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是幹什麼呢?”
路邊的人,怪怪地看了這老太婆一眼,有人好心告訴她:“這是去參軍,要打仗了。”
“和誰打?”
“不知道。”那人笑笑,“打仗這種事,總是莫名其妙的。”
這是她走過這麼多地方以後,聽到過的,最接近真實的答案。
路面上有軍官大聲吆喝起來,像趕狗一樣驅趕百姓,她也只能笨拙地提起裙子,和其他人一起被趕下了大路,並且被告知,要想過去,只能從前面的村子繞行了。
她沒怎麼發牢騷。
走了將近一年的路,終於來到了神域的邊界,現在又該犯愁,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進去了。但這都不要緊,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可阻擋的,那就是一種被叫做母親的生物。
半個月後,當她站到這輩子都不應該來到的地方,乾枯的眼幾乎被光芒刺瞎的時候,她一張口問的還是:“我女兒生了沒有?”
“對不起,我們不知道。”小祭司溫柔地微笑着,“前面是禁地,我們進不去,只好請您自便了。”
她聽了二話沒說,直接拎起裙子,把胳膊上挎的籃子往肩膀上推了推,開始了漫長的攀爬。
塔。
居然又是塔。白色,細而高,尖頂像針一樣,刺進過於白亮的輝煌裡。記憶中,在很多年以前,自己就是這樣,親手把女兒送進了一個無比近似的地方,一切從那裡開始,一切將在這裡結束。
塔裡的溫度要低得多,可是光芒依舊盛大。無數扇天窗以不同的角度,迎接了來自最高處的天光,然後它們落地,交匯,向四面八方折射,旋轉上行的樓梯,因此而被照得通亮。
她一口氣爬了二十多層,累得眼前發花,想要按住樓梯扶手,卻按偏了,一下子趴倒在了樓梯上,好在她個頭本就不高,變成老太太之後更是濃縮,所以只能算是嚇了一跳,真的沒摔傷。
所以她撿起籃子來繼續爬。
到了嗎?還沒到嗎?他們到底把人藏到哪去了……
塔內的空間越來越小,隨着她不斷上行。最後,當樓梯指向唯一的一個小小的平臺時,她停下來喘氣。
平臺的後面,應該有一扇門。她不需要走過去,就知道里面有人。
血腥味。很濃,濃到一個老太太都能聞到。
她弓着腰,慢慢地往上走,抖得越來越厲害。爲什麼沒有聲音呢…這麼靜?哪怕有一點點聲響也好啊,證明裡面的人還活着……
門開了。
她呆呆地立在樓梯上,看着那扇自己打開的門。
門當然不可能是自己打開的。出現了,自己熟悉的身影從門後出現了!一隻手扶着門框,疲憊不堪,臉上卻有笑容。
“媽媽?”
一如十七歲那年的容貌。身上衣裙的下半截已經被完全扯破,可能是覺得礙事,也可能是極度的痛苦下拿它們來轉移注意力了。啊,都不是……
她看到了,在自己女兒的背後,被凌亂的布片小心翼翼,一層層包裹着的,沉甸甸的東西。
“男孩還是女孩……”她走上去。
“女孩。”年輕的母親輕輕地笑了,吃力地去夠背上的繩結,還沒等夠到,就已經被老婦人解下來了。
“怎麼這麼瘦?”
“嗯,可能是我沒有奶水。”
“不是問她。”老婦人抱着女嬰,擡頭,渾濁的眼睛裡有清亮的光,“我是說你。”
她只是笑笑。
“他們不給你飯吃?!”
“媽媽,你帶吃的來了嗎……”
“帶了,怎麼可能沒帶!”她焦躁而笨拙地,想把臂彎裡的籃子拿下來,結果卻是使它掉到了地上,食盒被摔開,裝着牛奶的瓶子從裡面滾出來,骨碌了很遠,好在一點縫都沒裂。
年輕的母親慢慢走過去,儘量小幅度地彎腰,把它撿了回來。
“你吃你的,我來喂她。”老婦人搶過她手裡的瓶子,又把地上的食盒裝回籃子裡,塞到了她手上,“沒準還是熱的呢。”
“謝謝媽媽。”
“你這屋裡,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女兒虛弱而無奈地笑了。
“太過分了!”老婦人說着,氣憤憤地掀起自己的裙子,變戲法似的從裡面掏出了一個厚墊子,扔到地上,“你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