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把這些東西弄到船上來的?!”蕭筠衝着守衛的兵勇怒吼:“誰弄來的?!”
船上的兵勇各自面面相覷,之後又忽然拱手認罪:“屬下防守不嚴,請將軍降罪!”
“防守不嚴?這裡是茫茫大海,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除了咱們的海船之外再無落腳之地!什麼人能摸上船來?難道還能有鬼?!”蕭筠怒聲斥道:“分明是有內賊!給我查!”
楊肅臣拱手回道:“將軍,末將已經查過了……全無一絲痕跡,這些賬冊好像是從天而降,一覺醒來,好多人都無意間撿到了這本賬冊。”
“難道說我們這軍船上見鬼了?!”蕭筠暴跳如雷。
衆將都低頭不語,但身板都挺得筆直,顯然是怒氣在胸。
蕭筠生氣的從衆人面前走了兩個來回,最後停在楊肅臣面前,生氣的問:“素臣?”
“將軍,末將以爲,現在軍心浮動,不宜出戰。”楊肅臣拱手道。
“好,那安撫軍心,你需要多長時間?”蕭筠生氣的問。
楊肅臣苦笑搖頭,嘆道:“這個……末將也不好說。畢竟這事兒跟弟兄們息息相關,誰知道咱們這次出征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生前身後之事該當如何呢?而且,將軍看這賬冊後面說的這些話,簡直是字字誅心!”
“素臣!”蕭筠咬牙瞪着楊肅臣。連自己的心腹戰將都這樣想,那其他的戰將以及兵勇又該如何呢!
“將軍,末將……”楊肅臣皺着眉頭左看右看,心裡堵得不行不行的卻又不能說。
“行了行!這件事要速速查清!”蕭筠長臂一揮,鬱悶的進了船艙。
楊肅臣看了看身邊的幾位,苦笑道:“諸位,將軍的話聽見了嗎?”
“查,查出是誰把這些東西給咱們送過來的,咱們得好好地謝謝他!否則的話,就算咱們死了,也都是糊塗鬼!”
“就是,這些年風裡雨裡的,都不知道是替他孃的誰賣命!”
“說的沒錯,這些狗官太不把我們當人了!”
軍人的血性不容小覷,這一本直隸府各級官員貪污軍餉糧餉,剋扣賑災糧米,增收苛捐雜稅,一級一級中飽私囊的賬冊成功的激發起了臨海水師一萬將士的怒火。
軍人可以死,可以浴血奮戰,但這一切都得建立在父母家人都能安穩度日的基礎上。自己在前方打仗拿不到軍餉,後方親人也被那些貪官污吏盤剝的活不下去,爹死娘亡,妻兒流離失所,他們爲何還要傻乎乎的拼命?
況且,讓他們殺番邦倭寇,保家衛國,他們自然沒有二話。可若是讓他們拿起刀槍來對着老百姓,他們又於心何忍?!
蕭將軍下令徹查這些賬冊的來歷的結果就是賬冊的內容被水師裡的每一個兵勇都瞭解。而這樣的結果便是全體兵將全都放下兵器跪在自己的戰船上,請求蕭將軍放過岸上的義軍,不與他們爲難。
蕭筠簡直是騎虎難下。
而岸上何玉簡的義軍大帳裡,擔心了兩天的何玉簡眼看着朝廷的水師的戰船威風凜凜的停在海上,就是不出兵開戰,覺得大爲不解。便拉着燕北邙問:“老燕,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他們是等咱們的糧草枯竭了再出戰?”
“依我看,應該是水師的兵勇們不忍心朝着自己的同胞家人開戰吧。這臨海水師的兵將們可有一半兒是南直隸人。南直隸省一共有十七個州縣,沂州臨州兩縣的兵勇至少佔了十之一二吧?”李鈺好整以暇的靠在一張藤椅上,搖來晃去。
“可不開戰,就這麼幹耗着也不是個辦法啊!我們耗不起!”何玉簡皺眉道。
李鈺笑道:“既然不開戰,那就怕人下海撈魚吧,不管怎麼樣得先填飽肚子。”
“難道就這樣貿然下海?萬一他們炮轟我們怎麼辦?”何玉簡擔憂的說道。
“先派一小隊身手好的人下水試試不就行了?”燕北邙說着,朝韓嶽說道:“這事兒交給你了。”
韓嶽領命而去,半日後,他帶着下海的二十個兵勇帶回來及籮筐魚蝦,還有海帶紫菜等可食用充飢。
何玉簡見狀頓時樂了:“再多派人下海捕撈!”
韓嶽笑道:“這有何難?臨州本來就是沿海州縣,男人們下海捕撈乃是基本生活技能。何大人就等好吧。”
十幾裡之外的海面上,蕭筠用千里眼看着海面上穿着百姓衣裳撒網捕撈的人和船隻,皺眉道:“足有數千人了。估計這何玉簡派出來捕魚的人明兒就能到我眼前來晃悠了。”
“不過是捕魚而已,都是吃不上飯的大雲朝百姓,將軍又何必爲難他們?”楊肅臣嘆道。
“你們這些人真是……沒救了!”蕭筠對那本動搖軍心的賬冊深恨不已,但卻也萬般無奈,“派出去的人探聽的怎麼樣了?”
楊肅臣忙應道:“將軍放心,那些人都是老百姓自發組織起來的,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若是他們真有什麼不軌之心,咱們分分鐘出兵滅了他們。”
“肅臣,你是臨州人吧?”蕭筠低聲問道。
“是。”楊肅臣拱手應道。
“你的家人呢?還好吧?”
“將軍……”楊肅臣忽然低下頭去,聲音也有些哽咽。
“怎麼了?”蕭筠轉身看着楊肅臣眉頭皺的更緊。
“末將的老父親在逃亡的時候被官兵給趁亂誤殺了……末將的妻兒被亂民給衝散了。”
“你的岳父怎麼不管他們?我記得他可是臨州縣的主簿,他……”
“末將的岳父早就捲了細軟帶着四房姨奶奶往南洋去了。”
“哎!這他孃的是什麼破事兒啊!”蕭筠仰天長嘆。他們替朝廷當槍當劍,他們的妻兒卻是這樣的下場……被官兵誤殺?蕭筠知道這只是楊肅臣說的好聽一點而已,被殺的真正原因恐怕是禁遷令吧。
“將軍放心,末將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末將以後唯一的心思就是追隨將軍,建功立業。”
“都到了這種時候,說什麼建功立業?簡直是笑話。”
“將軍……”楊肅臣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蕭筠看了他這幅樣子,不滿的皺眉:“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