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睡的太晚,一路上的疲憊亦未退散,然而趙俊臣身爲戶部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員,在第二天依然需要早早的起牀,趁着漆黑的夜色,去上早朝。
在前往午門的路上,趙俊臣坐在轎中,一路上哈欠不斷,只感覺腰痠背痛,睏乏難忍。
看着轎外不見五指的天色,轎前還需要有人掌燈才能看清路況,趙俊臣眉頭皺起,向轎外問道:“慶彥,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少爺,現在寅時過半了,時間還在,不用擔心,能在卯時前到午門的。”
許慶彥的聲音,一樣的滿是睏乏疲憊。
寅時,也就是早晨三點到五點,深秋時候,此時正是夜色與寒氣最重的時候。
想想自己只睡了兩個小時,趙俊臣不由的搖頭嘆息,一臉的無奈。
若說趙俊臣來到這個時代後,最不滿意的地方,怕就是早朝制度了。
根據明太祖朱元璋制定的規矩,早朝時,大臣們需要在丑時(凌晨一點)起牀進行準備,穿過半個京城,在寅時(凌晨三點)前到達午門進行等候。到了寅時,午門城樓敲鼓,大臣們開始排好隊伍,然後經過一個時辰的漫長等待後,直到卯時(凌晨五點),鐘聲響起,午門開啓,大臣們列隊入宮,並在太和門前整隊,然後,再等一炷香左右的功夫,皇帝駕臨太和殿,早朝纔會開始。
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自到達午門後,大臣們連打個哈欠都不可以,否則就會被負責糾察的御史記錄下來,聽候吏部處理,更不要說是遲到了。
可見,整個早朝,從丑時準備到卯時開始,這段時間正是一天之中人體機能最爲睏乏的時候,而且其中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等待與整隊之中,效率可謂是無比低下。
趙俊臣實在是不明白,明太祖朱元璋制定這些規矩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但沒辦法,祖宗定的規矩,後人只能無條件遵從。
不過,德慶皇帝在位期間,吏治鬆弛,對早朝的監督亦是開始慢慢鬆懈。那些權高位重的朝中重臣們,只要在卯時午門開啓前到達午門,就不會有人說什麼。負責糾察的御史,對於這些大臣,一來不敢記錄在案,二來就算他們敢記錄在案,上交吏部後,吏部怕也是不敢嚴懲,大都是得過且過。
趙俊臣如今身爲戶部侍郎,兼管內庫,聖眷優容,正是處於權高位重之列,所以在尋常臣子正在午門前痛苦煎熬的時候,趙俊臣卻依然可以慢悠悠的向着午門趕去,誰也不會因此而多說什麼,包括德慶皇帝。
然而,雖說如此,趙俊臣卻依然不滿意,在他看來,即使寅時起牀,卯時朝會,還是實在太早了,這段時間人們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又哪裡能處理好朝廷政務?
不過,對此趙俊臣也只有抱怨的份了,這種事情,根本不是趙俊臣能改變的。
………
在趙俊臣的無奈與抱怨中,緊趕慢趕,終於在卯時前來到了午門。
下轎一看,趙俊臣驚訝發現,與其他的朝中重臣相比,他竟然還算是來的早的。
此時,午門外已是聚集了不少朝中大臣,但品階大都在二品以下,或是無權勢,或是無聖眷,對於這些人,督察御史們可是從不手軟的,他們自是不敢遲到。
“吃虧了,該多睡一會的……”
見到午門前的情景,趙俊臣對着身邊的許慶彥抱怨道。
許慶彥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看到許慶彥那疲憊不堪的樣子,想到來午門的路上,自己坐轎,而許慶彥卻是用腿,趙俊臣不由有些心軟,說道:“慶彥,離下朝還早,你也不用在這裡枯等着,坐到轎子裡在眯一會吧。”
許慶彥也不客氣,直接就鑽進轎子裡去了。
見許慶彥這般樣子,趙俊臣無奈搖頭,轉身向着午門前走去。
路過督察御史時,趙俊臣還大大的打了個哈欠,並沒故意,實在是有些忍不住。
而那督察御史好似沒看見一般,手中的筆冊絲毫未動,反而對着趙俊臣討好一笑,躬身行禮。
“辛苦了。”
趙俊臣亦對着督察御史點頭示意,並輕聲說道。
然後,不理那督察御史驚呆的神色,趙俊臣移步向前,向着一衆朝臣的聚集處走去。
見到趙俊臣出現後,朝臣們畏懼趙俊臣的權勢與聖眷,自是紛紛向着趙俊臣鞠躬行禮,問安問好。
一時間,“見過趙大人”的聲音,接連不斷。
只不過,這些官員們雖向趙俊臣問安示好,但僅僅只是在做面子功夫罷了,以原先趙俊臣那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性子,不管他們再怎麼殷勤,趙俊臣能對他們點頭示意,就已是很給面子了。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今日的趙俊臣卻一反常態,面對他們的問安示好,竟是滿臉笑意的拱手回禮,口中還說道:“各位大人來的真早啊,俊臣來晚了,慚愧慚愧,兩月未見,各位大人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正如之前的那位督察御史一般,見到趙俊臣如此平易近人,所有人都是驚呆了。
過了片刻後,這些人才紛紛反應過來,或是面帶驚異,或是面現喜色,但表現皆是相同,紛紛聚到趙俊臣身前,紛紛搶着回話,一時間,莊嚴肅重的午門之前,竟是變得混亂不堪。
“哎呀,趙大人您巡視潞安府回來了?下官竟是不知,否則應該去拜訪大人的。”
“見過趙侍郎,趙侍郎這一路奔波,可是辛苦了。”
“哎呀,趙大人此次在潞安府的所作所爲,我等可是聽說了,潞安蝗災在趙大人的督促下,解決的如此乾脆迅速,又是一大功啊,陛下得知後,我等日後怕是要稱呼大人爲趙尚書了。”
雖不知趙俊臣爲何會一反常態,但趙俊臣難得如此的平易近人,正是他們與趙俊臣拉近關係的大好機會。
趙俊臣掌管天下錢糧,又深得聖眷,能與他搞好關係,諸般好處,自不用提。
而看到一衆大臣們的反應後,趙俊臣亦是心中暗喜。
正如趙俊臣之前所猜想的那般,以他如今的權勢地位,本來很容易就能在朝中收羅黨羽,自成一派,只是原先的趙俊臣不願意與其他人分享利益,性子又跋扈,除了一些戶部的郎中與員外郎必須要拉攏之外,竟是與其他朝臣的關係越來越冷淡了,結果弄得滿朝上下處處政敵,嫉妒怨恨於他的人不知有多少。
然而,只要趙俊臣願意把利益分享,那麼原先嫉妒怨恨他的官員們,馬上就會自動的聚攏到他的身邊,而他的那些朝中政敵,亦不會介意與他化敵爲友。
從某方面而言,由利益產生的問題,最難解決,也最好解決。
這不?趙俊臣只是稍稍示好,許多朝中大臣已是急不可待的想要與趙俊臣拉近關係了。
………
被一衆朝臣圍在當中,趙俊臣一邊客氣的應付着衆人的恭維討好,一邊舉目向着四周看去。
然後,他看到了太子一黨早已聚齊,此時正圍攏在太子朱和堉的左右,皆是面色嚴肅的相互討論着什麼。待看到趙俊臣的風光,爲趙俊臣的異常表現而驚異之餘,更是紛紛面現鄙夷與不屑之色,尤其是太子朱和堉,看着衆星拱月般的趙俊臣,臉色都是黑的。
趙俊臣卻知道,如今滿朝上下,最爲遵守早朝規矩的,怕就是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一黨了,這些年來,從來都是寅時準時到達午門外等候早朝開始。
然而,除了太子及太子一黨外,此時的午門之外,有分量的朝中重臣卻是寥寥無幾,竟是隻剩下了內閣首輔周尚景。
此時,周尚景亦是被一衆朝臣圍攏着,只是要安靜許多。
而聚攏在周尚景左右的那些朝臣,無論權勢還是地位,都是要比聚攏在趙俊臣身邊的這些朝臣更高更重。
事實上,聚攏在趙俊臣身邊的這些朝中官員,絕大部分在朝堂上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說太子一黨遵守早朝規矩,是因爲他們規矩本分的話,那麼周尚景能這麼早就來午門外等候,就是因爲他的謹慎作風了。
實際上,直到三年前,周尚景也是和太子一黨一樣,每日寅時就來到午門外等候,只是近些年來年紀實在大了,才推遲了時間,不過比起其他的朝廷重臣,亦是要早到的多。
見到趙俊臣向着自己的位置注視而來,周尚景的老臉之上亦是換上了笑意,對着趙俊臣點頭示意後,又對着身邊的一衆大臣說了些什麼,然後就獨身一人直直向着趙俊臣走來。
待見到周尚景到來後,趙俊臣身邊的一衆官員皆是安靜了下來,紛紛對着周尚景躬身行禮,神色比之前對待趙俊臣時,還要恭敬許多。
而周尚景卻不理會他們,只是走到趙俊臣身前,笑着說道:“趙侍郎此次潞安府之行辛苦了,不知可否與老夫單獨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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