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曦是個過份理性的人。
他用他的理性,主宰着生命中一切大大小小的事。
他的生活,從來都像鐘擺一樣刻板而有規律,他幾乎不曾讓某件事跳出過他的掌控。我只所以用“幾乎”而不用“絕對”,是因爲我,大概就是他那鐘擺唯一走岔的一個存在。
他或許自己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在芸芸衆生中,就認定了我,做那陪在他身邊的人。
我們實在有太多的不搭。
這種不搭,註定我們彼此的陪伴,不可能走得太遠。
何況,我也不是什麼獨身主義者,現在不過是因爲小,思想簡單,不去考慮所謂的終身大事,覺得和他在一起感覺不錯,所以就在一起。
可未來的一天,當我年齡漸大,到了再不嫁就要淪爲剩女的地步,有着來自父母親朋和這個社會環境施加的壓力,我可能就沒法這樣心安理得的和他繼續走下去了。
我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想表達一個意思:不僅顏曦沒打算和我走進婚姻那個墳墓,我也沒打算和他走進婚姻那個墳墓。
我們是兩條直線,註定只會短暫相交,然後漸行漸遠。
但儘管這樣,當顏曦並不委婉的拒絕和我去接媽媽時,我心裡還是有點兒難過。我知道他是不想見家長,不想節外生枝,多出一些無法掌控的事。
我能理解他,只是,理解歸理解,難過還是照常難過。
因爲這難過,我便也任性一回,說:“哦,我忽然忘了,今晚我約了人宵夜,大概過不來了。”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向大肚能容的蘇小洛,在面對顏曦時,大概因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變得斤斤計較睚眥必報了。
顏曦聽我這麼說,停了好一會,終於淡淡的應了聲:“好。”
這一聲好,讓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他的有事,和我的宵夜,其實是半斤八兩。
掛了電話,我原本快樂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拿着久久的發怔。
我真想找個人吐吐胸腔裡這口濁氣。
我又想到了月光。
唔,如果有一天,我和月光能夠在現實中見面,我一定要請他吃很多很多頓飯,因爲他實在是,做了很多很多回情緒的垃圾桶
我打開qq,也不管月光黑着個頭像,吭哧吭哧的就朝他發了一句:“心裡不爽,我媽來看我,我的同居小夥伴居然避而不見。”
發完等了一會,沒等到月光回覆,遂怏怏的扔了。我過去很少上qq的,但自從發現月光這個情緒垃圾桶很好用後,爲了方便隨時發泄,便在上也裝了小企鵝。
其實這也得怪俞瑾,她自從把暗戀當終身事業來做之後,整個人越來越變態,在家的時間本來就少,好不容易在家了,還天天看專業書分析案例。我是知道在律師事務所上班的壓力是蠻大的啦,但像她這樣拼的,還真沒多見。我覺得那個像我一樣簡單快樂的俞瑾,在漸漸消失,現在的這個,是一個因愛走火入魔的女人。
俞瑾和我的交流本來就少了,再加上我和秦安和好之後,她更懶得管我的事,我呢,又因爲顧忌秦安的病情,報喜不報憂,所以和月光的聯繫,竟是越來越多了。
時間不在同一個頻道不要緊,空間不在同一個頻道也不要緊,要緊的是,我每次發的信息,他都很認真看了,也會很認真回覆。他應該比我年齡大,看問題比我深刻理智,又會開導人,所以我漸漸竟依賴上了他。
我以前是不理解“網友”這個詞的啦,但現在,我不止理解,還覺得親切。晚上若在外面,擡頭一看天,就會想到月光,我總覺得他應該是一個清冷的神仙一樣的人兒,但對我的時候,又是溫和的、溫暖的、溫情的,那樣溫溫的感覺,十分窩心。
我喜歡這種窩心。
想我蘇小洛何其幸運也,在虛擬世界裡,竟也有個這樣的朋友。
我被顏曦拒絕而導致的難過,因爲感念着月光的好,竟淡了很多。
難過淡了,瞌睡蟲就比較容易光顧,我鑽進被窩,把被子拉過頭頂,蒙了頭,很快就睡過去了。
我喜歡矇頭睡覺,雖然知道空氣不好,但就是改不了。這個習慣,大概還是怕打雷的緣故。畢竟,蒙着頭睡,睡得沉了,萬一打雷就沒那麼容易聽到。
一覺起來,神清氣爽,本想打電話約秦安去喝早茶,但想着我這嘴裡藏不住事的主兒,要在兩人喝早茶的那麼長時間裡,不說我媽來深圳的事,還真的很難。而我想給秦安一個驚喜,最好是帶着老媽提着紅燒肉直接上門——秦安也愛吃我奶奶做的紅燒肉。
既然不和秦安去喝早茶,一大上午的時間就不知怎麼打發,我啃了包餅乾,又左手和右手下了盤圍棋,研究了一下雙色球的歷史走向,就實在找不到什麼事做了。媽媽要到下午1點纔到,這個時間點很微妙,若我去吃飯吧,等下吃媽媽千里送鵝毛帶過來的雞啊肉啊就沒那麼香了,若我不去吃吧,一包餅乾大概也撐不到1點。我正糾結着是泡方便麪熬一熬呢,還是先出去飽餐一頓,電話響了,居然是顏曦打過來的。
“小洛,你媽媽到了嗎?”這廝居然問的是這個。
“沒有。”
“幾點到?”
“干卿何事?”我口氣不善,既然不願陪我去,幹嘛問呢?
“我陪你去。”顏曦難得不計較。
“你不是有事嗎?”我反問。
“我改變主意了,或許,我的那事可以緩一緩。”
“那我也改變主意了,我讓秦安陪我去。”
“小洛……”
“怎麼?就許你反悔,不許我反悔啊?”
“小洛,別任性,我今天真的有事,你把時間點告訴我,我好安排一下。我儘量抽出時間陪你去接你媽媽。”顏曦耐着性子說。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傲嬌的回答。
他沉默了一會,頗無奈的說了聲:“好吧。”
然後……
然後他就沒再堅持說陪我去。
然後他就說了聲再見掛了電話。
然後……
然後就剩我有點呆唄。
這就是所謂的nozuonodie。
我蘇小洛本來也不是作的女孩子,只是因爲他昨天拒絕得太乾脆,今天便想爲難他一下,結果呢,結果他卻這麼禁不起爲難,竟輕而易舉放棄了。其實我那傲嬌的“不用了”明顯的口是心非好麼?只要他再說一句“乖啦”,或者是“別鬧”,我肯定就歡歡喜喜的同意了嘛,有他陪我去,起碼省了來回打車的錢,何樂而不爲呢?
結果倒好,我難得作一回,還把自己給作死了。
我氣得要命,在心裡罵了一聲王八羔子。
我想他那邊肯定會打噴嚏的。
沒人陪着去,只好自己去。我吃了一包方便麪,t恤牛仔褲運動鞋,清湯掛麪就下樓了。在站臺等車的空隙,一輛小車停在我面前,一張如花笑靨出現在車窗後,居然是花樣美男阮臻。
“小洛,這麼巧啊。”阮臻熱情的打招呼。其實我說他長了副招桃花的相一點也不冤枉他的,你看他笑得那麼美豔不可方物。
“是啊,阿臻,你去哪裡?”我亦熱情的迴應。自從我和阮臻打球打熟了之後,我就動了他的心思。當然,這心思不是要他做我男朋友——我花癡是花癡,但一般只限於養眼,不輕易動心。我這心思,是爲俞瑾動的,我總覺得俞瑾跟她那老闆太不靠譜,不如早點轉移目標,換這桃花公子也不錯。我敢肯定確定斷定,這桃花公子絕對不比極品帥哥差。
但我跟俞瑾一提,她開始還只是白了我一眼;我嘰裡呱啦分析了一通,她臉就黑了;我再厚此薄彼揚此抑彼,貶了兩句那害死人不償命的極品,她立馬就發飆了。雖然我見勢頭不對趕緊開溜,沒傷到一根毫毛,但有個果盤就沒這麼幸運,被摔得粉碎,同時摔碎的,還有果盤裡的幾片火龍果。
俞瑾的暴力傾向,是越來越嚴重了。
我發誓再也不管這妞的終身大事了。
做老姑娘就做老姑娘唄,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最起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是嗎?
唔,又跑題了。
咱還是跑回來。
話說我遇到阮臻,他剛到我這邊送個客戶,此時正欲打道回府。他說:“小洛,我正想着經過你小區,會不會碰到你,特意往站臺掃了一眼,哪知就看到你了。”
我嘻嘻笑着,說:“這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既然有緣,那要不要一起吃箇中飯,然後去打幾局?”
“還是不要吧,我媽過來了,我得去接機。”
“那我送你吧,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麼事。”阮臻倒頗豪氣。
我本想說不好吧,孤男寡女去見老媽大人,會讓她誤會的,但轉念一想我是誰啊,堂堂女漢子蘇小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畏畏縮縮了?
我本就不是計較的人,何況還有免費的車坐。
但是,爲毛我坐到阮臻車上時,總覺得眼皮直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