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話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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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濃,酒吧裡的光線,卻顯得格外昏暗。

但是,就算再昏暗的光線,我也可以看清桌子上的畫。

那是他用手指蘸着烈酒,畫在桌子上的。

一個鬼頭,被他畫得那樣熟練,那樣逼真,就彷彿下一刻,它會從桌子上突然跳出來一樣。

——“兄弟,你……沒事吧?”

他突然對我笑着說了句話,我才猛的擡起頭來,看着他。

蒼白的臉,消瘦的臉,乾淨的臉,文質彬彬,溫文爾雅。

他冷冷的坐在我的對面,臉上也帶着冷冷的笑容。

“我很好……”

我故作冷靜,卻明明知道自己的腦袋裡,已經是一片空白。

“好就行,不過你的煙……”

他依然笑着,笑得淡淡,笑得冷冷,然後他用手,指了指我的煙。

“煙?”

我這才發現,自己手裡的香菸,早已經燃剩下了一個菸嘴——我卻已經把這個菸嘴,掐得變了形。

慌張,驚訝,我趕緊將手裡的菸嘴扔在地上。

然後強顏歡笑,舉起杯子說道:“酒剩的不多了,時間也不早了……”

他卻突然打斷我的話,依然笑着說道:“朋友,酒是永遠喝不完的,時間卻是有限的,如果你非走不可,也不能拿酒來當藉口,你說呢?”

我啞口無言。

——這個人,對酒的熱愛,恐怕比我還要多。

沒錯,就是要走,要逃,我也不能用酒當藉口。

這一刻,我反而笑了。

就算現在對面坐的,是一隻徹徹底底的魔鬼,我也不能走了,也不想走了。

原因,很簡單,酒。

“好,說的好!”

我誠心讚歎,然後舉杯一飲而盡。

——時間過得真快,酒吧裡的人,已經就剩下我們兩個。

“酒,真是好朋友,只要你喝下它,就有說不完的心裡話。”

我已經喝了足夠多的酒,現在,我舉着杯子,看着裡面的酒,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已經不太真實了。

他聽着我自言自語,蜷縮在椅子上,像是也已經沉浸在酒的懷抱裡。

只是他那張蒼白的臉上,卻永遠帶着那種冷冷的笑容——嘴角上揚,一雙眸子,卻是冰冷的。

他忽然說道:“朋友,給我一支菸好嗎?”

“煙?當然好,你是我的朋友,煙也是我的朋友,那現在,你們也是朋友!”

我遞給他,點燃,他學着我的樣子,深深吸上一口……

“咳咳……”

他卻猛的開始咳嗽,蒼白的臉,竟也被憋得通紅,連眼淚都被嗆了出來。

然後,他卻笑了,這一次,他卻笑得很真,笑得開心。

“朋友,我一直聽說,香菸和美酒,本就是不能分開的一對,現在,我可不這麼想了。”

他依然輕輕的咳嗽着,顯然,這是他第一次吸菸。

我卻深深吸上一口煙,纔對他說道:“煙和酒,本都是世上絕頂的美味,若是你已經懂得如何欣賞其中一個,那又何苦再去爲難自己,追着另一個不放呢?”

“說得好,不錯,人,還是要懂得知足的。”

他似乎很同意我的觀點,儘管那僅僅是我的一句酒話而已。

然後,他慢慢的將手中的香菸,捻滅在菸灰缸裡。

——他的動作是那樣緩慢,就像是他並不急於讓菸頭熄滅,而是要去欣賞這支菸頭熄滅的整個過程。

當菸頭終於熄滅在他的手裡,他的臉上,卻忽然閃過一絲奇怪的滿足感。

雖然這一絲滿足感,只在剎那間就消失在他那張蒼白的臉上,但是,卻被作爲攝影師的我,抓到了。

——每一位攝影師,都是非常敏感的人。

“這麼說來,你很喜歡酒,也很喜歡煙,你是一個很懂得欣賞的男人。”

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慢慢的嚥下,像是在品味烈酒在折磨他的喉嚨。

我卻吸了一口煙,喝下一口酒,才點頭說道:“的確,我自認爲是一個非常懂得欣賞的男人。”

“哦?那……你懂得欣賞女人嗎?”

“女人……女人我卻不太懂……”

不過我又接着說道:“這世上,又有哪個男人,敢說自己懂得欣賞女人呢?”

聽了我的話,他忽然笑出了聲,竟然連嘴裡的酒,也不小心噴了出來。

“有道理,這世上,恐怕很少有男人懂得如何欣賞女人的……”

他從褲兜裡忽然抽出一張白色的手帕,然後輕輕擦拭着嘴角的酒,又接着說道:“不過,你今天,卻有幸遇到了這樣一個男人。”

“哦?”

我看着他,他的臉上,再次閃過那種滿足感,還有一種明顯的,忘乎所以的自戀。

不過,我卻忽然覺得,他有理由自戀,也有資格自戀。

他的確是個不錯的男人。

不得不承認,我竟然開始欣賞他了。

“那你倒說說,女人,應該如何去欣賞呢?”

我喝下一口酒,然後吸上一口煙。

他不緊不慢的疊好那張白色的手帕,再次把它塞回到褲兜裡。

“女人,是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禮物,所以男人要想欣賞女人,就得先學會如何去珍惜女人,只有去珍惜女人,女人才會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現給男人,所以說……”

“所以說,欣賞女人,就是珍惜女人?”

“對,就是珍惜女人!”

他忽然又笑了,我也笑了,我們倆搭成一致的看法,碰杯,一飲而盡。

我又點燃一支菸,深深吸入一口。

“那你,珍惜過女人嗎?”

我看着對面蜷縮在椅子上的他,等待他的回答。

他忽然用一支手指,伸進杯子裡,再次蘸着杯子裡的烈酒,然後慢慢的在桌上畫着什麼。

“我珍惜過,但是,她卻不值得我珍惜,因爲她不懂得,其實自己很美很美……”

他淡淡的說着話,像是在夢囈一般。

“那……後來呢?”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不會去追問這樣一件看似傷心的故事,但是此刻,我卻必須要問。

他依然用手指在桌上畫着,平靜,迷離,但是他的一雙眸子,卻忽然變得冰冷起來。

“後來,我幫助了她,讓她也明白,自己到底能有多美。”

他說着話,語氣裡帶着明顯的驕傲,像是他爲那個女人,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看來,你的確懂得如何欣賞女人……”

我又喝下一口酒,然後接着打趣說道:“朋友,看來你平時,沒少去欣賞女人哦?”

聽我這樣說,他卻不屑的“哼”了一聲,然後輕蔑的說道:“那你卻看錯了人。”

“哦?”

“值得我去欣賞的女人,並不多。”

“哼。”

我也故意“哼”了一聲,接着說道:“是不是願意讓你去欣賞的女人,太少了?”

面對我的質疑,他卻有些不以爲然的說道:“想要我去欣賞的女人,必須要滿足幾個條件。”

“條件?讓你去欣賞,還要條件?”

“當然,這可是一種創造,一種藝術,讓我去欣賞她們,爲她們呈現最美的自己,當然要有條件。”

“什麼條件?”

——酒,會讓人衝動,我現在就衝動了,我本不該這樣直接去問他的。

他忽然沉默着,停下了自己在桌子上畫畫的手指,然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蒼白的臉上,冷冷的笑容。

然後他很有禮貌的對我說道:“酒,是永遠喝不完的,但時間,卻是有限的,現在,我要走了。”

我沒有去挽留他,這樣的一個人,是不可能挽留下的。

他說完話,從褲兜裡再次掏出那張白色的手帕,然後仔仔細細的擦拭着他用過的酒杯。

然後,他把酒杯放回到吧檯上,對酒保,也同樣客氣的說了聲再見,便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他走了,我卻還蜷縮在椅子上。

面前,桌子上,他唯一留下來的,卻是那個用烈酒畫出的鬼頭。

一個想法閃過我並不清醒的頭腦,打開帆布揹包,取出相機,光圈,曝光,閃光,按下快門……

——凌晨3點,家中,黑暗,牀上。

我已經比對過相機裡的照片。

那個桌子上,被他畫出來的鬼頭,就和我父親留給我的玉墜,一模一樣;和案發現場,留在浴缸側壁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現在,一堆的問題,塞滿了我的腦子。

他,到底是誰?

酒吧裡的酒保不認識他,說他是頭一次來到這裡喝酒的客人。

他爲什麼要擦拭用過的杯子?

難道他要清理杯子上的指紋?

那他爲什麼要清理指紋?

難道他已經懷疑我是一個警察?

可我不是警察,我只是一名爲法醫工作的攝影師。

還有那個他畫在桌子上的鬼頭。

他爲什麼要畫?

畫它有什麼用?

它又代表了什麼?

難道我就應該因爲一個人隨意畫了個鬼頭,就斷定那個人,那個和我一樣的酒鬼,是個連環殺手嗎?

我也會畫鬼頭,我甚至還擁有那樣一個鬼頭,難道,我也是個連環殺手嗎?

——夜空中,忽然暗淡下來,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雨滴,輕輕的敲打在窗子上,像一首優美的催眠曲。

漸漸的,腦子裡的問題越來越少,越來越模糊,旋轉,寧靜,我睡着了。

——次日,大雨,分局辦公室。

看着張主任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仔細的研究着屍檢報告。

他一定是想從屍體上,再找到一些關於連環謀殺案的線索,從而幫助警官儘快破案。

可是他們又有誰會想到,我,一個攝影師,卻無意間得到了一些線索。

儘管這些線索,很可能毫無意義,只是一系列的巧合而已。

但是,對於如此的一個連環謀殺案來說,這些線索,也許非常重要。

只不過,這些可能非常重要的線索,我卻不想把它們說出來。

原因,很簡單,我不是警官,我只是一名爲法醫工作的攝影師。

人,總會有自私的一面,不關我的事情,我並不想多參與。

何況就算我說出來,又有什麼用?

誰認識他?

沒有人認識他!

也許昨晚,他只是路過那家酒吧,心情不好,進去隨便喝上幾杯。

也許他是個畫家,信手拈來,隨便就畫個鬼頭玩玩。

也許他欣賞女人,就像欣賞美酒一樣,這也是犯罪嗎?

誰又能因爲這個,就判定他是連環殺手?

算了,這不在我的工作範圍,這不關我的事情。

——人,如果不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就會爲自己找出無數個理由,而且那些理由,貌似都非常合理。

現在,我就爲自己找了無數個理由,然後將昨晚的記憶,束之高閣,徹底忘記。

——生活總是平淡的,平淡的生活,就會過得很快。

轉眼間,一週就快過去了。

這一週裡,每個人都提心吊膽,擔心在某一天夜裡,那個連環殺手會再次作案。

但是,這一週,卻很平靜。

媒體上,關於連環謀殺案的報道,也傳得滿城風雨,鬧得沸沸揚揚。

就連夜裡獨自出門的女人,也都少了許多。

這樣一來,酒吧裡的生意,卻也冷淡了許多。

既然酒吧裡沒有了女人,這一週的夜裡,我基本上都在家裡度過。

家裡,其實也有一個女人。

我忽然覺得,我好像還從未把關穎,真正的當做一個女人。

我和她,雖然都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但是她有她的生活,我也有我的。

我們倆,只是朋友,只是室友。

——傍晚,雨。

當我回到家,打開房門的一刻,我竟然聽到廚房裡,傳來了關穎歡快的笑聲。

我放下帆布揹包,有些疑惑的向廚房走去……

廚房裡,竟然有兩個人——一個關穎,還有一個男人。

此刻,關穎正面對着我,而那個男人,卻背對着我。

他們好像正在研究着什麼,討論着什麼,而且還非常開心的樣子。

就在這時,關穎忽然發現了我。

“三郎!你回來啦?”

她見到我,顯得格外的開心。

然後她接着說道:“你看,你的朋友來找你了,他還帶了幾個涼菜,還有一瓶尚好的美酒呢!”

“你說什麼……我的朋友?”(小說《攝影屍》將在官方微信平臺上有更多新鮮內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點擊右上方“+”號“添加朋友”,搜索公衆號“qdread”並關注,速度抓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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