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弘元三年的臘月二十八日,到處年味十足,皇宮裡已是張燈結綵,尤其是坤和宮——因爲今日也是南雪瑩與晉望之的成親之日。
師父劉勻澤每日神出鬼沒,只有在每日睡覺時纔會出現在養義宮,與令狐薄一起爲她療傷。師父曾跟她說過,原本爲她運功療傷,只需七日,每日三個時辰,七日之後,便慢慢調養便是。但令狐薄爲了她能早日傷愈康復,非逼着師父與他一起每日再爲她運功半個時辰,直到她恢復元氣方可。師父是叫苦連天,他整日在京都轉悠着打聽林秀映的消息,何清君又不敢透露半分,也是極爲難受。
說起來這整個皇宮,除了小皇帝和太后,現下淨住着些不相干的人,尤其是她和師父這種江湖草莽,竟也堂而皇之地住進了皇宮,實在是當今四國從未有之事。
眼見馬上就要除夕,師孃的容貌無法恢復,難道只能一個人在雲鶴居圍爐麼,她跟令狐薄說了後,令狐薄微一沉吟道:“清君,其實有一個人可以跟你師孃一起圍爐。”
經他提醒,她立即想到了柳含煙,對啊,她怎地忘記柳含煙了,唯今之計,也只有柳含煙可以與師孃圍爐了。
“本王這便派人去將紫煙接到雲鶴居去。”
何清君感激地看他一眼道:“又得麻煩千歲大老爺了。”見令狐薄臉色不悅,忙道:“千歲大老爺,只怕還得麻煩你跟我去雲鶴居一趟,總得跟師孃將話說明白……”
令狐薄道:“此事,本王去跟你師孃解釋便可,清君不用去,在宮裡休養便是。”
何清君卻道:“不,我是一定要去的,她畢竟是我的師孃,我總要去瞧瞧她。”
令狐薄微一沉吟,點頭道:“好,本王這便派人去接柳含煙,咱們立時動身去一趟雲鶴居。”
“好。”
“清君,還有個事情,柳大將軍今晨已回京,午膳之後便會進宮找本王述職,你要不要見他?”
何清君未忽視他眼裡的一抹猶豫,他其實還是對那次的事有些耿耿於懷,對吧?便笑道:“我若見他,千歲大老爺心裡會不會不爽?”
令狐薄意味不明的眸光在她俏臉上轉來轉去,過了好一會兒,道:“清君這樣揣度本王的心情,可是怕本王不悅?”
何清君點頭:“柳大哥永遠是柳大哥,但若因爲柳大哥,而讓你心裡不爽,進而影響到你們君臣生了嫌隙,我的罪過便大了。”
令狐薄似笑非笑地看她,半晌,道:“你若想見便見罷,本王不會自私到不許你跟親人見面,你不是一直當柳大將軍只是大哥麼?”
何清君聽到他有意無意強調“大哥”二字,便重重點頭,“當然,柳大哥永遠是大哥,是親人。”她也重重強調“大哥”和“親人”。
令狐薄滿意地笑了,立即吩咐黃公公準備馬車。然後他出去了一會兒,待回來時,手裡多了一件貂裘大氅,外皮是紅色的錦緞面料,內裡爲黑色的貂裘。
他張開大氅披在她身上,爲她在頸下繫好帶子,道:“這貂裘大氅是數年前,本王從徐三皇子哪裡搶來的,穿着甚是暖和,外面正下着大雪,正好給你禦寒。”
何清君鼻子又是一酸,她這一生中還從未有人對她這般照顧入微,從前在樂山,師父整日忙於尋找師孃,在樂山極少的時間也只顧着傳授他們這些弟子內功心法和劍法,對生活上的瑣事極少想到,覺得反正有幾名僕人照顧他們飲食起居,她和師弟妹們也早就養成了自己照顧自己的習慣,凡是能自己做的,絕不依賴他人。
而令狐薄在她兩次受傷時體貼入微的照顧,完全舍了攝政王之尊,做着一些完全可以由宮女太監代勞的“低賤”之事。就算是在她未受傷的平常,他也總能在日理萬機中,分出些心思照顧到她平時的飲食穿衣這些細節上,讓她體會到了生平從未感受過的寵溺。
但是她是習武之人,而且武功還不弱,就算受了重傷,也已將養了一個多月,已基本痊癒,早無大礙,連內力都恢復了七八成,這點寒氣真的算不得什麼,這大氅於她其實是種浪費。
待黃公公備好馬車,令狐薄牽着她的手,緩緩出了養義殿,扶她上了馬車,吩咐車伕趕車。
馬車輪子輾得地上的積雪“咯吱,咯吱”地響着,很快駛出了皇宮,直奔雲鶴居。
到了雲鶴居門口,正瞧見柳含煙從一輛馬車上下來。何清君驚愕之下,不禁微微張開了嘴,那輛馬車……她轉頭看向令狐薄,他倒是一臉的平靜,打開車門,率先下車,然後竟親自取了墊凳墊在馬車下,示意她下車。
何清君只覺那隻烏鴉朋友又來光顧了,繞着她的頭頂,“嘎嘎”轉啊轉的——她最近跟烏鴉很有緣份,這隻烏鴉時不時地就來探訪她一下!
她是習武之人吧,不是大家閨秀吧,她就算成了病貓,也不致於下個馬車還得用墊凳吧?千歲大老爺,當她是紙糊的還是泥捏的?她有那麼嬌弱麼?
見令狐薄面不改色地盯着她,眼裡是赤裸裸地威脅,似乎在說,若她不踩着墊凳下來,他便親自上來抱她下去。
何清君摸摸鼻子,好吧,她姑且就當這也是固本培元的一種手段吧,她已經習慣去習慣他一些自以爲是的手段了。
她故作淡定地踩着墊凳,在他的攙扶下下車,令鐵薄順手將大氅上的帽子爲她拉上頭。她擡頭,瞧見對面的柳含煙正驚訝望着她,她依然淡定,好歹她和令狐薄已是被賜婚了,雖然這個未親政的小皇帝給攝政的皇叔賜婚,有些令人難以信服,畢竟在令狐薄的算計下,滿朝文武也算勉強認可了的。所以該吃驚的不是柳含煙,而是她何清君纔對——
柳含煙竟然在一兩個月內與五王爺的關係親密至此嗎?
柳含煙並未說話,只是遠遠朝令狐薄施了一禮。
卻聽令狐薄朝着五王爺的馬車道:“五哥既然來了,爲何不出來一見?”
馬車裡傳來一陣清潤的笑聲,頃刻,一隻如玉般的大手掀開車幔,五王爺令狐簫探出頭來,那清泉般的聲音響起:“是六弟啊,你怎地竟有功夫出宮?”邊說着邊下了馬車。
柳含煙似乎想過去扶她,卻擡眸望了何清君一眼,終是忍住。
令狐薄道:“本王的王妃要出宮見師孃,我這做女婿的總得陪着來拜見一下師孃才行,免得失了禮數。”
何清君聞言雙腳一虛,他這做女婿的……算了,她還是繼續淡定吧。
那面令狐簫的嘴角似乎抽了一下,繼而笑道:“我可是頭一遭見六弟這般有禮數呢。”
令狐薄微微昂首,大言不慚地道:“沒辦法,本王懼內,怕被家暴!”
“哄——”何清君只覺雙頰熱氣直竄,真是沒法見人了,他還沒完沒了了,她不過掀過他一次桌子,順便踢了他一腳,怎地不依不饒了?這樣下去,不用一個月,京城便會無人不知,堂堂攝政王不但懼內,還被家暴,她何清君一個以下堂婦的名聲揚名天下後,很快便會多了一個“悍婦”的名聲!好,好得很!至少就算再有什麼絕色女子對他令狐薄動了綺念,也礙於她這悍婦,不敢撲上他令狐薄的身吧,當真好得很!
那邊令狐簫不止嘴角抽搐,連眼角都在抽個不停,再看柳含煙,正一手扶在馬車上撐着身體,似乎被令狐薄話給驚得不輕。
令狐簫雖然被令狐薄的言論驚悚到了,但依然溫潤笑着道:“我倒瞧着六弟妹外剛內柔,不像六弟說得那般暴力,是吧,六弟妹?”
何清君被“六弟妹”這個詞又結結實實給驚到了,但這個詞卻結結實實地取悅了令狐薄,他會心一笑,道:“五哥是陪紫煙姑娘來的?莫不是也是女婿趁機上門拜見丈母孃?”
柳含煙美眸流露出一絲期待,卻聽令狐簫哈哈大笑道:“六弟這是取笑五哥麼?我去清音閣聽曲,正巧遇見紫煙姑娘出門,本王見外面下着大雪,便生了憐香惜玉之心,將紫煙姑娘送了過來,這便要回去了。”
何清君目不轉瞬地盯着柳含煙,
不轉瞬地盯着柳含煙,卻見她聽了令狐簫的話低下頭,掩住了眸底的情緒。
令狐薄笑道:“這倒真是五哥的一貫作風,只要是美貌女子,皆爲好,五哥便皆會生了憐香惜玉之心。不過,五哥有沒有想到,豆蔻女子被五哥這般寵愛憐惜着,是極易產生錯覺的,以爲五哥愛極了她們,有意納了進府呢。”
何清君聞言,訝然瞧他一眼,他這話分明是在暗示柳含煙:五王爺對她並非真心,而是一貫如此對待女子,千萬莫要自作多情,誤了自己青春。
再看柳含煙,她擡起美目望了令狐簫一眼,便又垂下眼皮,讓她完全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唯有輕嘆一聲,柳
含煙這般聰明的人,怎麼可能聽不出令狐薄話裡的意思,就要看她肯不肯放在心裡細細思量了。
令狐簫清泉般的聲音道:“是麼?本王倒是從未如是想過,只道女子皆爲好,皆需要男子愛護憐惜呢。”
柳含煙擡起眼皮,笑顏如花,向令狐簫矮身施禮,“謝五王爺送紫煙過來,紫煙也要謝謝五王爺的憐惜。五王爺,外面風大雪急,還是請回馬車罷,免得着了風寒。”
令狐簫看她一眼,微微晗首,溫潤笑着朝何清君道:“六弟妹受傷有些日子,身體可是見好了?”
“有勞五王爺掛心,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何清君客氣着。
“如此極好,六弟妹剛剛傷愈,身子還虛着,不便在外久立,快些進去罷,本王要告辭了。”說着分別向令狐薄,何清君和柳含煙拱手作別,然後退進了車廂,關上了車門,吩咐一聲:“走罷。”車伕立時調轉馬頭,輾着積雪遠去。
何清君轉向柳含煙道:“柳師妹,一同進去。”
柳含煙聽她稱自己柳師妹,微微一驚,笑着點頭。
令狐薄牽着她的手進了雲鶴居,伸手將她帽上肩上的積雪撣掉,然後才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花。何清君將帽子拉下,轉頭等着柳含煙進來,卻見柳含煙站在門檻外,怔怔望着令狐薄,喃喃道:“原來男人愛一個女人是這般的……”
令狐薄與何清君相視一眼,有些不解。
柳含煙微一遲疑,笑了笑邁進來,抖落一身的雪花,問道:“我娘怎會在此?”
何清君笑而不語。
黃掌櫃原本想迎過來,看見他們與柳含煙同行,便裝作未看見令狐薄。令狐薄走到櫃檯旁,問黃掌櫃道:“掌櫃的,麻煩帶我們去昨日訂好的房間。”
這話在酒樓客棧很正常,似毫未引來廳內客人的注意。
黃掌櫃擡眼,放下手裡的毛筆,笑道:“客官說得昨日的房間啊,請跟我來。”
黃掌櫃看一眼柳含煙,暗自感嘆,若是這位姑娘的容貌能與何清君換上一換,那便勉強配得上咱們攝政王了,搖着頭暗自腹語,可惜了,可惜了!
黃掌櫃引着令狐薄等一行三人往後院走去,上了樓,然後停在林秀映房門口道:“公子訂的房間就在此。”
令狐薄有禮朝黃掌櫃微微拱手:“有勞掌櫃了。”
黃掌櫃一本正經地還禮:“是小老兒應該做的,各位請進,小老兒就不打擾了。”說着退了兩步,轉身下樓。
令狐薄伸指敲門,裡面傳來腳步聲,林秀映好聽的聲音傳出:“是絕塵公子嗎?”那聲音透着興奮。
何清君聽到師孃興奮的聲音,心下一緊,師孃這是在盼望着解藥呢,可是他們只能帶給她失望了。
隨着房門“吱嚀”一聲打開,林秀映出現在門口,美目中盡是期盼的笑意。何清君不敢看她,低下頭,目光躲閃着。
“娘?”柳含煙驚訝地叫道,果然是養母,她微微緊張地看向何清君,她既然找到養母,是不是已經發現養母毀了容?這個念頭在腦中只是一閃而過,哼,就算她發現了又如何,她師父如此對不起養母,若因爲養母毀容,便嫌了養母,倒是正好擺脫了他的糾纏。
林秀映看到柳含煙也是又驚又喜,親熱地拉起她的手,攜着一同進屋:“含煙,你果然在京城?”
令狐薄則牽着何清君進去,轉身將房門關上。
林秀映放開柳含煙的手,道:“含煙,你先坐下等一會,我跟絕塵公子有幾句話說。”
柳含煙望向令狐薄,難道他就是江湖上傳說中的絕塵公子?攝政王就是絕塵?她驚訝地半天合不上嘴。
令狐薄聞言扯一下嘴脣道:“前輩,我今日來,一是要帶你柳姑娘來跟你團聚,二是要告訴你,因爲藥王老人被大魏劫走,解藥尚需再等些時日。”
林秀映露在外面的眸子裡充滿失望,跟着落下一滴淚來,喃喃地道:“藥王老人被劫走?”她本來歡天喜地的等着盼着,只道可以恢復容貌,便可與劉勻澤團聚,豈知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心裡像被挖空了似的。
柳含煙聽了令狐薄的話,忽然明白,原來何
清君與令狐薄不但知道了養母毀容之事,還在爲她尋找解藥?不禁生出一陣慚愧,她做爲女兒竟不如何清君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的便宜徒兒做得多,她只想着掙些花銷,好與養母擺脫劉勻澤的追逐,卻對養母容貌恢復無半分信心。所以她恨極劉勻澤,若非他行止不端,帶着私生女回樂山,養母不會被氣跑,若非他陰魂不散地到處追逐,養母不會誤闖毒王谷,也不會美貌盡毀,所以她一直不希望養母與劉勻澤合好。
沒想到何清君爲了師父能與師孃相聚,竟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娘,四年都等了,也不差這幾日。”她微一猶豫,出言安慰。
何清君感激的看一眼柳含煙,道:“師孃,令狐薄已經派人去救藥王老人去了。師孃不要緊,我們必會爲你尋得解藥。”
林秀映長嘆一聲道:“是啊,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幾日。”可話雖如此說,心裡還是空落落的。
“娘,你是幾時來到京城的?”
林秀映正欲說話,卻聽“砰”地一聲,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人怒氣衝衝地衝進房裡。
房內諸人皆都驚得站起了身。
“師父!”何清君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望向師孃,卻見師孃雙手下意識地掩住蒙着面紗的臉,雙眸怒瞪向何清君,“是你帶他來的!”
何清君急忙擺手,“不是我,師孃,我不知道師父是怎麼來的,我以我九泉之下的母親發誓,絕未引師父來此!”
劉勻澤擋在門口,也對何清君怒目而視:“你真是師父的好徒兒!明知師父在到處找你師孃,你竟然隱瞞不報,是何居心!”
何清君欲哭無淚,師孃怪她引來師父,師父怪她隱瞞不報!她冤不冤啊,她只不過是最想讓師父師孃團聚的人,結果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令狐薄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握,安撫她,轉頭道:“林前輩,清君說過絕不會不經前輩允許帶師父來此。”
林秀映忽然放下手,拉着柳含煙道:“含煙,咱們走!”
柳含煙看一眼一臉委屈的何清君,再看一眼滿臉怒氣的劉勻澤,站定不動,“娘,事到如今,不如跟他說清楚吧,不要再東躲西藏了!”
林秀映甩開她的手,怒道:“你不走,我走!”說完身子如鴿子般衝向門口。
正堵在門口的劉勻澤右手一伸一撥,便將她輕巧擋回,手指往她腰間一搭,抓着她腰間腰帶將她放回面前的地上,怒道:“秀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說清楚!爲何要找藥王老人要解藥?”
林秀映美目中淚珠滾下,瞪他:“我爲何要跟你說?讓開,我們的夫妻情份早在十幾年前便斷了,劉勻澤,我們早就沒有關係了!”
何清君長嘆一聲,都到了這種地步,師孃竟還是如此固執,這就難怪她能隱瞞四年之久了!
劉勻澤怒了:“什麼早就沒有關係了!林秀映,我既未給你寫過休書,也未與你和離,我們仍舊是夫妻!”
柳含煙突然一個箭步過來,對劉勻澤道:“前輩不用把自己裝得多癡情似的,你若癡情,爲何當年會抱着另外一個女人!若你未
人!若你未抱着那女人,師孃怎麼會誤會何清君是你的私生女!”
劉勻澤疑惑了,他幾時抱過別的女人了?
“……我從未抱過別的女人……”
柳含煙冷哼一聲:“十三年前,在何清君上樂山的前一個月,你在樂山山下的郭家鎮大街上與一個女人摟摟抱抱,可是好多人見到的,那個女人抱着你大哭,難道前輩竟不記得了?”
何清君轉目望向師父,時間地點證人都有,師父,你老人家不會真的去偷腥了吧?若是如此,她都要鄙視他了!虧得她還一直以爲師父是世間少有的癡情男人,卻如此不檢點!
劉勻澤無辜地望着林秀映,“秀映,我真不記得抱過什麼女人……”
林秀映盯着他:“我親眼所見,難道還冤枉你了嗎?”
劉勻澤眨巴着那雙小眼看看滿屋子的人,他真的不記得曾抱過什麼女人啊,讓他如何承認?可是連他的親親徒兒都一臉的不屑和不信,他又能取信於何人?
sp;林秀映見他啞口無言,死不承認,心下更氣,道:“既然你不肯給我個交代,那咱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讓開,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劉勻澤張開雙臂撐在兩側門邊,“不讓,我偏不讓,我從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爲何你總是不信!”
經過這些年,林秀映原本心裡已經認定劉勻澤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但是心裡這個結一直未解開,自然是希望他能解釋清楚,豈知他竟然堅決不承認,好像是她冤枉了他似的,心下反而更氣了。
令狐薄道:“師父,既然林前輩確實見過,你仔細想想那段時間可有什麼事情發生,是你未曾在意,但是偏偏讓旁人看了會覺得曖昧的誤會。”
何清君聞言,忙即點頭,還是令狐薄能看到癥結所在,趕緊道:“是啊,師父,你仔細想想,既然師父不記得發生過此事,而師孃又確然親眼所見,中間必是有什麼誤會的,師父好生想想。”
柳含煙此時也情不自禁懷疑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了,不再擠兌劉勻澤。
劉勻澤茫然看着衆人,實在是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一室的寂靜,四雙眼睛緊緊盯着劉勻澤。令狐薄暗自搖頭,他都爲劉勻澤指明瞭方向,他仍舊茫然無知,真是沒得救了。
靜等半晌未見劉勻澤出聲,林秀映失望透頂,雙手如電一撥一挫,使出小擒拿手,出奇不意地攻向劉勻澤,劉勻澤被她攻了個措手不及,又不敢當真還手傷了她,竟讓她奪門而出!
眼看就要讓她逃脫,忽然眼前一花,一條人影閃過。
“前輩。”令狐薄出現在門外,伸右臂擋住林秀映的去路,“前輩,晚輩可是費了不少力才找到你,你就這樣跑掉,會不會太自私了,前輩還想拖累女兒跟徒兒多久?”
他這話直刺林秀映心臟,令她踉蹌後退兩步,“你……”
柳含煙搶到門口,道:“娘,事到如今,你還隱瞞什麼?爲何不告訴他實情?揭開他的虛僞面孔!”
林秀映猛地回頭,瞪着她:“含煙,你說什麼呢!”
劉勻澤疑惑擡頭,想起先前在門外聽到的,不禁起疑,他竟忘了這茬:“秀映,你倒底有什麼事瞞着我,爲何你要找藥王老人要解藥?”
林秀映沉默了。
令狐薄望向何清君,只見她低頭着,不停往後縮着,不由得輕嘆,她樂觀豁達,堅強有韌性,唯一的缺點就是在家人面前太無原則,只想將所有家人照顧好,卻未曾想到此時此刻,已經無法掩飾逃避,想讓他們團圓必得有一人傷心,揭一人的傷疤。
柳含煙咬牙道:“娘!”
林秀映仍然低頭不語。
劉勻澤突然道:“秀映,這幾年每次見到你,你總是戴着面紗……你的臉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林秀映一個踉蹌,連退數步,滿眼驚懼地瞪着劉勻澤。“你、你……”
柳含煙搶前一步,道:“不錯,我孃的臉確實出了問題,她毀容了!”
林秀映頓時如遭雷霹般無力地倚到牆上,美眸盯着劉勻澤,只見劉勻澤驚得半晌合不上嘴,怔怔看着她,“你毀、毀容了?”
又是一室的死寂,靜得可怕,何清君只覺心臟“砰砰”跳個不停,雙眼緊張地盯着師父,唯恐師父做出令她失望的事來。
倒是令狐薄十分鎮定地坐回椅上,淡淡望着何清君。
林秀映凝望着劉勻澤,良久,見他仍然合不上嘴,只是呆呆地地看着她,沒有任何反應。她咬一下牙,走進屋裡,當着所有人的面,緩緩摘下面紗,露出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