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計較以前的事，不等於我很寬容。今天是子默父親出事的日子，我想，你們是不是應該正心誠意地跟我去墓地看看他。”
“如果是拜祭，我們完全可以同意，但不希望從此以後還有更多的糾葛。”白茹雲道。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只要你們還在A市一天，以後每一年，子默父親出事的日子、去世的日子，我都要看到你們。恭恭敬敬，三叩首道歉。”辛母擡起下巴，輕視地看着杜安然和白茹雲。
“祭拜辛伯父是應當的，不過太過分的要求，我們不會答應。”杜安然義正詞嚴。
“既然你們根本沒有劃清界限的誠心，那就算了，我也不想跟你們多費口舌。”辛母說着就站起了身。
“美萍，你這個要求太過分，莫說安然，我也不會答應的。”白茹雲也堅決沒有妥協。
杜安然還以爲按着她母親的性子又要妥協了，不過還好，她母親雖然一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但這一次總算沒有讓辛母得意。
“那就這麼耗着吧，我給了你們路，你們偏不要，那就不要怪我了。”辛母拿上自己的包，打算離開咖啡廳。
白茹雲和杜安然都沒有挽留，辛母咬咬牙，踩着高跟鞋就離開了。
“我母親碰了您車的錢，我會打給你。”杜安然在她的背後道。
辛母頓了頓，頭也不回，下了樓梯。
“媽，沒事，她就這樣，我們杜家不欠辛家的。”杜安然安慰母親，她也害怕母親會重新陷入自責。
“安然，媽沒事，今天也是不巧，正好碰了她的車，以後我見着她都會繞道的。”白茹雲拍了拍杜安然的手背。
“媽，少南在醫院裡做手術，我還得再回去，就不陪您在這了！”
杜安然還是很着急的，也不知道少南的手術做的怎麼樣了，情況好不好。
“少南在動手術？”白茹雲詫異道。
她一直都不知道這些事，杜安然交什麼朋友，她也不大會過問的，但晉家曾經幫過杜家，她對晉少南的印象也是非常好的。
“媽，這件事我以後再慢慢跟你細說，我先趕過去。”
“好，你快去吧。希望平平安安的，相安無事。”白茹雲祈禱。
杜安然點點頭，她不能再耽擱了，也不知道少南的手術做完沒有。
“安然，等等，如果要是有空，今天和我一起去一趟墓園吧！”白茹雲的語氣裡有着黯淡的傷感。
杜安然知道她母親的意思，今天辛母雖然沒有達成和她們的妥協，但她明白，辛母還是在母親的心中種下了一根刺。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母親這麼做，無非是想減輕心中的罪過。
“媽，我知道您心裡的感受，我會跟您一起去的。”杜安然道。
白茹雲對她微微一笑，她很感激安然的理解。畢竟二十年前的事跟安然沒有任何關係，安然完全可以推脫掉。
再次從咖啡廳趕到手術室的時候，已經近中午了。
她匆匆忙忙走到手術室門口時，只有駱聰在。
“駱聰，手術做完了嗎？你們謝總呢？”杜安然也顧不上滿頭大汗了，直接問道。
“謝總在病房，晉社長的手術已經做好了，很順利，不用擔心。”駱聰得體地微微一笑。
杜安然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沒事。不過少南出來的時候她沒能夠陪伴在他的身邊，也成了她心中的一個遺憾。
“他們在哪裡？帶我過去吧！”杜安然焦急地對駱聰道。
“好，杜小姐跟我過來。”駱聰走到了杜安然的身邊。
杜安然也不知道駱聰是不是一直站在這兒就爲了等她的，不過她現在也顧不上細枝末節，她想看看少南好不好。
一路走到這一層樓的盡頭，一間安安靜靜的病房裡，杜安然總算見到了晉少南。
好幾天不見了，他又瘦了，再加上手術的一番大動作，他整個人都沒有什麼精神。
陽光從窗戶外面照進了病房裡，灑在白色的牀單上。病房不算大，但還算溫馨，牀頭有一束美麗的康乃馨。
晉少南穿着一身藍色的病號服躺在牀上，他剛剛做完手術，正閉着眼，安安靜靜。
謝辰錦坐在病房的沙發上，他在給晉少南整理一些用品。
杜安然站在門外悄悄地進來了，看到這樣的畫面，她感受到了溫情。只是剛剛來的匆忙，忘記給少南買一束花了。
還好謝辰錦比較細心，牀頭的那束康乃馨恰到好處。
不過病房裡只有謝辰錦一個人在忙忙碌碌，杜安然知道，人情涼薄，大概就是這樣的。
“你來了，少南剛睡下。”謝辰錦輕聲道。
“情況還好嗎？有沒有大礙？”杜安然關心道。
“沒事，老毛病，醫生說好好休養，一週就能恢復了。”
“也不知道一週後晉叔叔的事能不能解決。”杜安然擔憂道。
這纔是少南舊疾復發的根本原因吧，如果這件事情不能圓滿解決，那就意味着少南也不會放心。
如此循環，他的身體怎麼能承受的了。
“再給我點時間。”謝辰錦抱歉道，他的臉上都是歉意。
“我相信你的。”杜安然看着他。
兩人說了一會兒，謝辰錦就關上了病房的門往外走去。
走廊延伸到盡頭是空蕩蕩的一片，只有幾個護士偶爾會從外面走過。杜安然甚至能聽到自己和謝辰錦的腳步聲，在這空曠的走廊裡越發沉重。
謝辰錦心裡像是有什麼心事，他的眉頭一直都是皺着的，但卻抿緊雙脣，閉口不言。
“安然，如果晉市長此次能夠逃過一劫，我打算勸他離開A市。A市是個龍潭虎穴，其中的爾虞我詐，已經不適合晉市長這樣年紀的人了。”
“我懂，你也是爲晉叔叔考慮。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吧，我會勸晉叔叔離開的。”杜安然知道，這是她唯一能幫助晉家的了。
“少南現在身體還需要靜養，我已經找了最好的看護，晉市長那兒一旦有什麼事，還是儘量瞞着少南吧。”
“我都知道的，少南現在這樣子，哪裡還能再承受什麼打擊。”
“安然，醫院裡駱聰會幫忙照看着，你不用太操心，千萬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體。”謝辰錦道。
杜安然點點頭，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她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任性，說走就走，說生氣就生氣。
謝辰錦將杜安然送回家後，杜安然正好看到母親從家裡樓上下來。白茹雲的手中抱着一捧鮮花，花很漂亮，但整體色調卻很壓抑。
杜安然知道母親想要幹什麼，她也答應了她母親，於是她便站在樓下花園裡等母親一起過來。
花園裡的虞美人還在怒放着，一朵一朵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杜安然看着這一大片虞美人，很喜歡，總像是一場夢，夢裡只有她和花。
“安然，我們去看看子默的父親。”白茹雲道。
“嗯，我知道您今天聽了她的話心裡放不下。”
白茹雲知道杜安然指的是辛母，她微微嘆息，她心裡確實是有些過意不去的。這麼多年了，雖說在杜家看來，他們不欠辛家的，但至少，這麼些年了，她們也當去看一看子默的父親。
“安然，子默父親當時是在世和出的事，但世和都做了賠償和事後安撫，我不明白美萍爲什麼還念念不忘。”
“人命關天的事，她大概是放不下。”
“她說來杜家找過你父親，但你父親根本不知情，她就以爲是我們世和視人命如草芥。後來，她私底下找過我，那時候你正好在我身邊，我們因爲幾句話吵了起來，她就把你差點推下樓去。說起來，她比誰都心狠，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
杜安然還是第一次聽母親說起這件事，她那時候小，現在回想起來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沒想到辛母對杜家恨之入骨，她也算是理解了辛母如今對杜家趕盡殺絕的原因。
“逝者已矣，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了，還是跟我去墓園看看吧，去一次，以後就算了。”白茹雲平靜道。
杜安然點點頭：“子默的父親始終是局外人，去祭拜，不管從什麼角度，也是應當的。”
此時此刻的杜安然想起了在倫敦時國子跟她說過的那些話，他說過，若不是子默的爺爺辛老先生當初拋棄國內的妻兒，子默的父親大概也不會英年早逝。
但命運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只是這仇恨，綿綿不絕，何時纔會終結。
好在上一次倫敦之行，子默已經化解了對他爺爺的恨意，子默終歸是個理性的人。
可辛母不一樣，辛母對杜家的恨永遠化解不了，她無法做到讓自己放手。
但很多時候就像是玩皮筋一樣，誰不放手，等到對方鬆手的時候，最痛的還是自己。
杜安然和母親坐上了去墓園的車，那條路很安靜，又正好是下午休息的時候，因此車子走了很久都看不到一個人。
窄窄的路旁是兩排高大的松樹，蔥蔥郁郁，但茂密的枝葉中透着森冷的氣息。
到了這兒，誰也不說話了，只有出租車的電臺裡還放着陳舊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