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兒掃完了地又拿起櫃子邊擺放的幾隻瓷瓶擦拭起來,傅雪媚抓起一把葵花籽,磕了幾粒,似不經意的問,“聽說昨天大太太把一個丫頭給打了,因爲什麼呀?”
“哦,好像是說燦兒撿了她的耳環戴被她看見了。”
“就因爲這?”
“聽說是。”
傅雪媚盯着認真幹活的卜兒,轉轉眼珠輕嘆一聲開口道,“你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自從嫁進管府以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說那個叫綠兮的丫頭吧,你也看見了,嘴可真嚴呢,上次我就向她打聽了幾句管府以前的事,她死活都不肯說也就算了,倒還教訓起我來了。她跟我說說又不能怎樣,其實我就是閒的無聊想當個故事聽來解解悶罷了。”
卜兒放下瓷瓶望了眼傅雪媚道,“像我們這樣的下人在背後嚼舌根,給老爺和大太太知道可不得了,大太太兇着呢。”
傅雪媚冷哼一聲,“也是,她是夠兇的了。哎,對了,我有樣東西給你看。”說完,傅雪媚走到梳妝檯前打開首飾盒從裡面拿出一隻翡翠手鐲,把它遞到卜兒手裡問,“漂亮嗎?”
卜兒放下抹布用袖子蹭了蹭手,接過手鐲舉到眼前看看,眼裡閃着光,“真漂亮!”
傅雪媚看出她眉眼裡的喜歡,笑着說,“這樣,我問你些事,只要你老老實實講給我聽,那這隻鐲子就歸你了。”
卜兒聽完臉上立刻泛起欣喜,想都沒想開口就眉開眼笑的問,“您想聽什麼?”
傅雪媚神情隨意,走了兩步又坐回到椅子上,“也沒什麼,就是關於二姨太三姨太她們的事。”
卜兒一聽,原來就是這些事,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馬上答應她,“好,您問吧,我知道的我肯定都告訴您。”
“那你就過來,坐下說,別站着,咱們就當嘮家常了”,傅雪媚擡手叫卜兒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我就想知道二太太爲什麼帶着二少爺去住了那偏僻破舊的閣樓裡?”
卜兒手裡還緊緊攥着那隻手鐲,坐到椅子上身體微微向傅雪媚那側靠攏,小聲說,“其實呀,這也不算什麼秘密,外人知道的少,可府裡的人基本上都清楚。要說原因嘛,本來二少爺年歲同我差不多大,雖然各方面都及不上大少爺吧,但也算聰明伶俐。那年我才進府沒多久,年歲小,具體的事情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有一天二少爺在涼亭裡玩,那涼亭的頂樑上突然就掉下一塊木頭樁,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二少爺天靈蓋上,砸的二少爺滿頭鮮血當場就昏死過去了。看見二少爺那樣子,都以爲他活不成了,二姨太跪在佛龕前,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後來也累暈過去。也算二少爺命大,昏迷了幾天竟然醒過來了,可人是醒了,卻變成了傻子,說話都說不清楚了。打那之後二姨太就帶着他住進了後山上面的閣樓裡不出來了。”
傅雪媚單手支在桌子上託着下巴,一陣唏噓,“原來是這樣,那可夠慘的,好好的人就變成了傻子。”
卜兒咂咂嘴,接着說,“要說慘,那三小姐才慘呢。”
傅雪媚更加疑惑的問,“三小姐?”
卜兒說,“三小姐就是三姨太的女兒。”
傅雪媚一聽來了興致,追問道,“那她又是怎麼回事,三姨太瘋了,是與她女兒有關嗎?”
卜兒點點頭,“是啊,就是因爲三小姐,三小姐她們孃兒倆真是可伶。老爺就這麼一個閨女,寵的跟個什麼似的。大概兩三年以前,才五歲的三小姐好端端在院兒裡玩耍,突然就不見了,找遍整個管府也沒找到,那麼小的孩子不可能自己偷偷溜出去。說是被人拐去了吧,誰會膽子大到進管府拐人?說是被歹人綁去了吧,一直也不見有人來要錢。直到隔了六天以後才被人發現,三小姐,居然就漂在後院那口水井裡!要說也怪,後院的水井雖然不常用,可頭一天還有丫鬟打水洗衣裳來着,也沒見着裡面有三小姐。老爺當時都嚇癱了,趕忙命人撈上來。撈上來,撈上來…”
卜兒說着說着突然磕巴起來,傅雪媚聽的正關鍵呢,連忙問,“撈上來怎樣?”
卜兒頓時眼神驚恐,回憶起那恐怖的一幕,“撈上來,都泡腫了,像泡發的大棗一樣,根本看不出人形了。沒多久,那浮腫的小身子,竟然炸開了!誒呦呦,那場面,三姨太當場就瘋了。別說三姨太,見着的人都要嚇瘋了!”卜兒吐沫橫飛,越說越激動,腦海裡回想那駭人的一幕,豈是一句慘不忍睹能形容的了。
傅雪媚震驚的捂住嘴,不敢相信的望着卜兒,將信將疑的問,“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卜兒從血腥的畫面裡回過神來,趕緊說,“這我哪敢胡謅呢,看管三小姐的碧珠出於愧疚也投進那口井裡自殺了。那以後,府裡還鬧過鬼呢,有人在天黑時分看到過碧珠的鬼魂繞着後院裡的幾顆樹一圈一圈找三小姐,繞了幾圈就直奔着那口井走去,走到邊上向裡望望,咧開嘴笑着說,在這呢,說完就撲通一下跳進井裡了,還能聽見水花濺起的聲音呢。後來那口井就被封上了,再也沒打開過。”
傅雪媚交疊雙手摸摸自己的胳膊,感到一陣涼意,“這些事,叫你說的還怪滲人的。”
卜兒聽她這麼說,自己一下來了興致,又開始講起來,“這還不算完呢,還有四姨太,前年懷了孕,挺着肚子逛花園,莫名其妙躥出一條花蛇,掛在她頭頂的樹上嘶嘶吐着信子,四姨太最怕蛇了,嚇得她趕緊往後稍,哪知踩到一塊石頭上沒站穩,重重跌了一跤,當時就見血了。老爺叫來城裡最好的大夫想保孩子,到最後還是沒保住,從那之後四姨太的肚子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傅雪媚皺着眉毛若有所思的說,“照你這麼說,這管府裡就大太太從未出過事,一直相安無恙,那這些喪盡天良的事,一定就是她乾的了?”
“哎呀,我的親主子,這可不敢亂說啊,當心傳出去被大太太聽見。”卜兒說完,趕緊起身跑到窗邊,打開窗戶警惕的四下觀望,見外面沒有人才安心的關好窗子,又回到椅子旁站在傅雪媚邊上。
傅雪媚見卜兒怕成這樣,故意提高聲調喊,“怕什麼,敢做還怕人說嗎?相信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卜兒小聲回道,“這可就難說了。”
卜兒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想,大太太有多心狠手辣,沒見過的人光想象都想象不到。是心知肚明,可就算這些事情真是大太太做的,連老爺都沒追究什麼,旁人誰還敢開口呢。深宅大院裡的事情,叫誰說也說不清。
“我就不信,這妖魔鬼怪還沒人降服得了了?不是說你們宅子裡一直鬧鬼嗎,我來了可一次都沒鬧過,鬼都怕我,別說人了”傅雪媚拍了下桌子,心裡嘀咕,我就是老天派來收拾她的。
“走,我們現在就去會會她去。”
卜兒怯怯的問,“去..哪?”
傅雪媚鎮定的說,“大太太那啊。”
卜兒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真去呀?”
傅雪媚神情自若,慢條斯理的說,“去把我的大衣拿來。”
丁婉悠剛從自己廂房的小院兒裡走出來,遠遠就瞧見傅雪媚的身影,立刻調轉身子往相反方向走
傅雪媚也看見了她,對着她的背影大喊一聲,“姐姐!”
丁婉悠一愣,停住腳步又轉回身去,開口笑起來,大聲說,“呦,是六姨太啊,我當誰呢。”
傅雪媚快步向她走去,邊走邊笑着說,“姐姐見了我怎麼像見了瘟神似的,還躲着呀?”
“哪有啊,我還想沾沾你的喜氣呢!”丁婉悠似笑非笑,心裡想,你可不就是我的瘟神麼,沒有你的時候老爺日日夜夜都像離不開我,你一進門可好,老爺六七天都不來我這一次。
傅雪媚像是從她眼裡讀懂了她內心的想法,和聲細語的說,“老爺說今晚要上你那去呢,姐姐晚上可要好好準備準備。”
丁婉悠一聽驚喜欲狂,提着嗓子喊,“真的?”剛說完,下一秒就感覺到自己失態了,尷尬的清清嗓子,哂笑着說,“來就來吧,我還用準備什麼呀,又不是沒見過的新媳婦。”
傅雪媚拽了拽衣服,揚起嘴角說,“那就隨姐姐的意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丁婉悠望着她的背影陰沉下臉來,心裡竄起一股無名之火,人也被她搶去了,還叫她看了自己的笑話。
傅雪媚敲門的時候,秦淑瀾正往痰盂裡一口接一口吐着痰,菸袋在她手裡冒着幽幽白煙
“姐姐!”
秦淑瀾聽見聲音,剛要放進嘴裡的菸袋又拿了下來。
“姐姐,我來看你來了”
仔細一聽,是傅雪媚的聲音,秦淑瀾疑惑的望着門口,這小蹄子抽什麼風,竟然會到她這裡來。讓她進來也不是,不讓她進來也不是。
思來想去,還是低沉着嗓子喊了句,“進來吧。”
傅雪媚應聲推門進來,卜兒低垂着頭跟在她身後。
秦淑瀾瞥了她一眼,冷冷的問,“你怎麼來了?”
傅雪媚掏出絲絹在鼻子前面扇扇,煙味衝的她嗓子又澀又癢,“咳咳,姐姐,我聽說你學會抽菸了,原來是真的啊。我說看你氣色怎麼這般不好,皮膚又黑又黃的,身上還有股子焦油味,女人抽菸伐,你年齡本來就大了,更要注重保養纔是啊。”
秦淑瀾被她這番話驚到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半天才怒氣衝衝的問,“你這是什麼意思?敢情是來挖苦我來了?你膽子不小啊?你這小浪蹄子!”
傅雪媚並沒有生氣,繼續笑盈盈的說,“我一想你經常一個人也挺寂寞的,前兩天我跟老爺說,叫他晚上來你這,可老爺怎麼都不肯來,他說最討厭你嘴裡的菸袋油子味兒了”卜兒聽到這已經嚇得臉色煞白,擡眼望向秦淑瀾,呲牙咧嘴,眼珠子瞪得溜圓,像要把人吃了的樣子。連忙伸手拽拽她的衣襟示意她別繼續說下去了。
秦淑瀾哆嗦着身子,用力一甩把還冒着煙兒的菸袋衝傅雪媚砸過去,傅雪媚一側身,靈活躲開。
秦淑瀾憤怒至極,指着門口大吼,“你給我滾出去!”
傅雪媚依然一臉笑意,不慌不忙的轉身走出去,卜兒秉着呼吸退出去,趕忙關上屋門,害怕秦淑瀾會突然衝出來。
秦淑瀾暴怒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以後不要到我這裡來!你這賤坯子!”
傅雪媚嘴角勾起一抹譏笑,擡起胳膊嗅嗅身上的衣服,怨聲說道,“當誰愛來,把我衣服都薰臭了。”
卜兒跟在她身後,剛纔嚇出一身冷汗,現在被寒風吹着發起抖來。不解的望着她後腦勺上一顫一顫的髮髻,想不通,好端端的她爲什麼非得要去招惹秦淑瀾,這不是沒事找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