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空,樓中樓,蘇某人閨房,四層幔簾掀起,十八顆深海夜明珠散發着瑩瑩光芒,照得房間恍如白日。
墊着白狐皮的紫檀木椅上,蘇洛九雙目淺閉,無骨般斜倚在上,墨發未束直直垂落,輕漾着碰觸着地面虎皮上的白毛,着一襲天蠶絲織就的淺紫色睡袍,面上散發着瑩潤的淡光,外罩一件稍厚的月白色外衫,都是比較柔軟服帖的料子,顯得她越發慵懶。
枕濃站在一旁,緩聲念着樓中樓這個月的賬簿,聽到“嘭”的撞門而入的聲音,哭笑不得地停下來,後退幾步站到蘇洛九椅子後。
“嗚嗚,九丫頭,師父闖禍了闖大禍了……”伴着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兒衝了進來,雙眼清明暗藏睿智,慈眉善目的樣子,不難看出年輕時的俊朗,就見他落在蘇洛九身前,皺着整張臉圍着椅子開始轉圈,看得枕濃腦袋發暈。
“推了家宴從戌時等到亥時,你九丫頭身心俱疲,有事說事,無事我就歇下了。”蘇洛九也不攔着他,闔着的眼都沒睜開,只是輕飄飄地來了這麼一句,果然聽到枕濃鬆了口氣的聲音。
沒有時間觀念又愛惹是生非……蘇洛九無奈地笑了笑,小說裡的師父不是風度翩翩就是仙風道骨,可到了她這兒就是個比周伯通還胡搞的老頑童,可人巴心巴肺把自個兒養大,她除了能跟在後邊繼續給他擦屁股縱着他還能怎麼樣?
“九丫頭……”花無淚憋着嘴巴委屈地站在她身前,欲言又止,犯了錯的孩子死的,配上他花白的頭髮,實在很有喜感。
蘇洛九有些驚奇,“上次在江南,您老賭不過別人就砸了江南最大的賭坊被追的滿世界跑都不見你這樣兒,莫非是因爲改在京城自個兒不是地頭蛇了?”
“一個小破賭坊有什麼了不起……”花無淚立馬滿臉不屑,看着自家徒兒危險地眯起了眼,想到樓中樓還沒捂熱乎的收益被賠了去,有些心虛地閉上嘴,轉入正題,“丫頭你知道師父有個外甥吧?”
“咱花谷大少爺嘛,十四年也沒來看看您的好外甥。”蘇洛九輕靈的聲音微涼,漫不經心的語氣,聽得出她對那人的不喜,在她看來,無論出自什麼理由,都不該十四年不關心對自己好的親人。
花無淚一聽這調調暗道一聲不好,立刻解釋,“師父每年都會去看他的,他很關心師父。”
“老胳膊老腿兒還要您去就着他?”蘇洛九嗤笑。
徒弟心疼自己,花無淚滿心歡喜,不過還是不希望自家外甥被誤會,“他的身份太特……”
蘇洛九懶洋洋地站起來作勢欲走,“還能扯閒話看來不是什麼大事兒。”
“哎哎別走,大,大得很。”花無淚一個激靈竄起來摟着徒弟胳膊,又苦了臉,“師父我這次上京看我外甥,他中了毒,我就給他解,結果一種毒解了,另一種卻加重了,再不救他的後半輩子就完了,丫頭你怪點子多,你去幫我看看。”
蘇洛九饒有興味地勾了勾脣,“師父都解不了啊,徒兒還真想膜拜一下那個下毒的人。”雖在調笑,眼底卻劃過暗光,師父的醫術在大陸能與之相當的絕不超過三人,他那便宜外甥倒是比他舅舅更會惹事。
花無淚似乎被戳中傷處,瞪圓的眼睛冒着火,雙手抓着頭髮,沒好氣地跺跺腳,滿臉不甘心,“哼,等老頭兒抓住那丫頭,一定要好好比比,親手打敗她!”他一生癡迷於藥理,怎麼可以被一個黃毛丫頭打敗。
“黃毛丫頭?”蘇洛九正拿着茶盞喝茶,聞言一愣,心中醞釀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是啊,慕容那小子說那個黃毛丫頭強上了我家小止後留了張藥方子當賞錢,慕容死馬當成活馬醫,那方子還真能緩解小止的病,可是那丫頭太壞了,竟然還在方子裡做了手腳,竟然讓小止武功全失還夜夜浴火焚身……嗚嗚,老頭兒把他武功恢復了可不知道怎麼搞的媚毒的藥效加重了好多,小止又不願意要女人,忍着那難受樣老頭兒看着心疼啊,再不救下半輩子可就完蛋了……”
花無淚還在絮絮叨叨,完全沒有注意已經石化的自家徒兒。
“那藥方子你看了麼?”幽幽的聲音傳來。
花無淚被打斷有點兒不爽,但還是點了點頭,臉色更加糾結,“當然看了呀,不過那方子,老頭兒看着非常眼熟,總覺得在哪見到過……”
“媚毒的解藥就是女人,請恕徒兒無能爲……”幽幽的聲音再度傳來。
花無淚打斷寶貝徒弟的妄自菲薄,“爲師相信你!”
“……”蘇姑娘有氣無力地窩回椅子,耷拉着眼皮子無力多言。
“丫頭,你怎麼了?”粗心的師父終於發現了問題,伸手探探她的腦門。
“沒什麼,被猿糞薰着了。”蘇洛九懨懨地擺擺手,看了眼天色,打了個呵欠要往自己的大牀走去,“天色已晚,師父不如早些去歇息吧。”
“緣分有味兒?”花無淚下意識問道,突然反應過來抓住她的胳膊,“不對,歇什麼歇,還沒跟我去給小止解毒哪。”
“我答應了麼?”蘇姑娘回頭,大眼微睜,甚是疑惑無辜。
“你不答應麼?”白髮老頭兒癟着嘴巴,淚眼汪汪,好不可憐。
蘇洛九氣結,轉個方向面無表情往外走。
“去哪?”老頭兒屁顛顛跟上。
“去給你乖外甥解毒!”引頸咆哮,“嘭”的踹門而出,火氣大的枕濃都不敢跟往常一樣唸叨她穿着睡袍出門不合適。
花無淚被吼的莫名其妙,但還是滿臉喜色,小媳婦似得巴巴跟了上去——
“丫頭別走那麼快,小止就在樓中樓!”
“嘭——”
有什麼撞到了木頭上,隨之而來一聲低咒——
“靠!”
阿止終於要冒泡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