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園裡最近流行一個詞,叫做‘米蟲’。
這是李鈺每天都要念叨幾遍的詞,一開始被西月等人當做李鈺自我嘲諷的話,都不敢多說,然而漸漸地大家發現大公主每天都嘟囔自己是一隻‘米蟲’的時候臉上完全沒有不快更沒有憤懣,而是滿滿的幸福,於是大家都發現是自己狹隘了,於是‘米蟲’這個詞被大家所接受,而且逐漸的,當一隻米蟲成了大家都向往的。
“公主,今天要出去嗎?”早晨起來,蓮霧給李鈺梳頭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
如果公主要出去,她就要根據去的地方梳不同的髮髻,比如,去靶場公主就要梳獨髻着男裝,如果去雲集園就要梳簡單又俏麗的髮髻配顏色明媚尋常樣式的衣裙,如果去街上各大店鋪買東西,公主要穿端莊雍容的衣裳配華麗的髮髻頭飾。如果不出去,公主就不用梳髮髻,只需把一頭長髮梳成麻花辮,穿家常衣褲即可,這些是蓮霧每天都要從心裡計劃一遍的事情。
“外邊也沒什麼好玩的地方,又怪熱的天,出去也是受罪。”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百無聊賴的說道。
已經是五月的天氣,今年的天氣很是怪異,四月底天氣就已經很熱了,到了五月更是驕陽似火,一滴雨也沒下,整個帝都城都像是一個火爐,燥熱難當,即便穿上盛夏時的衣裳,隨便走走也是一身的汗。
蓮霧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公主已經連續五天沒出門了,這在別的姑娘家自然沒什麼,可放在公主身上就不正常了,於是笑着勸道:“公主在家裡悶了好幾天了,也該出去走走散散悶。奴婢聽火鳳兒說城南新建了一個什麼教堂,那西洋樓全都是用白玉修成的,特別好看,公主不去瞧瞧?”
“西洋樓?”李鈺一怔之後頓是恍然,“教堂可不都是白色的?不過那可不是什麼白玉,那個安德魯牧師是個節儉之人,他們教會裡也沒有那麼多銀子給他糟蹋。”
“不管是白石還是白玉,那樓修的跟仙境裡的瓊樓玉宇一樣,聽說今天是他們的禮拜日,公主不去瞧瞧?”蓮霧又道。
李鈺看了一眼鏡子裡蓮霧那雙興奮的眼睛和泛紅的雙頰,輕笑道:“是你想去瞧瞧吧?”
蓮霧的小心思被李鈺戳穿,不好意思的笑道:“公主,咱們去看看吧,聽說帝都城的貴女們十有八九都去呢。再說,公主都在家裡悶了五天了,用公主的話說就是,身上都發黴長毛了。您嫌熱,奴婢叫人把冰盆放到馬車裡去。”
李鈺無奈的笑道:“天氣這麼幹旱,本公主早就變成鹹菜乾兒了,怎麼可能發黴長毛?算了,反正呆在家裡也是睡覺,出去走走也好,叫他們備車。”
“是。”蓮霧忙答應着,轉頭吩咐身後的小丫鬟:“去吩咐馬號把公主的馬車準備好。”
小丫鬟答應着出去,蓮霧把李鈺的一頭烏髮梳成簡單的螺髻,娶黃玉髮簪固定,又選了一件月白色繡淡黃色折枝桂花的薄綢襦裙來個李鈺換上。
蓮霧看着穿衣鏡裡的李鈺,笑着讚道:“公主真是國色天香。”
李鈺也認真的審視着鏡子裡的自己,皓如白雪的肌膚,透明瑩潤,淡淡的緋紅,精緻美麗的輪廓,燦若星子的雙眸,柳葉彎眉,睫毛翹翹,俏鼻挺立,櫻脣。
——李鈺忽然間發現,自己早就不是當初那一枚青色的酸梅子,因爲她從小注重體能鍛鍊,個子比同齡女子要高半頭,身材發育的也極好,再加上閱歷與衆不同,眼眸就彷彿是清澈的流水,卻又深不可測,可以在不知不覺間穿透你的思維。整個美麗的她仿若三月的桃花,灼灼生輝。
這樣的自己,果然擔得起“國色天香”這四個字。
“小美妞兒,早飯吃什麼?”李鈺擡手在蓮霧的臉上捏了一把。
“公主……”蓮霧被李鈺這調戲的目光給弄得臉上一熱,嗔笑道,“公主又戲弄奴婢!”
杜嬤嬤笑道:“你們想出去玩還不趕緊的去準備?還有工夫在這裡磨牙。”
“快點快點啦!”李鈺笑着轉身去涼榻上坐下,“叫上西月姐姐一起去。”
“是。”蓮霧答應着叫人去請西月,又張羅着擺早飯。
李鈺和西月一起吃過早飯,攜手乘車往城南的西洋教堂去。
這座西洋教堂是當初殷皇后從東陵來到帝都之後西洋牧師安德魯等人出資開始修建的,歷時兩年的時間,這座精心修建的教堂終於修完,於今年四月正式發揮作用,在帝都城傳播西洋教。
李鈺的馬車停在教堂前面光滑的青石板鋪就的廣場上時,蓮霧和西月都驚喜的歡呼起來。
“好美好高的樓啊!這可比東陵的那座教堂打多了!”
“是啊!這座教堂足足是東陵那座教堂的四倍多,這廣場也足夠氣派。這些西洋人可真是有錢。”李鈺嘆道。
西月笑着搖頭:“公主現在張口閉口都是錢,唉!”
“那當然了,我要養你們一大家子人,沒錢怎麼能行呢?”李鈺扁了扁嘴巴,伸手拉起西月的手,“走吧,咱們也進去懺悔懺悔。”
“咱們有什麼好懺悔的?”西月和李鈺肩並肩,踩着光潔的青石路面和許多或者好奇或者虔心懺悔唱詩的人們一起,緩緩地步入禮堂。
西洋教堂的大禮拜堂裡已經有上百人在座,大多數是女子,也有少數男子。安德魯牧師正站在十字架下帶着人們懺悔禱告。在帝都城生活了兩年多,安德魯牧師的語調裡也帶了幾分京味兒,配上他虔誠的神情,特別有違和感。
李鈺和西月選了個靠後的座位坐下來,雙手抱在一起抵在眉心,閉上眼睛認真的聽。
不得不承認,信仰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這種數百人聚在一起卻鴉雀無聲的氛圍特別容易讓人的心安靜下來,連李鈺也不例外。
祈禱之後,安德魯請所有的信徒們跟着另一位牧師參觀大教堂。然後自己朝着李鈺走了過來。
“尊敬的公主,早安。”安德魯朝着李鈺行禮。
“安德魯教父,早安。”
“噢,實不敢當。”安德魯笑道,“我只是一個牧師。”
“你華夏語說的這麼好了?!”李鈺笑道。
“那是必須的。”安德魯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或許是上輩子主要活動範圍在西方的緣故,李鈺對金髮藍眼的安德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安德魯身爲西洋教裡舉足輕重的大牧師,能夠帶領一支傳教士跨洋過海來到華夏,並且在華夏帝都紮根發芽,可知這位絕不是尋常之輩。
“安德魯先生最近沒進宮呢?是不是你們教會在帝都城發展了足夠的信徒就不再需要皇后娘娘的支持了?小心皇后娘娘罵你沒良心。”李鈺悄聲笑道。
安德魯笑着搖頭:“公主殿下說笑了。其實我們很願意去宮中爲皇后娘娘講經,只是皇后信奉的是西天佛祖,所以她並不相信我主。”
“她不信,別的娘娘也不信?”李鈺笑問。
“當然這也不是主要原因。”安德魯自嘲的笑着,“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周皇宮裡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不許有正常的男人隨便出入,所以……呵呵。”
李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並連連點頭:“說的是,說的是。你說皇宮幹嘛弄這麼個破規矩呢,這都不利於咱們傳教了,對吧?”
“公主可千萬別這麼說,其實一項制度存在了上千年都不會改變,它必然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
李鈺聞言笑着挑了挑眉:“嚯!想不到您還能用華夏語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呀。”
“呵呵,被華夏文化浸染的久了,多少也學會一言半語的。”安德魯帶着李鈺跟其他信徒走了一條不同的路,幾個人七拐八拐進了他的休息室。
“喲,我們這是要享受貴賓級的待遇嗎?”
“聽聞公主喜歡咖啡,所以請公主過來嘗一嘗我煮的咖啡。”
“太好了。”李鈺高興地拍手,“我很久沒唱到好咖啡了,前陣子他們給我送來的那些,磨的不好,不知怎麼的,煮出來的味道有些奇怪。”
“估計是磨粉機不好。”安德魯說着,先請李鈺在他的歐式沙發上落座,自己則去洗手,然後去磨咖啡,然後把咖啡粉放進一個晶瑩的壺裡煮。
李鈺遠遠地看着,便指着那個咖啡壺笑着說道:“你這個要想辦法給我弄一套。弄來我就加入你們西洋教。”
“……”安德魯沒跟上李鈺的思維,還只當是自己聽錯了。
“怎麼樣,安德魯教父?”李鈺笑眯眯的問,“你願意收下我這樣的信徒嗎?”
“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認識至聖者,便是聰明。”安德魯的手虔誠的點過眉心,以及雙肩,“耶和華的使者,在敬畏他的人四圍安營搭救他們。”
“那就這麼說定了,教父說什麼時候適合舉行禮儀,回頭通知我就好了。”
“好,我會盡快爲公主安排好一切。”安德魯的心裡自然是十分激動的,大周公主的影響力絕對不僅僅是一個兩個信徒可比的,以李鈺的身份地位,若她願意,西洋教成爲大周的國教都有可能。
咖啡的香味漸漸地飄散出來,李鈺靠在柔軟舒適的沙發裡緩緩地閉上眼睛,恍惚中彷彿又到了另一個時空。
信仰的確是很重要的東西,人若是沒有信仰,就像是靈魂無處寄託。沒有了信仰,生命永遠生活在苦痛與煩惱當中,因爲你沒有一條路讓自己出離痛苦與生死病死。
其實我也是一個需要救贖的人,李鈺在咖啡的香味中默默地想。
李鈺沒有跟其他信徒一樣頂着大中午的似火驕陽離開,而死在安德魯這通透涼爽的休息室裡用過一頓西式午餐才帶着蓮霧西月和兩個銀鳳衛離開教堂。
“鈺,你真的要加入這西洋教嗎?”
“是的。”李鈺點了點頭,“怎麼姐姐覺得不妥嗎?”
西月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只是覺得挺意外的,我總覺得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任何鬼神都不信的人。”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李鈺覺得有些事情沒辦法跟西月多解釋,一些事情只能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公主殿下。”一個嬌軟輕柔的聲音從一側傳來,打斷了李鈺和西月的對話。
銀鳳衛警惕的轉身,李鈺循着聲音看過去,便看見穿着素色羅裙的高嘉蘭,雖然說不上是荊釵布裙,但也足以說是洗盡鉛華呈素姿,竟比記憶中更加楚楚動人。李鈺着實有些驚訝:“高姑娘?你也是來……”
“剛剛懺悔完之後去瞻仰聖象聖畫的時候我就看見公主了,不過公主正在跟教父在一起,所以就沒有打擾。”
“你也信奉西洋教?”李鈺微笑着問。
“是的。”高嘉蘭微微欠了欠身,“想不到公主也信奉西洋教,真的很意外。”
“是挺意外的。你到現在還沒走,是在這裡等我嗎?”
高嘉蘭欠身道:“嘉蘭是有幾句話想跟公主說,不知道公主方便不方便。”
李鈺笑着看了看西半天的大太陽,指了指自己的馬車,“這裡太熱,不如一起上車聊?”
“嘉蘭聽公主吩咐。”
“別這麼說,我這個人最討厭禮教規矩,大家在一起隨性一些就好。”李鈺淡淡的笑了笑,率先上了馬車。
知道公主怕熱,銀鳳衛早早的派人去取了冰盆來提前兩刻鐘放在了馬車裡。這會兒進去剛好涼爽愜意。隨着冰盆送來的還有冰湃過的荔枝以及水蜜桃小甜瓜和杏子陪着牛奶做的冰碗。
李鈺擡手遞給西月一串荔枝,自己則拿了一隻冰碗。又對最後上車的高嘉蘭說道:“你是要荔枝還是冰碗?”
“謝公主,嘉蘭身體不適不能吃涼東西。”高嘉蘭欠身道。
李鈺笑了笑,並沒在意。女孩子家總有那麼幾天不舒服她知道,況且,在這個時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不會隨隨便便的吃別人準備的東西,不吃自己這裡的東西也很正常。
在別人吃東西的時候不說話,是高嘉蘭從小接受的教誨。所以她在李鈺吃着冰碗裡的水果時,很認真的保持着安靜。
面前的長條案几上放着一隻注滿水的琉璃花瓶,瓶裡供着一隻新荷一片荷葉,旁邊是果盤,紈扇,疊的整齊的雪白絲帕以及一個冰碗,潔白的骨瓷繪了青花牡丹,碗裡黃色的杏子,白色的小甜瓜和淡綠色噙着玫瑰色的水蜜桃混雜着冰碴牛乳之中,鮮豔美味。青花牡丹沁了水珠,只看一眼便叫人覺得冰爽。
冰碗這種東西,在富貴之家最尋常不過,是女眷們極喜歡的消暑甜品。高嘉蘭看着案几上的冰碗發呆。
曾經,她的家裡也常備着,家裡的丫鬟廚娘會準備她喜歡的青蘋果,她喜歡青蘋果特有的那種帶着澀澀的微酸,不加蜂蜜和牛乳,只調碎冰,碎冰緩和了青蘋果的澀,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李鈺把冰碗裡最後一勺牛乳碎冰送進嘴裡,拿過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轉臉看了一眼認真剝荔枝的西月,方對高嘉蘭笑道:“高姑娘,想什麼呢?”
“啊,沒……”高嘉蘭猛然回神,掩飾的笑了笑,“只是覺得這晚上的青花瓷描繪的很是精緻。”
西月輕笑道:“你喜歡青花瓷啊?回頭我爲你準備一份全套的青花瓷瓷器給你做賀禮呀。”
“郡主真會說笑。”高嘉蘭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
李鈺手裡的銀質湯匙敲了敲手裡的空碗,笑道:“哎哎,你若是覺得不好意思收她的禮物的話可以回送一份禮物給她啊,我是有打算你們兩個人同一天出嫁的。”
“啊?”高嘉蘭完全沒弄明白李鈺後面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知道吧?西月姐姐的婚事也定下來咯!”李鈺笑道。
“真的?恭喜郡主。”高嘉蘭笑着向西月欠了欠身,又問:“不知哪家的能有幸娶得郡主爲妻?”
西月嗔怪的笑着瞪了李鈺一眼,沒說話。
李鈺笑道:“我都說了我準備把你們兩個的婚禮安排在同一天呢,你還猜不到那個人是誰嗎?如果是別人的話,哪天娶媳婦怎麼會聽我的?”
“啊!肯定是韓將軍。”高嘉蘭驚訝的笑道。
“所以,你回去可以準備送給西月姐姐的新婚賀禮了。”
“說的是,我回去得好好地準備了。”高嘉蘭笑道。
因爲李鈺並沒急着問高嘉蘭找自己是要說什麼事情,反而隨意的說說笑笑,好像幾個人早就是很要好的朋友的樣子,高嘉蘭起初的忐忑被輕而易舉的打消。
“公主,嘉蘭專門在這裡等你主要是想向您表達一下我個人的歉意和謝意。”
“噢?”李鈺輕笑着挑了挑柳眉,“這話是怎麼個意思?”
“之前發生的那件事情,不管怎麼說是在我面前,我有責任。我也知道這個責任太大,就算是十條我的性命也負擔不起。”高嘉蘭說到這裡頓了頓,貝齒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脣,方繼續說下去,“但我還是要對公主說一聲,對不起,我很抱歉。”
“好,雖然經過後來的調查知道你跟那件事沒關係,我還是說,我接受你的抱歉。”李鈺輕笑道。
“還有,我跟上官的婚事。”高嘉蘭說着,朝着李鈺深深地一躬,“嘉蘭真心謝謝公主。”
李鈺淡漠的笑着搖了搖頭:“你這個謝謝我不接受。”
高嘉蘭詫異的擡頭看着李鈺,她再次被李鈺這種非常人的節奏給弄懵了。
李鈺依然看着高嘉蘭淡淡的微笑着,聲音緩而輕,沒有一絲重量感卻深深地砸進了高嘉蘭的心裡:“因爲你是默堅持要娶的人,所以我纔會堅持他的堅持。我爲了你們兩個的婚事前後操心,只是因爲默是我的家人。我爲我的家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應該的,不需要你說那兩個字。”
這番話說的可謂無情,但卻是李鈺的真心話。
她不是不善於僞裝,說出幾句客氣話讓大家都不覺得丟了面子然後好聚好散,她只是想讓高嘉蘭看清楚真正的自己。因爲只有這樣,以後高嘉蘭和她李鈺以及西月還有韓嶽上官默他們這些人在一起纔會相處的更容易。
西月看着高嘉蘭尷尬的神色,忙擡手拍了李鈺一把,笑道:“你又這樣說話,會把高姑娘給嚇到呢。”
高嘉蘭忙從凌亂中回神,莞爾一笑:“沒有了,只是覺得……有些意外。”
李鈺卻笑着伸出手去:“我真心期待你成爲我家人的那一天早點到來。”
“呃……”高嘉蘭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是下意識的伸出手握住李鈺的。
李鈺的意思是希望高嘉蘭拋開心裡的包袱展現本心,希望她是真的傾慕上官默願意包容他的一切,與他夫唱婦隨,舉案齊眉。而高嘉蘭則把李鈺的話理解爲,自己跟上官默成婚的日子早些到來。
所以說很多時候即便你說話不拐彎兒,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也不能夠正確理解你的話。而這些就是遺憾,失望,甚至與仇恨滋生的溫牀。
李鈺要加入洋教會的事情引起了皇帝的強烈不滿,他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寶貝爲什麼會去相信那些金毛鬼子說的話,於是皇帝陛下便把這件事情歸結於女兒跟自己的對抗。
這日朝會之後,皇上只留了燕北邙一人在紫宸殿,很是犯愁的問:“蒼原,你說鈺兒是怎麼了?”
燕北邙對這件事情卻並不在意,在他看來,如果李鈺信奉道教去追求長生不老或者是信奉佛教追求衆生平等因果報應他都會覺得很詫異,相反她會去信奉西洋教會裡傳播的那些東西他反而覺得……那會是她這樣的人去做的事情。
“陛下可知道西洋教會提倡的精髓觀點是什麼嗎?”燕北邙問。
皇上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說道:“不就是男人女人偷吃了什麼禁果才被天上的神仙貶下凡間做人受苦,贖罪什麼的嗎?”
燕北邙輕笑道:“看來陛下了解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其實在臣看來,這個教會裡最值得提倡的就是‘感恩。唯有感恩,才能讓人覺得幸福。我想,鈺兒之所以想要加入他們,就是因爲她覺得她自己也要感恩。”
“……”皇上聽了這話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方轉過身看着燕北邙,“她已經有一個月那麼久沒來宮裡了。難道是因爲跑去洋教堂感恩去了?”
燕北邙失笑:“陛下每天忙於公務,她就是來了您也沒時間跟她玩笑嘛。所以她自己說了,還是別來陛下面前胡攪蠻纏,佔用了陛下處理政務的時間,回頭連覺也睡不好了。”
“你還別說。”提到‘政務’皇上就一肚子火氣,“爲什麼這段時間有這麼多摺子上奏?而且全都是煩心事兒!”
今年旱災嚴重,很多地方夏收減半,而且夏種無望。甚至還有地方溪流河水以及井水都乾涸了,老百姓們連喝的水都找不到,只好離開家園去找水。
任何災情只要一出現流民,各種亂七八糟的麻煩就會接踵而來。
所以紫宸殿裡最近一段時間的奏摺幾乎都堆成了山,皇上每天只有兩個時辰的時間休息,剩下的時間除了吃飯就要埋頭在奏摺裡。
其中緣故不用說大家也猜得到,公主殿下不問政事了,上官大人要準備婚禮,工部尚書楊時昀忙着籌備臨州碼頭,戶部尚書韓胄雖然能夠拿出鉅額的賑濟款,但能夠去賑災的人選卻一直沒着落。
按說大周朝建國年,朝堂之上也不缺臣子,但這種事情若是隨便交給誰的話,賑濟款肯定層層扒皮最後都落進了欽差大臣和地方官員的口袋裡,最後整出個什麼結果顯而易見。
“陛下不要着急,再多的事情也要一步一步的來。您還要保重龍體。”燕北邙輕飄飄的勸道。
“保重龍體?朕都快累成狗了!”皇上長袖一甩,轉身坐在了榻上,完全忘了留下太傅原本是因爲什麼。
“蒼原你說這賑災的事情該派誰去更合適呢?”皇上的手指煩躁的瞧着手邊的檀木炕桌。
燕北邙輕笑着問:“陛下要聽臣的建議?”
“廢話麼!不聽你的建議朕爲什麼要問你?”
“臣覺得還是鈺兒去最合適。”
“鈺兒……”皇上念着自己女兒的名字,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嘆道:“鈺兒已經做得很多了,她畢竟是公主不是皇子,朕不想讓這些政事再煩她。朕想讓她輕輕鬆鬆的玩兩年,然後出嫁。”
“那陛下就派大皇子去好了。”燕北邙笑道,“大皇子今年九歲了,也該出去歷練一下了。”
“九歲啊!”皇上氣憤的瞪着燕北邙,“你讓一個九歲的孩子去災荒之地?虧你想得出來。”
“但這是皇子應該肩負起來的責任啊,皇子早晚都要承擔。不過是去災區發放賑濟的銀米,陛下擔心什麼呢?難道那些災民還敢把大皇子怎麼樣?”
皇上還是沉默不語。
燕北邙又道:“臣以爲這是鍛鍊大皇子的一個機會,陛下可以跟皇后娘娘商議一下。”
皇上擺了擺手,說道:“不必商量了,王德,去叫大皇子來。”
燕北邙不再多說,安坐在旁邊等着李鐸過來。
當然,因爲殷皇后身體尚未恢復的緣故,李鐸就在翊坤宮內侍奉湯藥,王德出去沒多久就帶着李鐸回來了,進殿門後先給父皇請安,又拜見太傅,之後便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敬聽父皇的吩咐。
李闖看着這個乖巧的兒子,忍不住一陣感慨——小時候李鐸也是挺頑皮的,怎麼這兩年變得這麼快?看他這副樣子哪裡像是個九歲的孩子?完全是十九歲二十九歲纔會有的表情——謙恭,謹慎,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十二分的規矩。
幾乎是立刻的,李闖想到了李鈺。想起李鈺九歲的時候都做了什麼?
李鈺九歲的時候已經可以憑藉一根繩索跳上房頂,想要什麼東西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要想盡千方百計。
那個時候,她會指着街上一身泥污又黑又瘦的韓嶽說,跟我走,我保證你能過上你想要的日子。
那個時候,她就敢帶着田棘悄悄地跑去劍湖水師駐地,不但拿回了被一個校尉當街搶走的一個落魄老人家傳的摺扇,還敢把傷痕累累的軍奴揹回家。
若比起知書達理,比謙恭孝順,李鈺被小她七歲的弟弟甩出七八條街。但若是比能力,比魄力,比胸懷,比手段,李鐸卻被李鈺甩出十萬八千里。
“鐸兒啊,你知道幾年旱災十分嚴重,青州到泰州方圓一千多裡從今年三月份到現在沒有下一滴雨,不但莊稼被曬乾了,連人畜都沒水喝。災民四處流浪,加上天氣炎熱引發了瘟疫,父皇對此事十分的煩惱,不知鐸兒對此事有什麼想法沒有?”
“兒臣……兒臣……兒臣不敢妄議朝政。”李鐸的耳根開始泛紅,很顯然他完全沒料到他的父皇會就國事向他提問,而他在書中讀到的那些東西根本不能夠讓他應付這些。
“你又不是後宮妃嬪!怎麼不能議論朝政?”皇帝好笑的問。
“這個……朝政關係到天下百姓,兒臣尚且年幼……”
“你年幼,你父皇我不年幼啊。還有太傅也在,你只管把你的想法說出來。”
“那兒臣斗膽。”李鐸躬身一揖之後,放開了膽量,“兒臣斗膽請父皇下旨,開倉放糧,賑濟災民。而且,爲了防止地方官員層層盤剝,請父皇准許兒臣去災區賑濟災民。”
“那你到了災區,打算怎麼做?”
“兒臣以皇子的身份監督地方官,難道他們還敢營私舞弊?”李鐸詫異的問。
皇上無奈的嘆道:“鐸兒啊!他們當着你的面營私舞弊的可能性很大啊!”
李鐸想了想,又拱手道:“……那請父皇准許姐姐跟兒臣一起去。那些地方官能瞞得過兒臣的眼睛,卻一定瞞不過姐姐。”
皇上看了一眼燕北邙,無奈的扁了扁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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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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