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曦來洛園的時間勤了一點,保持着兩天一次的頻率。他每次來,都會在書房裡和顏朝說一會話,大多是公司的事,偶爾也會聊下國際形勢、家長裡短。
顏朝現在給外人的印象,是深居簡出,一心只撲在我身上,對外界並不關心,所以,顏曦說這些時,他一般只是微笑着聽着,偶爾嗯哦兩聲,極少發表看法,意興闌珊的模樣。
倒是一旁的我,頗有點興致勃勃,因爲我成天守着個顏朝,實在是悶得很,對外面的那個世界,有着難以形容的興趣。
我不知顏曦是否看出了我的異樣,因爲他現在,幾乎對我視而不見,簡直把我當空氣。
我是有幾分憤憤的。
不過,更讓我憤憤的是,不過幾天,顏曦的談話內容裡,又多了個莫名其妙的助理。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她,說她能幹,說她有悟性,說她肯努力,說她方方面面想得周全,總之就是無窮無盡的優點。
我在一邊聽得妒火叢生,偏還不能發作,要極力忍着,忍着忍着忍着,我想再這樣忍下去,我肯定都成忍者神龜了。
那個助理,可是他之前跟我說過的膚如凝脂,目若秋水,脣似點絳的那位?
我心裡難受得跟貓抓似的,偏還不能問。
這個晚上,在他走後,我問顏朝:“顏先生,您說他老提那個助理什麼意思?”
“你覺得呢?”顏朝反問。
“他該不會是對她有意思了吧?我記得他說過她很漂亮。”
“這你要去問他。”
“我……”我哼一聲,“我纔不去問他呢?”
“哦?”
“如果他這麼快就見異思遷,他根本就不值得我真心待他?”
“是嗎?”顏朝脣角勾起一抹笑,說:“小洛,小曦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實在是不長記性的,前車之鑑,後事之師,這八個字的含義,你大概並不曾真正明白。”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顏朝爲何忽然這樣說。
“小洛,你跟我說說,你和秦安,爲什麼分手?”
“因爲他,呃,他移情別戀。”
“你是怎麼斷定他移情別戀?”
“我看到,我看到一些不堪入目的東西,一些他和別人親熱的鏡頭。”
“如此而已?”
“這還不夠?”
“我早跟你說過,有時候,你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未必是真的?你要多問問自己的心,你要相信你用心感覺到的。”
我咬着脣,沉吟着,相信自己的心嗎?
“小洛,你可後悔過和秦安分手?你可後悔過沒去問他爲什麼要和別人在一起?”
我沉默了很久,終於說:“是的,我後悔過,尤其是他跟我說他命不久矣的時候,我後悔過。或許,後來,我寧願離開顏曦,也要陪在秦安身邊,便是基於這種後悔。我說服自己相信秦安的另有所戀,其實是想讓自己心安理得一些,秦安的所謂背叛,在我得知他的病情後,已經明顯禁不住推敲,可是,我還是不夠勇敢,不敢去面對這樣一種感情上的虧欠。”
“那你現在想明白了這些,可還想過要回頭?”
我搖搖頭,說:“不會,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虧欠的已經虧欠了,我現在已經另有所愛。”
“哦,如果我告訴你,秦安的康復指日可待,他日他若歸來,告訴你當初的放棄,是因爲他給不起你一份健康長遠的愛,你可還會再給他一個機會?”
“不會。”我再次堅定的搖搖頭,沒有絲毫猶疑。
“很好。”顏朝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說,“小洛,你現在可明白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覺得心頭,還是籠着一層霧。
顏朝再度點撥我,說:“小洛,有的事,你不問,他不說,便是誤會造成的根源。而誤會的解開,若是遲了,一切就覆水難收。你和秦安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你和小曦的明天。”
我心頭驀的一痛,神色大變。
顏朝瞭然的笑着,說:“終於明白了。”
我緩緩點頭。
顏朝的笑更絢爛了一點,說:“明白就好。不過,小洛,比起小曦,你實在是不夠聰明。你明白了你自己的心,你卻還是無法明白小曦的心。我擔心啊,你被如來佛壓制的日子,只怕是永遠也到不了頭的。”
顏朝最後一句話,聽在我耳裡,竟有點調侃意味的幸災樂禍。
我想,我可能還有關鍵的一點,沒有弄明白。
那個顏曦,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又是一晚心塞的夢。
不行,我不能光讓自己心塞,我得找顏曦那廝,問個清楚明白。這樣啞謎一樣的心理戰,我可消受不起。
我輾轉反側到天亮,又前思後想一上午,終於下定決心,找顏曦興師問罪去。如果那廝真有愛上助理的嗜好,大不了我讓顏朝炒了她,我來給他做助理,雖然我沒那麼能幹,沒那麼有悟性,沒那麼肯努力,沒那麼方方面面想得周全,但爲了捍衛我的愛情,我可顧不了那麼多了。
只是,這樣做,我可會壞了顏朝的計劃?
不過我顯然多慮了,當我把這個疑問拋給顏朝的時候,他哈哈一笑,說:“你以爲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樣遲鈍?我在暗地裡做了這麼多動作,我的對手還能不驚覺?現在,我這一箭雙鵰之計,也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顏氏顧氏的陳年恩怨,也該擺到檯面上,一樁一樁的清算了。”
“那我……”
“你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你的車禍,我會以當事人清醒過來的名義,再度上報警局,牽扯郭雯霞的精力。所以這段時間,她對你應該不敢有什麼動作,你會是安全的。”顏朝一邊泡茶,一邊氣定神閒的說,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本來一切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甚至懷疑,就連我此番去找顏曦,也不曾脫離他的計劃,他是要用我在公司的亮相,向對手宣告,暗戰已經結束,現在,他要全面進攻,殺對方個片甲不留。
一定是這樣的。
我坐在小蔡開的車上,看着洛園,從眼前一晃而過,簡直有種恍如隔夢的感覺。曾幾何時,也是小蔡開着車,把我帶進了這裡。然後,我便與這座莊園,與莊園裡的主人,有着牽扯不斷的聯繫。我被帶進一個情深似海的幻境,也被帶進一個恩怨情仇的漩渦,當我幾乎是九死一生的醒了過來時,我才發現,高處不勝寒,那個高高在上的男神,他的寂寞,他的孤寂,他的相思入骨,都是一種難言的痛。他用他的經歷和智慧,告訴並不靈透的我,愛是珍惜,愛要坦言,愛需勇敢,愛當承擔。
真有點百感交集!
車子離洛園越來越遠,漸漸遠離那份偏涼,靠近都市的繁華,直奔顏氏集團總部。
到了總部,小蔡把我領到前臺美眉那裡,就先離去了。我在前臺美眉的指引下,輕而易舉找到顏曦的辦公室,然而當我想要直搗黃龍進去時,一個五官精美,氣質沉靜如水的女孩攔住了我。
“對不起,請問您有預約嗎?”女孩態度謙恭,神色卻不亢不卑。
“我沒有預約,你幫我轉告顏曦,就說我是蘇小洛。”我心下氣惱,看來,這個女孩,就是那所謂的助理了。
女孩聽聞我的名字,不動聲色的打量我一眼,說:“好,蘇小姐稍等。”
我點點頭,看她蓮步輕移,走進顏曦的辦公室。
這個女孩,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柔弱和堅強的矛盾感,她似乎是弱不禁風的,但她又似乎強大到能扛起一切。她的聲音,她的態度,甚至她的腳步,都於柔軟中透出一種堅定。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不得不承認,她是特別的,給人一種強烈的想要去探究那種矛盾感的吸引力,這樣的吸引力,會不會真的打動了顏曦?
如果她真打動了顏曦,我要怎麼辦?
我忽然有幾分惴惴。
雖然顏朝再三給我上愛的教育課,可我卻發現自己是朽木不可雕也,真正遇到點什麼事,實在難以那麼從容、自信、勇敢,堅定。
女孩在辦公室呆了不到一分鐘,就走了出來,她走到我面前,說:“蘇小姐,對不起,顏總現在有事,沒時間見你。”
“沒時間?”我不可置信的反問。
“是的。”
“你跟他說了我是蘇小洛嗎?”
“當然。”
“說了他也不見我?”
“是的。”女孩微微一笑,“如果蘇小姐有什麼事,不妨轉告我,我可以幫你轉達。”
我在心裡哼一聲,可以轉達嗎?我是想告訴這廝我對他的愛,這也可以轉達嗎?
“算了,我在這裡等他,他現在沒時間,我就等到他有時間。”我鬱郁的皺着眉,說。
女孩並不勉強,依舊微笑着,說:“請便,蘇小姐。”說完回到坐位上,忙自己的工作。
我在顏曦辦公室門外站了一會,又站了一會,收到無數好奇窺伺我的目光,簡直如芒刺在背,實在有點呆不下去了。
這如來佛,他是真不想見我?還是故意在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