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晚,紅衣駕着馬車回到城裡,花彥皓在城門處就下了馬車,說是想自己走走,沒讓柳詩晗送自己回尚書府,臨了,花彥皓還特意囑咐苟梅好好照顧柳詩晗,“晗兒身子弱,怕冷,雖然是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你還是要記得給晗兒搭上絲被。”
苟梅一個勁兒地點着腦袋,心裡感動得七葷八素,愈發覺得自家小姐應該嫁給像花彥皓這樣溫暖的人,而不是那冰冷的墨王爺,如果小姐願意離開那死氣沉沉的囚牢,自己一定死心踏地跟着小姐一起走。這個債,不應該由小姐來還,這個債,是司空墨染三千年前欠下的,是他欠所有人的,不應該由小姐來還,不應該……
一行人回到墨王府時,天已經暗了下來,柔和的月光照在園子裡,像是在園子里拉上了一層橙黃色的帷幕,虛幻、飄渺,紅衣提着燈籠,領着衆人在帷幕裡穿梭着。
輕輕推開廂房的大門,苟梅正欲走到桌邊去點蠟燭,一冰冷的聲音從黑暗的深處傳了過來,“你們捨得回來了?”
柳詩晗的腳步一滯,沒想到這個時候司空墨染竟然會在廂房裡,此時,廂房裡漆黑一片,司空墨染正坐在窗邊,面朝大門,白皚皚的月光照在他的後背上,襯得他的臉色更加陰森,因爲是背對着光,根本就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只能從他冷颼颼的語氣裡猜到他的心情似乎並不好。
司空墨染慢慢起身,朝柳詩晗走去,紅衣提着燈籠,俯身站在一旁,苟梅躊躇了一下,也規矩退到紅衣身邊,埋頭站立。柳詩晗淡淡一笑,解釋道,“墨,對不起,我帶苟梅和紅衣出去了,玩得忘了時間,回來得晚了些。”
“是嗎?”司空墨染走到柳詩晗跟前,眉頭輕挑,戲謔地看着她,“只有你們三人麼?”
柳詩晗心裡一凜,站在大門處,直直地看着臉色十分難看的司空墨染,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沒有溫度的月光照在司空墨染結霜的臉上,透着死灰般的青綠色,如同地府逃出來的鬼魅。
“你們都退下。”司空墨染一把抓過柳詩晗的手,用力拽進房門,轉身,朝裡走去。
“小姐……”苟梅護主心切,欲擠進房門。
司空墨染陰戾地緊了緊眼,回頭,看着蠢蠢欲動的苟梅,蹙起眉頭,“沒聽清楚本王的話嗎?”
柳詩晗哆嗦了一下,強作鎮定地笑着對苟梅說道,“沒事的,梅姐姐你和紅衣都出去吧。”
紅衣也不多話,側身讓了讓路,示意苟梅走前面,苟梅擔心地望了一眼柳詩晗,磨磨蹭蹭地和紅衣走出殤園。整個殤園只剩下了柳詩晗和司空墨染,園子裡不知什麼時候起了夜霧
,夜色裡,飄渺的霧氣沾上了月光的橙黃,也沾上了夜幕的濃黑,像條飄舞的腰帶,在園子裡隨風舞動,說不出的詭異。
司空墨染拽着柳詩晗的手,把她拉到窗邊,卻不再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看着窗外,似乎忘記了柳詩晗的存在,柳詩晗試着張了張嘴,可一句解釋的話也說不出口,現在不管自己說什麼,都是那麼無力,柳詩晗沉默地站在一旁,安靜地等着司空墨染髮話。
“我以爲,成親那晚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良久,司空墨染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揹着雙手,幽幽地說道,“除了愛,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你可以頂着‘墨王妃’的頭銜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要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但是這個‘任何’不代表你可以頂着這個頭銜找男人。”
“我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柳詩晗無力地辯解着,心裡卻異常沉重,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上次,我已經警告過你,要找你的老相好敘舊,溫存,最好選晚上沒人的地方,”司空墨染沒有理會柳詩晗的辯解,轉身,陰戾地看着她,眼裡的精光如同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吞噬着眼前柔弱的女子,“南墅別苑?你那麼想回山上去,又爲什麼要嫁進墨王府?”司空墨染嘴角掛着輕蔑的微笑,上下打量了柳詩晗一番,那無所謂的輕蔑眼神,讓柳詩晗害怕得退了兩步,這眼神……似乎自己在他眼裡就是個貨物,一個可有可無的貨物。
“我們……我們只是到山上轉了轉,墨,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什麼都沒做。”柳詩晗語無倫次地辯解着,語氣裡透着蒼白的無能爲力和一絲被誤解的委屈。
司空墨染伸手,使勁捏着柳詩晗的下巴,把她拽到自己眼前,微微俯身,兩人的腦袋靠得很近,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鼻息,司空墨染勾起嘴角,邪魅地說道,“什麼都沒做?難道,你還想做什麼嗎?不甘心吧?不甘心就這樣嫁進墨王府,與其現在這麼不甘心,當初你又何必犧牲自己的幸福,做了他們的棋子。是的,沒錯,我是要那龍座,可是你要知道,在這裡你什麼都打探不到!可惜啊,白費了心機。”司空墨染冷哼一聲,手指使勁捏這柳詩晗的下巴,彷彿要把它生生捏碎,柳詩晗痛楚地蹙起了眉頭。
“怎麼?生氣了?”司空墨染很滿意地看着柳詩晗含淚的雙眸,嘴角上揚的弧度拉大,“生氣你不能出去與你的情、人幽會?還是被我拆穿後,你覺得害怕了?”司空墨染的聲音有點尖銳,在漆黑的廂房裡說不出的鬼魅,銀色的長髮下那雙異色的雙眸,此時正閃着妖孽般的光芒,魅、惑着一切。
“沒有,我不是,我不是棋子。”柳詩晗
慌忙否認着司空墨染的話,想搖頭,無奈,下巴被死死鉗住,腦袋沒法動彈,“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你挺會裝糊塗,”司空墨染把柳詩晗的腦袋朝後壓了壓,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手指卻仍舊死死箍着她的下巴,“非要我拆穿,你才死心嗎?還是說,你認爲自己的演技一流,我不會發現你的破綻?”
柳詩晗眼裡蓄滿了淚水,順着眼角從臉頰上滑落,眼裡的水霧讓自己的眼前模糊一片,根本就看不清眼前這個男子此時瘋狂、妖孽的一面。
“讓你嫁給我,好在我身邊幫他們蒐集情報,費勁心思討好我,爲了能讓我愛上你,答應幫司空晨旭奪位,魏相竟然會捨得讓自己的女兒出馬,犧牲色相,我覺得,我不能駁了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應該好好享用享用。”司空墨染雙眸的顏色逐漸變暗,左手攬上柳詩晗的纖纖細腰,朝上探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是棋子!不是……”柳詩晗含着水霧的雙眸死死看着眼前的男子,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着,卻仍舊倔強地對上司空墨染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
司空墨染冷哼一聲,右手一甩,柳詩晗順勢朝一旁倒去,腦門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凳沿上,瞄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柳詩晗,司空墨染冷漠地轉身,朝書房走去。
痛!柳詩晗蜷縮在在地上,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即便是這樣,還是不能抵擋住從腦門處傳來的陣陣抽痛,柳詩晗匍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伸手摸了摸腦門,只覺得手心黏糊糊的,流血了吧……柳詩晗撐起身子,坐在地上,小手胡亂地擦了幾下腦門,血漬糊在了那抹花瓣形狀的硃砂印上,淡淡的甜腥味在廂房裡四處飄蕩着,額間的硃砂,夾雜着猩紅的血色,在濃墨般的夜色裡閃着奇異的亮光,如同絢爛的煙花般瞬間照亮整個廂房,剎那過後,廂房復又籠罩在詭異的黑暗中……
柳詩晗只覺得自己暈乎乎的,閉上雙眼,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出一副副的畫面,它們不受控制地在自己的眼前閃現,彷彿一出摺子戲,有着鮮活的人物、完整的情節,柳詩晗虛脫地靠在凳子旁,隨着這一幕幕地閃現,嘴角逐漸掛上了釋然的微笑,原來,是這樣……
從地面傳來的陣陣陰寒讓柳詩晗打了幾個寒顫,良久,柳詩晗甩了甩腦袋,緩緩睜開雙眼,扶着身邊的凳子歪歪斜斜地站了起來,埋頭,若無其事地理了理紗裙上的皺褶,柳詩晗像座雕塑般恬靜地站在屋中,雙眼裡懾人的光芒如同兩把鋒利的長劍劃破濃重的夜色,嘴角掛笑,柳詩晗自言自語地柔聲說道,“我不是棋子,我是蛇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