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夢,既然是夢,醒來之後就沒有再眷戀的意義。
倩倩已經完全好了,張着小手,和其他的小孩子在院子裡跑來跑去,比原來還要精神,偉也不知道溜到哪去了,畢竟男孩子都是閒不住的。
可兒就坐在門口,看着他們玩。
阿姐出門的時候囑咐了,要看好了大家,不要出去瞎跑,丟了都找不回來。前陣子就丟了一個叫寶兒的女孩子,四歲,被大一點的孩子看丟了,全家都出去找,也沒有找到。
其實這樣也好,能夠靜下心來,把依舊清晰的記憶裡珍貴的片段拿出來,在腦海中一遍遍地重現。
那個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別人是叫他“言大人”麼?言,真是一個好名字呢……
可兒想着想着,自己癡癡地笑了,可是過了一會兒,眉頭又重新鎖了起來。
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呢?
仰起頭,淡藍色的天空裡,耀目的陽光,也是純淨的白,只不過這種白是如此的刺眼,一點都不溫柔。
要是,能再見到他就好了。
悄悄地,把兩隻手合在一起,做了一個祈禱的姿勢。
過去,她從來不曾祈禱,即便是在祭典的時候,身體拜伏下去,心也不曾祈禱。
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神,不相信虔誠會帶來什麼好的結果,不相信…自己能像其他孩子一樣長大,然後得到幸福。雖然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說過,可是心裡隱隱約約地知道,自己是受詛咒的。那是深埋在黑暗裡的,不爲人知的詛咒,永遠、永遠不能解脫……
可是現在她祈禱。
我想見他。
至少,再見到一次。
神,我想見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願意。
想到這裡她哆嗦了一下,隱約察覺到了一絲不安,手又下意識地滑上了肩膀去,找了好久,還是沒有找到傷口。
爲什麼沒有傷呢?是那個人手下留情了,還是根本就是一場夢呢?不要啊,不要是夢,言一定是存在的,存在於某個充滿光的地方,要是能去那樣的地方,該有多好。
可兒嘆了口氣。
……
這裡的孩子們是從來不過生日的,每到過年,大家便一起長一歲,皆大歡喜。
可兒九歲了。
九歲對於女孩子來說,還遠不是最好的時候,因爲至少要長到十三歲,街上纔會有男孩在身後吹口哨,然後老人們就會很欣慰——又能送出去一個了。
阿姐在半年以前就嫁人了,嫁人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據說她過得挺好,有孩子一直跑到小城的那一頭,在她住的門前站了很久,最終只看到她穿着圍裙的背影。孩子們在天黑的時候,笑着吵着回來了,雖然看起來眼睛都有那麼一點紅腫。
可兒在等。
等着某個人的一句話變成現實。
阿姐出嫁的那天,阿名也來了,不過只是笑着,遠遠地看着,並沒有上前說話。可兒知道他心裡難過,就過去安慰他。
結果阿名那時說了一句話。
“會有人來接你的,不久以後。”
可兒當時沒有問不久以後是多久,也沒有問來的到底是什麼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只要能離開這裡,就是好的。
並非是忍受不了這裡的生活,八年都習慣了,適應了,再苦些也不過如此了。只不過,人心裡一旦有了念想,就很難再乖乖地呆在同一個地方了。
走出去,只要能走出去,就會離那個人近一點了吧……
這一天終於到了。
確切地說,那一個夜晚,終於到了。
有人在月亮上到中天的時候,敲響了福利院的門。開門的正是可兒。
“你叫什麼名字?”
“可兒。”
“多大了?”
“九歲,或者八歲吧。”
“你的父母呢?”
“我沒有父母。”
“被襲擊過吧,我指的是,魔族。”
“不知道。”可兒搖了搖頭,“不過從一年前開始,我總是被人抓走。”
“爲什麼抓你?”
“理由都不一樣。”
“比如?”
“比如說,我的味道很好聞。”
來人點了點頭,示意身後的人上前一步。
可兒沒有躲,也沒有任何害怕的感覺。
因爲她看得出來,後來的這個人是個女人,三十多歲的年紀,帶着兜帽,兜帽下的眼神很淡漠,但,有着和自己十分相近的氣息。
可兒猜想她小的時候也一定做過魔族的奴隸。
“我是你媽媽。”女人說。
可兒只是看着她,不說話。
“你信麼?”
可兒點點頭。
女人在她臉上摸了摸,而後站起身來,看看其他的人:“就是她,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