並留下暗號,然後獨自去找一個人,可能是尋求幫助。但是他十幾年都沒能回來,後來不幸身亡。”
“什麼事情能拖住一個人十幾年……”
“很多。”連道真說:“比如監獄。”
“你是說,他被人困住了?”我問。
“有這種可能。”連道真說:“而且,可能性很大。”
“也就是說……二伯當初去找的那個人,非但沒有幫他,反而出賣了他?”
“這就不甚清楚了,但如果你二伯真的在十幾年裡被關起來,那被出賣的可能性極高。”連道真說。
冰山在轟隆隆的巨響中,徹底坍塌,那些黃光像是失去了目標,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它們像在尋找什麼,可我卻本能的感覺到,它們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威脅。
這時,連道真又思索一番,說:“除了他尋找的那人出賣他之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二伯去你家之前遭遇的事。也就是說,有一羣暗中的敵人早已經盯上了你二伯。並且,你二伯也知曉他們的存在,所以才提醒你快點離開,因爲那羣人,很可能已經找到你的位置。”
我悚然,連道真的推論非常符合實際,我可以想象,這世上不知什麼地方,肯定有人正在找我。他們是誰,有什麼目的?
我是姬孫之身,想找到我的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團伙,最起碼,不可能是那些收保護費的混混。
“之後你離開家,經歷種種事情後,來到這裡。”連道真說:“姬孫之神說的話其實很容易理解,他雖然只是神,但始終是姬孫。所以,他不能
違反鎮守蚩尤冢的天命。但是,肉身跳脫了天命的捆綁,讓他認爲,天命的束縛有了破綻,因此看到了一絲解脫的希望。所以,他想出了一個辦法。”
“那個辦法,就是將神分成兩部分。”連道真望着倒塌的冰山,說:“其中帶着感情的一部分,與你合而爲一,讓你更加完整。而只存在智慧和記憶,沒有情感可言的那部分,便可以無視天命,或者說,不在乎天命中附加的約束。”
連道真感嘆說:“雖然最初我們看到的只是嬰兒之軀,可他畢竟存在了數千年,如此古老的智慧,讓人驚歎。”
“他爲什麼要這樣做?”我有些不解,總覺得這多此一舉。
“因爲,他也在好奇姬孫的來歷。”連道真說:“就像我們一樣,只要擁有生命,總會有好奇之心。或許,他在好奇之外,更希望解決一些關於怨與恨的事情。至於你離開冰山時所看到的……”
連道真表情很是古怪,他認真而嚴肅的思索半天,纔不太確定的說:“根據你所說的,這個世界由繁複化作了簡單的線條,很像一句古文所說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這話我倒聽過很多次,但一直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問。
“這話,是宋代一位禪宗大師提出的,雖然佛法外來,與我們不合,但世間萬般法,最終總是殊途同歸。所以,我講的意思並非他的願意,而是說,姬孫之神的所爲,更像已經看穿了這個世界的外相,從而去繁化簡,目光直指萬物本質。”連道真說:“就像那些冰山,我們看它是山,但在他看來,只是一些氣息,看的再透一些,便只剩下幾根支撐氣息的線條。”
“我明白了!”我有些興奮的說:“你的意思,其實就像富麗堂皇的房子,從外表看很漂亮,但如果是內行人,就能看穿外形,知曉內部的具體構造。比如幾根房樑,哪裡屬於承重。”
“你的說法雖然比較俗,但確實比我更容易讓人理解。”連道真帶着些許誇讚的語氣說。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隨便想的,胡亂說說。”
連道真轉而看向那已經變成廢墟的冰山,感慨的說:“他應該是剛剛纔獲得了這種能力,或許在借用你的身體後,才擁有了看透世界本質的力量。如今就算離開了姬孫之身,仍然保留了那可怕的本領。崩塌冰山,應該就是他在試驗。這姬孫之神,真的是無比可怕……”
“有什麼好怕的,他再厲害,也是姬孫之神,又不會和我們做對。”我說。
“這倒是。”連道真忽然像想到了什麼,看着我說:“之前你與他曾融二爲一,這說明,如今神與身,依然可以相合。換句話說,倘若你能在需要的時候,獲得姬孫之神的幫助,那麼……”
連道真的話,讓我如被雷劈過一樣,那種震驚,讓人發呆。
對啊,如果姬孫之神能幫我,以他的力量,我豈不是會比連道真還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