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樂的目光清明,冷靜的坐在牀上看着,絲毫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屠殺震懾住。
兩個黑衣人闖進門來,遠遠的看到一動不動安坐在大牀當中的女子身影。
夜色瀰漫,只能看到一個明確的輪廓,卻分辨不出她的表情和神色,但畢竟是這樣一擊必殺的大場面,兩人見她呆坐不動,就只當她是被嚇住了,飛快的互相點頭交換了一下意見就直撲裡面的大牀而來。
這是宋灝和明樂在主院的臥房,屋子很大,只就大門到內室之間就有三丈的距離。
兩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輕功更是了得,身形迅猛的直撲過來,幾乎轉瞬即至。
看似十拿九穩,可是就在兩人的身形先後奔至內外兩室的交接處,旁邊從樑頂流瀉下來的幔帳後面突然破空而來由上而下直刺下兩柄雪亮的利劍,劍鋒冷厲,出手狠辣,以一個最精準的角度直取兩人的天靈蓋。
凌空兩個身姿狡黠如狐的女子,一手抓着垂地的幔帳一手持劍自高處直擊下來。
兩個黑影大駭,連忙暫緩住趨勢試圖往旁邊避讓。
兩人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這樣緊急的情況之下若是換做旁人必死無疑。
雪雁和雪晴兩個在暗處這竭力一擊,本來應該萬無一失,卻竟然生生被避了開去,雪晴的劍法稍快,也只是在其中一個黑影的手臂上戳了一道血口子。
下一刻,兩人落地,兩個黑影已經各自往旁邊飄去,手持鋼刀換了進攻的策略撲了上來。
明樂對武功招數並不十分精通,但她卻知道方纔雪雁和雪晴在暗中那一擊已經盡了全力,盡了全力的偷襲都被兩人避開了,足見她二人不可能是這兩個黑衣人的對手。
這邊她的思緒飛轉,不過瞬間前面的四個人已經連過了十餘招。
不出所料,雪雁和雪晴已然落了下風。
兩人也看出了這批黑衣人不好對付,小心謹慎的全力迎敵,然則雙方實力相差懸殊,只就又再過了四招,雪晴就被其中一個黑衣人一掌擊中肩膀,整個身子滑了出去,轟然撞在旁邊一張小桌上。
瞬時間木屑飛濺,一張桌子支離破碎。
雪晴驀的吐了一口血。
“雪晴!”雪雁低呼一聲,然則此時她也是自顧不暇,根本無從分身。
那黑衣人擊飛了雪晴,跟前再無阻礙,直接搶着就往裡屋的大牀方向奔去,二話不說擡手就要去拿明樂。
他的身影迅捷,幾乎閃電般瞬間而至。
期間明樂一直沒有動作,卻在他勢在必得手指已然觸到她前襟衣衫的同時,牀上一直穩坐不動的女子手壓在牀板上突然用力一按。
一聲細微的震裂聲入耳。
那黑衣人明顯感覺到,心裡才道了一聲不妙,手下動作卻瞬間落空,那大牀上竟是裂開一道暗格,明樂的身子猝不及防的墜了下去。
而下一刻又是一聲輕響,大牀上的木板再度擡上來,一切恢復如常。
這時黑衣人才恍然醒悟,爲什麼前一刻那女子會是那般泰定自然的神情,卻原來是早有準備。
外面正在和雪雁纏鬥的黑衣人聽聞這邊的動靜,也再顧不得別的,一招逼退雪雁就跟過來,沉聲道:“如何?”
“有密道!”另一個黑衣人道,說話間手掌已經在那牀板上飛快的摸索過一遍,卻沒有發現機關所在。
兩人互相對望一眼,都知道這次的差事怕是棘手了,但是兩人的應變能力卻是極強,幾乎不假思索的,其中一人便持刀往那牀板上劈去。
木屑飛濺,入耳的卻是鏗然的一聲撞擊,火花飛濺。
卻原來,這牀板底下既然還墊有一層堅硬的石板。
兩人互相對望一眼,心裡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來。
而又彷彿是爲了印證他們的猜測一樣,外面的院子裡突然喧譁一片,突如其來響起一大片急促的腳步聲。
兩人暫時也再顧不得鑽研牀下的密道,齊齊扭頭看去,卻見外面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裡瞬間燃起無數火把,將整個天空照的恍如白晝一般。
屋子裡的雪雁和雪晴已經不知所蹤。
兩人急忙奔至門口。
彼時院子裡原本纏鬥在一起的刺客和是侍衛已經自覺分開,三面院牆乃至於他們頭上的屋頂上都密密麻麻出現了無數的弓箭手,裡外足足三層,將整個院子圍的水泄不通。
王府裡的侍衛們已經齊刷刷的退到大門口,雖然大半數的人都掛了彩,卻沒有出人命。
而那一批二十幾名刺客則是被困死在院子裡,聚成一團,神情緊張的嚴密戒備。
方纔一番慘烈的廝殺下來,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人受傷,可是這會兒卻是身陷囹圄。
原來——
這只是一出請君入甕的戲碼嗎?
兩個黑衣人互相對望一眼,都知道事情不妙。
縱使他們個個身手了得,在這樣銅牆鐵壁的包圍圈內也是插翅難逃。
正在遲疑間,大門口嚴陣以待的侍衛就自動往旁邊讓出一條路來,衆人循聲望去,卻見明樂已經穿妥了衣物款步從院外走了進來。
火光的映照下,現出女子豔光逼人的一張臉,臉上表情卻是冷漠而鎮定的。
“如何?可有損傷?”明樂隨口問道。
“回稟王妃,有七名暗衛負傷,不過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及要害!”趙毅回道,臂彎裡靠着臉色發白的雪晴。
“雪晴怎麼樣?”明樂問道。
“沒事!”雪晴勉強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不過肩膀這裡的骨頭裂了,可能需要休養幾日了!”
明樂見她說話的底氣很足,這才稍稍放心,吩咐道:“周管家,你把受傷的人都帶下去好生的安置,給他們療傷。”
說話間已經移步跨進門檻,站在了大門口的石階上。
那石階只有兩層,其實並沒有高出多少,可是她只就往那裡隨意一站,鳳目微挑眸光冷厲的一掃就給人一種居高臨下俯瞰蒼生一般倨傲的壓迫感。
她的視線先是從站在正房門口的兩個黑衣人身上掃過,卻未多做停留,緊跟着便移到院裡嚴陣以待的那些黑衣人身上,冷笑一聲道:“你們這裡誰能做主?還不準備站出來說話嗎?”
今日夜襲王府的這些人,的確是以闖進她房間的兩人武功最高,但是她卻篤定的知道,這兩人並不是他們當中的領頭羊。
院子裡聚攏的黑衣人一共有二十二人,全都是統一的着裝,黑巾蒙面,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但是她的語氣篤定,卻又叫任何人都不得懷疑。
雪雁幫趙毅一起扶着雪晴站在旁邊,都是目光狐疑的在一衆黑衣人中間掃來掃去。
本以爲不會有人應答的,可是片刻之後竟然真的有一人冷笑一聲站了出來道:“攝政王妃的手段果然狠辣,叫人防不勝防,竟然不惜以身作餌來引我們上鉤,只就這份膽氣和胸襟,就叫奴才佩服不已。”
說話間他已經不再遮掩,一把扯掉臉上蒙面的黑巾。
“陳成?”在場的人,趙毅第一個認出他來,卻是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今夜明樂只是秘密安排了他們配合設局,卻沒有提前告知他們會來王府兇險的是什麼人。
趙毅原還因爲會是紀千赫那邊的人看到宋灝離開便要趁火打劫,卻是萬也不曾想到來人竟然會是陳成。
既然身份已經被識破了,陳成也就無所畏懼,走兩步站到衆人之前和明樂對峙,語氣冷厲而又帶着濃厚的不甘道:“許久不見,奴才代我家主子問候王妃,王妃別來無恙?”
“託靖海王的洪福,本王妃好的很。”明樂的脣角彎了彎,聲音冷淡的回,她的目光再次掃過院子裡那些嚴陣以待的黑衣人,眸光就不覺的深了深,玩味道:“靖海王馭下的手段真是越來越叫人刮目相看了,這些暗衛的身手較之於他當初從盛京帶出去密衛又再更勝一籌了。”
“王妃謬讚!”陳成毫不謙虛的挑眉,“不過就算主子訓練出來的奴才身手再好,終也敵不過王妃您的謀略高段。”
他說着,突然似是遺憾的感喟着一聲嘆息,苦笑道,“今日是奴才辦差不利,既然落在王妃的手裡了,我也不多說什麼了,成王敗寇,要殺要剮,請您悉聽尊便吧!”
彭修和明樂之間不死不休的立場,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今天他來時雖然信心滿滿,但同時也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
既然這會兒落在了明樂的手裡,也就不抱着指望了。
陳成說着就大有些壯志未酬的嘆一口氣,直挺挺的往那裡一站,閉上了眼。
他的這個視死如歸的舉動瞬間感染了身後的黑衣人,只是死到臨頭,那些人卻本能的還想掙扎,紛紛用力握緊手中兵刃嚴防死守。
對於彭修的手下,明樂自然不會心慈手軟,當即便是擡手一揮:“放箭!”
話音未落,萬箭齊發。
密密麻麻的箭雨從四面八方罩下來一張巨網,帶着森冷的殺氣席捲了整個院子。
黑衣人紛紛揮舞着兵器阻擋,可是雙拳難敵四手,今日明樂是有備而來,院子的圍牆外面先是前後兩重弓箭手,輪流拉弓放箭,喘氣的機會也不給對方留,再後面一重便是柳揚和武岡、樑旭等人親自帶着暗衛多加了一重保障,期間有人仗着輕功卓絕想要趁亂逃竄,都被暗衛毫不容情的打了下來。
一時間院子就只能聽見一片呼嘯的風聲,慘叫連連,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已經是一地殘紅,二十四具屍首刺蝟一樣橫七豎八的倒在了血泊裡。
衆人之中,明樂卻還是留了陳成。
彼時他大腿中箭,半跪在地上站也站不起來,額角和手臂也都被箭頭擦破了,血肉模糊,鮮血糊了滿臉。
柳揚躍下牆頭,親自帶人檢查了一遍屍體,確定沒有活口之後纔對門口的明樂略一點頭。
“雪雁留下,柳揚你安排其他人先下去吧,一會兒記得叫人過來處理這邊的屍首。”明樂頷首,也不在意這院子裡的血污,移步朝跪在當中的陳成走過去。
“是,王妃!”柳揚領命,打發弓箭手和暗衛們先行撤離了院子。
雪晴受了重創,趙毅不敢耽擱,趕緊抱着她下去讓柳揚幫忙看傷。
片刻之後,院子裡就只剩下明樂、雪雁和陳成三個人。
陳成被額頭傷口溢出來的血水迷了眼,不住的眨着眼睛艱難的仰着脖子看着她朝自己步步走來。
那女子的容顏一如當年初見那般明豔,光彩射人,表情卻是冰冷鎮定的叫人想要抓狂。
其實他是不怕死的,方纔也做好了視死如歸的準備,可是現在,在親身經歷了這一場鮮血的洗禮之後,就是再怎麼無所畏懼,這一刻心裡也本能跟着涌出無盡的寒意來。
“你要殺便殺,不要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陳成咬着牙怒道。
“我本來也沒有準備要放過你,只不過你既然千里迢迢走這一趟,又登了我攝政王府的大門,本王妃也不能叫你白來一趟,總要和你敘敘舊的。”明樂冷嗤一聲,臉上表情卻很淡泊,沒有任何的情緒顯露。
“哈!”陳成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兩眼,突然大笑了一聲,然後緊跟着他便是目色一寒,神色詭異的盯着明樂道:“說到底王妃你還是忌憚着我家主子的吧?怎麼?您這是怕了嗎?”
他說着便扭頭開始打量起這個院子來,一聲接着一聲得意的大笑起來,“這一次失手我認栽,可是王妃你應當知道我家主子的脾氣,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絕對沒有得不到的道理。我承認這座攝政王府有如銅牆鐵壁,還有王妃您的心思縝密叫人防不勝防,可是就算你攝政王府的守衛再周到又能如何?今天還是被我輕輕鬆鬆的闖進來了?既然我能進來,我家主子更是不在話下。所以王妃,哪怕今日你將我們盡數斬殺,心裡也還是不能安穩的吧?”
其實爲了防備着彭修的神來之筆,明樂是有意讓王府外圍的守衛放了漏洞出來,因爲她很清楚彭修的手段和實力,如果他真的敢擅闖攝政王府來拿人,那麼勢必就是有萬全的打算,那些守衛要與他硬碰硬,不是說就一定攔不住他,可是卻也一定會損失慘重。所以她便乾脆叫人放鬆警惕,直接放了陳成這些人進來,請君入甕,最後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布下天羅地網將對方一網打盡。
陳成算是個聰明人,到了這一步,應該也能看出來她是有意爲之,只是這一刻死到臨頭徒逞口舌之快罷了。
明樂看着他眼中怨恨不甘的神色不過莞爾一笑,點頭道,“是啊!陳成你倒是能知道我的心思,可見這些年跟在靖海王身邊,也是長進不少的。”
她這話,聽着有些怪異,但那表情卻是十足十的讚美。
陳成臉上表情一僵,突然就止了笑聲,戒備的看着她。
此時院子裡的大部分火把都已經撤了,只留了廊下的燈籠隨風搖曳。
他的眼前又被血水浸染的一片朦朧,根本沒有辦法完全看到眼前女子眼底真實的情緒。
明樂看他一眼,便在院子裡對着遠處通透的月色走了兩步,道:“陳成你說的對,只要有他彭子楚所在的一日,我的心裡便一日都不能安穩。以前他人在盛京的時候,我處心積慮,滿腦子想的都是要如何除掉他,最好是拆骨扒皮也不爲過。而這段時間他退居到了海域之地,我就更是夜不能寐,朝思暮想,想着何時纔能有機會再見到他,好一次性把前情舊賬都清算了。”
明樂娓娓道來,她的語氣輕緩而平靜,在這夜色中更顯出一種悵惘若失的清靈通透的意味來。
陳成一直都知道她和彭修之間不對盤,卻是從不曾想她的心思竟是如此,聽着她的話,渾身上下忍不住的一抖。
明樂稍稍側目看了眼他突然就變的鐵青的臉色,再次笑了笑道:“現在——你應該是開始後悔爲什麼要替她走這一趟了吧?”
陳成一個機靈,擡頭對上她眼睛裡燦爛的笑容,冷不丁就又打了個寒戰。
彭修對明樂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哪怕是曾經幾次三番想要置她於死,但是現在已經全然轉變,就算是心裡還存有芥蒂,可是如今他要的就只是她的人。
所以這一次,知道宋灝會前去大興替紀千胥賀壽彭修便暗中派他帶人過來伺機綁人。
在陳成的印象裡,明樂雖然是有些手段,但到底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既然彭修喜歡,留在身邊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可是如今聽了明樂的這番話,他卻是從腳底下開始往上冒寒氣。
這麼個包藏禍心的女人,若是一心一意想要他主子的性命,那麼要是真的將她帶到主子跟前去,那豈不是送羊入虎口,隨時都要把彭修的腦袋懸於利劍之下嗎?
想想就讓人遍體生涼,後怕不已。
陳成的臉色瞬間變了數變,最後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鎮定心神擡頭重新對上明樂的視線,道:“我家主子勢在必得,王妃你若是足夠聰明的話,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是啊!”明樂深有同感的點頭,“所謂盛情難卻,其實本王妃也曾想過,既然靖海王如此的看重本王妃,不遠萬里還要差遣你帶人過來請本王妃過去海域做客,我是否應該給他個面子,就紆尊降貴的隨你走一趟的。只不過你們來的匆忙,一時間我還不曾拿定主意,現在想想,似乎這個機會也不錯的。”
她說着,便是略有深意的看了陳成一眼。
陳成冷冷的看着她,咬牙切齒道:“你想借機對我家主子不利?”
“我只是覺得機會難得。”明樂聳聳肩,算是默認。
陳成的腦子裡千般思緒翻轉,這一刻當真是痛悔的厲害。
都說是紅顏禍水,這話果然是不假的。
如果他早就想通了這一重關係,那麼今天前來就不該留一手,而應該直接下殺手,將這個總是亂主子心性的罪魁禍首給殺了,殺人可遠比擄人來的容易的多。
可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明顯的,彭修的心思不會改。
而他——
也是沒有機會活着回去諫言了。
“剛剛,我應該直接讓他們殺了你!”最後,陳成道,一個字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明樂聞言,不過冷笑一聲。
隨即她便斂了神色,重新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道,“好了,廢話說了這麼多也夠了。你放心好了,縱使我和彭子楚之間的仇怨再深,只要他不主動來招惹我,我也不屑於用那樣下三濫的手段去對付他。現在咱們言歸正傳,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陳成冷哼一聲,往旁邊別過頭去。
橫豎就是一個死,他又何必讓這個女人如願?
“我家王妃在跟你說話呢!”雪雁不悅的一個箭步上前,擡手就給了他兩個耳光。
方纔雪晴受傷已經叫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這會再見這狗奴才對明樂不敬,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下手很重,陳成眼冒金星的,撲倒在地連着吐了好幾口夾雜着牙齒的血水。
他身上本來就受了多出的外傷,這會兒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只是憤恨的扭頭瞪着雪雁。
雪雁走過去,一腳將他踢翻過來,擡腳就踩在他的胸口道,“說,這一次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除了今天闖進王府的這些人,還有沒有同黨?其他人都在哪裡?”
有一句話陳成還是說對了,他們既然能做一次,就自然也能做第二次。
很明顯,現如今彭修手下的這些人都已經遠勝於當年,若是留着這麼一羣禍害隨時隨地的在盛京周邊晃盪,這對明樂來說會是個極大的威脅。
也得虧是明樂早有防備,白天把兩個小世子留在了宮裡,否則真要被這些人闖進來尋了可趁之機,那麼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一想到這些,雪雁的心裡就怒氣沸騰。
一腳下去,陳成又咳了兩口血出來,卻是瘋癲了一般大笑着仰頭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你——”雪雁惱羞成怒,見他這樣的硬脾氣一時間卻也無計可施,只能扭頭看向明樂道,“王妃,我看他是不會開口的,不如去九城兵馬司調派人手巡城搜查吧,萬一靖海王他人在京城,還是要趕緊把他揪出來,否則——後患無窮啊!”
陳成聞言,脣角就又牽出一絲得意的冷笑。
明樂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立刻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對雪雁莞爾一笑道:“不必那麼麻煩了,他不在這裡!”
她說的篤定,而沒有一絲的遲疑。
不僅雪晴詫異,就連陳成也愕然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明樂斜睨他一眼,然後語氣冰冷的慢慢說道,“彭子楚的心機深沉,如果他人在盛京,就不會有今天晚上的這一出了。一大早我去城外送阿灝的時候,他一定會注意到柳揚和武岡等人都不在欽差儀仗之內,屆時他就會明白,我這裡早有準備佈下了天羅地網在等着他了。既然明知道是陷阱,他又何必冒險自己損兵折將?所以,他人一定不在這裡。”
平日裡,只要不是有十分要緊的差事需要他親自去辦,柳揚一般都不會離宋灝左右,這一次明知道宋灝此去大興路途兇險,哪怕是宋灝不放心家裡,明樂也一定不會准許柳揚離開他身邊,更何況還有武岡和樑旭這幾個最得力的干將竟然一個也不在他身邊,這本身就是不合乎常理的。
陳成明顯是忽視了這一點的,但如果是彭修的話,卻一定不會,他一定會馬上想到,是宋灝和明樂裡應外合設了局在等他。
陳成聞言,心頭劇烈一震。
當時他是混跡在百姓中間親眼看着宋灝的儀仗出城的,並且叫探子尾隨,確定他一路南下並沒有絲毫停留或者折返的跡象,這才放心大膽的闖了王府。
卻沒有想到百密一疏,竟然——
只是他們夫妻裡應外合演的一出裡誘敵深入的戲碼。
“呵——”陳成突然想笑,可是胸口被雪雁踩着,呼吸都困難,這一笑之下就臉色漲紅,險些背過氣去。
不過這一刻,他卻是真的承認他不是明樂的對手,栽在她手上一點也不冤枉。
“攝政王妃心思縝密,果然名不虛傳,是我疏忽了,這一次,我認栽了!”陳成斂了神色,突然扭頭看向她,正色道:“王妃你是想問我家主子和大興方面是否有所牽連是吧?”
明樂一聲不響的看着他,算是默認。
陳成的目光微微一動,並沒有馬上回答,過了好一會兒,他臉上突然呈現出劇烈的悲慼情緒來,最後,蒼涼一笑道:“不管主子做什麼,但我可以保證,今時今日他是再沒有半分害你之心的,王妃你——”
“不可能!”明樂未等他說完已經不耐煩的出聲打斷。
她和彭修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的餘地,必須是不死不休的。
更何況現在那人還鬼迷心竅,居然還想着把她綁在他身邊,正當她還是當年那個傻女人,會任由他擺佈嗎?
陳成看到她的目光突然轉厲,心裡就知道無望,同時也更加篤定了不能留着這個女人的決心。
心思一定,他便不再遲疑,眸光驟然收冷的同時一直被壓在腰下的右手突然一揚,甩出兩枚幽藍的五葉飛刀。
“找死!”雪雁低喝一聲,一腳踹在他的胸口上將他踢出去四五丈遠,砰地一聲撞在後面的屍體堆上。
而陳成本身已經因爲重傷力竭,這暗器若是放在往常肯定殺傷力驚人,這會兒雖然準頭不減,但那力道明顯已經弱了大半。
雪雁一腳將他踢出去的同時,動作迅猛的脫下自己的外衫往外一甩,然後手腕翻轉往回一收便將那兩枚暗器盡數攬住,撤手的同時再一變化角度,堪堪好又把兩枚飛刀朝癱軟在地的陳成甩去。
陳成被她剛纔的一腳踹的已經裂了心肺,這會兒別說閃避,就連挪動一下的力氣也沒有,直接就被兩枚暗器甩了個正着。
那飛刀上面啐了劇毒,打在身上不消片刻他已經雙目圓瞪七竅流血的斷了氣。
陳成是彭修的心腹,其實明樂也早就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見狀也不過是惋惜的嘆一口氣。
雪雁怕他這副死相驚到明樂,就直接把手裡髒了的外衫扔過去罩住他的腦袋,然後轉身對明樂道:“奴婢看着這些黑衣人都是以他馬首是瞻的,現在他死在這裡,就算城裡還有他們的人埋伏,應該也不會再擅自有所行動了。不過爲了以防萬一,王府內外的守衛還是不能鬆懈,奴婢回頭就去安排。”
明樂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深沉的盯着某個未知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雪雁見狀,也不敢打擾,就在旁邊安靜的等着她的回答。
又過了好一會兒明樂才突然回過神來,沉吟一聲道:“柳揚他們一行什麼時候動身去追阿灝的隊伍?”
“王爺的儀仗隨行人數衆多,趕路應該也走不太快,柳揚那邊還要安排善後府裡的事情,應該會等到天明以後再啓程吧。”雪雁思忖着回道,“王妃可是需要他傳遞口信給王爺?奴婢這就去叫他過來?”
雪雁說着就要往院子外頭走。
“不!”明樂卻擡手將她攔下,面無表情的淡淡說道,“你去跟他說,讓他不必着急,可以妥善安排府裡的事情,再等三日,等到三日之後我和他一起走。”
“什麼?”雪雁一愣,不禁有些慌亂,道:“可是王爺不是說了不準王妃跟着的嗎?”
“這一次,我不跟也要跟了。”明樂的脣角牽起一抹微涼的笑意,扭頭看一眼陳成等人的屍體,“我不僅要和阿灝同往大興,還要把聲勢做大,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會和他一起去。”
雪雁越發的困惑不解,焦急之餘連連跺腳:“可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照的話去做,阿灝那裡,到時候我會親自和他解釋。”明樂說道,已經從遠處收回目光,大步往院子外頭走去,“叫人過來把這裡清理乾淨,你去備馬,陪我出府一趟,我要去找鎮國將軍幫個忙。”
雪雁一頭霧水,連忙叫住她:“王妃,您是不是想要做什麼?”
“總好過什麼都不做。”明樂道,側目看她一眼,眼中有幽暗而冰涼的光芒閃過:“不管彭子楚和大興方面有沒有牽連,這一次大興皇帝的壽宴都是個機會。”
“王妃你說要做大了聲勢前往,難道是想要以身作餌,引靖海王去大興嗎?”雪雁冷不丁打了個寒戰,脫口道:“你是想要在那裡對他下手?”
“他擅長水戰,現在又揚長避短退到了海島上自成一國,哪怕是盧遠晟的隊伍能一路披荊斬棘把沿海地區之內他所佔的城池盡數收回來,真的想要近他的身卻是不能的。”明樂說道,語氣冰涼而不帶一絲的溫度,“所以要對他下手,就只能走捷徑。既然我們沒有辦法接近他,那麼就讓他主動現身好了。”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藉着這次彭修派人來劫持她的機會假裝中計去接近他,然後伺機動手。
但是彭修那人的手段她太清楚了,一旦讓陳成得手,那就意味着她必須得要孤身一人被他們帶往海域,到時候勢單力薄,一切又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下,她必定會被束縛住手腳。
到時候自身難保,以她的一己之力想要和彭修硬碰硬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想要同歸於盡都不可能。
更何況,她也不想浪費自己這條寶貴的性命和那人同歸於盡,彭修是該死,可她還要留着性命看着自己的兒子們長大成人,還要和宋灝一起再去白水河邊看十五月圓的花燈,怎麼也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和彭修賭命。
所以現在,退而求其次,既然彭修對她勢在必得,那麼這也不失爲一個值得利用的契機。
他不是想要找她嗎?既然現在他對盛京這裡已經存了戒備之意不肯親自前來,可是大興卻是不同。
在那裡,宋灝和他一樣都是客人,並且彭修似乎也知道宋灝和那邊有所過節,到時候如果他會過去,那麼沒準就可以順手牽羊把和他之間的一切恩怨也都順帶着了結掉,也省的每逢想起來都要鬧心了。
“可是——王妃覺得他一定會去嗎?”雪雁卻是不抱希望。
彭修是何等睿智深沉的一人,如何參透不了自家王妃的用意?哪怕是再有把握,也犯不着以身犯險吧?
今天晚上這一場廝殺已經讓她提心吊膽,若是再去了別人的地盤上,真要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她就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扛得住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這也是我目前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明樂道,看着遠處的天空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盡人事聽天命吧,如果實在不行,就只能等回頭大興方面的事情完了再另外想辦法。”
靖海王一直都對自家王妃圖謀不軌,那人的存在的確是像一個隨時都可有爆炸的火藥包一樣讓人防不勝防。
雪雁的心裡也十分清楚這一點,又見明樂如此堅決,便知道多說無益,應了聲就去辦了。
消息傳到柳揚那裡,柳揚也是大爲震驚,知道明樂要連夜出府,馬上就去大門口將她攔下。
“王妃,不是屬下不肯聽命於您,而是王爺事先有過交代,他這一趟出京,不能讓您同去。”柳揚道,那張萬年不動的冰塊臉上竟然難得的有了表情,眉頭深深皺起。
這麼久了,他當然知道明樂說一不二的個性。
哪怕是宋灝的話她都未必肯聽,更別說是他了,可是他卻不得不勸。
明樂被他阻了去路,也是不慍不火,只就神色平靜的看着他。
柳揚被她這樣子盯着也着實是無計可施——
哪怕是有宋灝的囑咐在前,他也不能強行動手將明樂綁在府上。
而明樂自然也是拿捏住了這一點,一句話也不多說,就那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柳揚被她盯的渾身不自在,卻又不能輕易讓步,沒一會兒就憋得滿面通紅,幾乎能煮熟了雞蛋,他是覺得他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這樣的難受過,整個臉上的表情彷彿就要繃不住了,幾次預備開口都被明樂眼中毫無起伏的眼波鎮着又把話給噎回了喉嚨裡。
場面僵持,雪雁在旁邊看着也不敢勸,雙方這樣對峙之下不知不覺竟然足足站了一個時辰。
“王妃——”眼見着黎明將至,雪雁終於忍不住開口,剛要說什麼,巷子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間或的有鈴鐺輕響,車轍碾過巷子外面的石板路的聲音聲聲入耳。
衆人不由的一陣警覺,柳揚和雪雁各自上前一步擋在明樂前面,全神戒備。
不多時那馬車就如意料中的一樣駛進巷子,車駕並不華麗也毫無特色,一個年級不大的小廝駕着車飛快的迎到門前。
“是什麼人?”雪雁揚聲問道,手已經按在了腰間軟劍上。
“籲——”那小廝拉住繮繩,卻未言語,而是動作輕巧靈活的跳下車。
柳揚和雪雁互相對望一眼,他們都看的出來,這小廝的年紀不大,而且看着身子十分的單薄,但卻是個有功夫底子的,別的還不好說,單就輕功一項那應該絕對是一等一的好。
“我家主子要和攝政王妃說話!”那小廝卻似乎並無惡意,下車之後就動作嫺熟的先對着明樂的方向行了個禮。
柳揚和雪雁戒備至深,他也不以爲意,轉身回去打開了車門,小心翼翼的扶着車上的人下來,“主子小心些!”
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帽檐壓的很低,柳揚和雪雁都在試着窺測那帽子下面真容的時候明樂已經從她的身形上找到了答案,只是太過意外,一時之間同樣也忘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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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字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