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莫名笑着搖了搖頭。
孩子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開始 用髒兮兮的小手擦眼睛,再沒說什麼。
“放心吧,”莫名的手,不知何時,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們回來的時候,會再來看你。”
“啊……”
擡起頭,想再看這個神秘的、溫和的人一眼。
可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孩子呆呆地站在路口,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道,和後面灰色的天空。
是夢啊。
可是爲什麼,肩膀上,還有一點暖暖的感覺呢……
……
“走路還習慣麼。”莫名停下來,等着自己身後的人跟上來。
裹着黑色布料、甚至連臉都只露出一點的人,默默地上前幾步,停在了莫名身後。
“讓我拉着你吧,好不好。”
沒有反對。
下一刻,莫名纖長的手裡,就多了一另外一隻手。
這場景,似乎有些熟悉。只不過,是角色互換了一下而已。
“名,前面有石頭。”
“好。”
“啊…還有水。”
“不要緊的,”那時的自己笑得舒心,“你不是拉着我呢麼。”
其實像現在這樣,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什麼也看不到的自己,拉着什麼也不知道的伴侶,在路上,一直走下去。
不再是一個人,不再沒有目的地。
雖然這個目的地……
“喂——!”
不遠的前方,傳來人的呼喊。
莫名停步,身後的人也很聽話地跟着停了下來。
“那邊的人,不要再往前走了——!”
莫名側耳細聽。那是一個老人的聲音,聽起來中氣還很足,在老人身後的不遠處,傳來嘩嘩的水聲,應該是孩子說的那條河了。
老人似乎在往這邊趕,莫名心下不忍,又拉着風兒向前走了一段。
“外鄉人,回去吧。我是住在這河邊的人,今天沒有船了。”
莫名點了點頭:“謝謝您。”
“啊,小夥子,你的眼睛……”
莫名微笑:“是啊。”
“這就更胡來了,”老人似乎有點生氣,“礦山裡頭,原本就不該是外鄉人去的地方。要是你是個正常人,我還能送你過河。”
莫名笑了:“那麼,明天會有船麼。”
“明天也沒有,這一陣子都沒有。前幾天風大,船都撞在岸上,擦壞了。”
“這樣的話,”莫名看上去很認真,“我幫您修吧。”
“你是木工?”
“不是,不過可以現學。”
要不是眼前這小子眼睛不方便,老人真想踢他一腳。
“至少,”莫名還在不知好歹地微笑,“讓我試試看。”
……
“你以前在船上幹過活?”
“沒有。”
“學過類似的手藝?”
莫名笑了:“也沒有。”
老人坐在院子裡的小凳上,一邊抽着煙,一邊盯着莫名靈巧而嫺熟的手:“都說盲人的手巧,今天真的見識了。”
“我也很佩服您。”
“嗯?”
“以前,還沒有人看出我的眼睛,和別人的有什麼不同。”
老人一下子被煙嗆到了,乾咳了兩聲,大笑了:“我當然看的出來!”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來,“我老伴也是瞎子。”
瞎子這個詞,在別人口中可能會很扎耳,可是老人說出來,卻有了種親暱的味道。
“那女人的手也巧得很!嘿嘿,什麼都能幹,比正常人還利索。”
莫名沉默了。
“你不用這樣,”老人笑得很愉快,“很聰明啊小子。我早就想開了。”
“您應該已經,一個人住了很久了。”
“是啊,她死了很久了。”老人把菸斗在地上磕了磕,“在那個礦山裡。”
莫名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那邊的傢伙,怎麼不過來坐啊?”老人似乎沒有注意到,直起身子來招呼風兒,“你站了那麼半天,不累啊?”
“他不累的,”莫名笑笑,“就讓他站着好了。”
“真是個怪人,”老頭說話直來直去,“你弟弟?”
“是啊。”莫名回答得很自然。
“看着比你高啊。”
“嗯。”莫名放下手裡的工具,“應該好了。”
“……?!”
老人匆匆起身,跑過去看,然後發出了一聲驚呼:“不可能!你絕對是幹過木工活!”
莫名忍俊不禁:“算是吧。我從前的愛人,是做這個的。”
“女人做木工?”老人這下有點傻了,“第一次聽說。”
既然修好了,就沒有什麼理由不搭載人家過去。莫名和老人一起把小船放到了水裡,而後把風兒也叫了上來。
老人一竿子把船支了出去,而後自己跳上船頭:“這小子怎麼回事,不說話也不幫忙,哦,我知道了,他是啞巴吧?”
“暫時是。”
“呃…能治好嗎?”
“能,”莫名似乎很有自信,“用山裡的木髓,應該就沒有什麼問題。”
“木髓?!你從哪聽說的?你們要進礦山去,不會是爲了拿木髓吧?”
“是這樣。”
“傻瓜!”老人竿子一抖,險些掉落到水裡去,“那不是人能拿到的東西,會遭天譴的!”
莫名有點意外:“我聽說,那是上古木精守護的東西…只要有需求的人,誠心祈求,就可以拿到的。”
“你說的那是以前。”
“啊…那麼,現在呢。”
“真是的,”老人有點惱火,“你這個老掉了牙的說法是聽誰說的?你回去真應該揍他一頓!”
“呵呵,會的。”
“看到了沒有?”老人長篙一指,指完了纔想起莫名看不見,於是改爲解說,“就在對岸,翻過對岸那座山,就能進入所謂的礦山隧道里了,通過這些隧道,在深山裡頭,就能碰到你說的什麼木精。”
“您去過山裡麼。”
“怎麼沒去過,”老人直起了身來,“別說我了,這個鎮子上,連小孩子都去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