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略收緊五指，下一秒擡起頭，那面上笑容漫不經心：“侄兒倒是進去，皇叔在門口等着，護着你安全。”
這話一出，夜景便刻不容緩地擡起頭，對視上黑夜中那雙熠熠生輝的鳳眸，夜景一字一句地道：“皇叔您這份寵愛真是令侄兒受寵若驚。可是…”
夜景指了指黑麻麻的四周：“且不說這是您的王府，守衛森嚴，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再者，即便真的有賊人進來了，第一眼會看見的想必不是朕，而是皇叔您吧？！”
最後那句話，表面上聽着是淡淡詢問的話語，可仔細聽來便會發現，夜景那話語卻是篤定的，自信滿滿的。
攝政王挑挑眉，在嘴裡細細咀嚼了一番這話語的含義。隨即他勾起了一邊脣角：“侄兒這話是何意？”
那話語隱含着三分陰冷。
夜景答得順口溜：“皇叔您的雙眼在這黑暗中紅彤彤，和個燈泡似的，還有您這一身強大的氣場。就算是瞎子也會在咱們兩人之間選你！”
說罷，夜景點點頭，便是自己對自己這話十分贊同。
“若是刺客硬是在你與孤之間選了你，你該做何種表現？”攝政王突然做了假設。
那雙狹長丹鳳眸至始至終都盯在夜景的臉上，緊鎖着她的表情。
“那也簡單！”夜景突然淺笑嫣然，打了一記響指。隨即大呼一聲：“若是刺客非要追着朕，那朕也只好去找皇叔您…”
語畢，夜景話音一頓。
攝政王挑了挑眉梢，對於這句話似乎頗爲滿意，他擡手，正要朝夜景的額頭磕去。
卻只聽夜景的下半句響了起來：“找皇叔您當靶子，而趁着皇叔您與刺客打鬥的時候，朕就開溜！”
攝政王鳳眸淺淺一眯，幽暗中那擡起的手也頓在半空，那周身氣息陰冷。
“不過…”夜景大掌一拍即合：“以皇叔您的能力，想必保護朕綽綽有餘！朕只需要搬個凳子吃着茶點在一旁等候您大展身手的輝煌時刻了！”
聽到最後那句似乎讚賞似乎對他信心十足的話語，攝政王臉上的陰沉才稍稍緩了緩。
不過，他與敵人打鬥的時候她搬個凳子吃着茶點在一旁觀看？
想到這裡，攝政王那稍稍好轉的臉色又瞬間陰沉了起來，那鳳眸也折射出陰冷光暈。
此時，那靜悄悄的屋內卻倏然響起了輕微咳嗽聲，還有男子虛弱的喘息聲：“門外的，可是…女…女皇陛下？”
聽到那聲音，夜景以爲自己會有些愧疚的，誰知竟一點兒異樣也無。
或許在她心裡，與陳方更熟悉，而陳方纔是受害者，陳鋒這傷不過是還了陳方所受的傷罷了，所以她不必愧疚。
心裡頭緩了緩，夜景面上的異樣也消散。她清了清嗓子，隨即鎮定自若地開口：“不錯，是朕。”
攝政王垂下眸子看了看只到自己肩頭的夜景，那鳳眸底氤氳着一層淡淡寵溺之色。
屋內靜了一會兒，隨即陳鋒那虛弱的聲音繼而響起：“女皇陛下來此，是想作何？”
夜景面不改色，答得理所當然：“自然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的。不然你以爲呢？”
說到後面，夜景撥高了話語，那調兒透着一股無形的冷戾。
誰知，屋內的陳鋒聞言，不怒反笑，這輕輕一笑又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女皇陛下無須自欺欺人，也無須欺騙陳鋒。”陳鋒一句道破。
夜景眨了眨眼，透過鏤空門看着幽暗的屋內，不語。那小臉上若有所思，不知是在想着什麼。
只聽陳鋒的話語接着響起：“女皇陛下在懲罰草民的同時也是在懲罰自己。”
“你與朕有何干系？”夜景毫不猶豫地反駁出聲：“朕爲何要爲了一個不相干不認識的人懲罰自己？”
夜景話落，陳鋒便再次一笑起：“女皇陛下這話就不對了。”
夜景學着攝政王悠閒自得地摩挲着大母指甲，她淡淡地道：“你說，朕聽着。朕倒是想聽聽你能說出一個怎麼樣的所以然出來。若是胡言亂語，那朕可是會發怒的。”
兩人一來一回的談論，即便沒說什麼，即便說的話不過是平常那樣，可在攝政王耳中聽來卻極其刺耳，平靜的心底也泛起了濃濃漣漪。
他擡手對着鏤空門內，那掌心溢出的一股幽涼氣體便要朝陳鋒揮去，卻在腦海裡浮現玄奕那語重心長的話語時，硬生生頓住。
攝政王急忙閉上眼，抑制住了心底那股沸騰翻滾，也止住了手裡的動作。
“女皇陛下在開口懲罰草民時，那表情和神態明顯是不忍的，更準確的說是不想傷害草民。”陳鋒又道：“還有女皇陛下並未對微臣趕盡殺絕。由此兩點可看出女皇陛下您並非是一個絕情，喜愛濫殺無辜之人。否則此時此刻也不會出現在這了。”
語畢，夜景那淡定如斯的臉上頓時浮現了一抹心慌，更準確的說是被道破心想之後的焦急。
連一個就認識了一刻鐘的人也能看穿她的心理，看穿她的想法，難道，她真的如此愚昧？
或者說，就像玄奕與攝政王所言，她的心軟，她的心善，根本是不必要的？
攝政王將夜景臉上的表情納入眼底，他抿了抿脣，手緩緩擡起，在夜景發頂輕輕拍了拍。
那掌心溫厚，傳遞的力量也是溫暖至極的，使人心底的惶恐和忐忑不安統統跑去。
夜景身子一頓，感受着肩頭那傳來的觸感，心似乎漏了一拍。她咬了咬脣，輕輕搖了搖頭。
而陳鋒的聲音還在屋內持續：“女皇陛下，您確實不似傳聞中，流言蜚語中的那般。至少，您不昏庸不無能。只不過，您身爲一國之君，有許多事情身不如己，又有許多事情不需要這多餘的同情和憐憫。身爲帝王，本就該斷絕七情六慾，撇掉不該有的東西。”
這話語慢悠悠地響徹寂靜的四周，使夜景平靜的心底宛若跌落了一塊小石子，敲擊出動聽的聲音，那水面上也泛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