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約而至的傍晚放佛瞬間就到來了,天地間一的切色彩都被濃密的黑色所剝奪。
梅姨擡起頭,向西邊眺望去:彤雲不知什麼時候就悄無聲息的溜走了,滿山盡戴黃金甲的“勇士們”也已經不動聲色的換上了夜行衣。西邊山腳下,裊裊炊煙從幾家輪廓模糊的小屋中緩緩升起,經風一吹便融入到漆黑的暮色中去。梅姨慌張的扛起鋤頭,急匆匆離去了。
剛走進熟悉的小院,昏暗的燈光下,三雙期待的目光同時向她射來。梅姨看了眼破舊的小廚房:黑暗中隱約跳動着閃爍的火苗,“噼裡啪啦”柴禾的炸裂聲一陣陣的從裡面傳來。老太太坐在爐火旁邊,一張爬滿皺紋臉被火焰映的通紅。
“怎麼回來這麼晚?”,老太太淡淡的問了一句,剛好不湊巧,火苗燒到柴禾溼處,突然一股濃煙升起硬生生的闖進她的口鼻中,老太太沒有防備,被突如其來的煙霧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梅姨立即走了過去,關切的看着母親:“娘,你沒事吧?”
“沒事,被煙嗆了一下,已經好了。”老太太用衣袖揉揉通紅的雙眼,幾滴污濁的淚珠從她的眼中擠了出來,這才舒適的許多。
“在路上碰見幾個熟人,就和她們淡了一會,不小心就回來晚了…”梅姨小心的看着老太太的臉色,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了小屋:“娘,讓我來吧,您休息會…”
“不用了,你休息去吧,孩子都等你一下午了”,老太太專心注視着眼前的飯鍋,拒接了女兒的好意。爐底的火光閃爍着照射在母女倆身上,飄忽不定的身影在她們周圍胡亂遊竄着。
“那我先看看孩子去了,一會再來幫您。”
“等會兒,拿個碗來盛飯就行了,很快就做好了。”梅姨剛要離開,老太太又叮囑到。
梅姨“哦”了一聲,便走到正屋去了。昏暗的煤油燈被夜間的氣流吹得東歪西晃,小屋也像廚房一樣到處閃爍光影,在人眼前頑皮的晃來晃去,弄的梅姨一陣頭暈。寒依早已經看到母親回來了,僅僅這一小會兒,就急的女孩雙手抓緊輪椅左顧右盼的向廚房探去。這不,終於見到了母親,她馬上伸出手臂眉開眼笑的迎接着。梅姨同樣微笑的走過去,蹲在女孩面前,輕柔的握着她細軟的小手。老頭子在旁邊安靜的看着這母女倆,用大拇指按按菸嘴裡的菸絲,舒適的眯着眼睛吸了幾口,白茫茫的煙霧擴散在他的眼前,一抹最安心的微笑隱隱約約的盛開在他的臉上,這也許是老人笑的最開心的一次。
“梅姨,飯好了,快拿碗來盛吧,”女人聽到母親的呼喊,戀戀不捨的鬆開女兒的小手,給她指了指廚房,又把手放到嘴前比劃比劃吃飯的樣子,寒依好像是明白了,慢慢鬆開握緊的手掌,目不轉睛的看着母親走了出去。
女人收拾好飯桌,將輪椅安置在桌前。用竹條編織成的飯筐中躺着幾個灰色的饅頭,摻雜着黑斑的白瓷碗盛放着冒着熱氣的白菜,四雙掉漆的木筷,三個低矮的板凳。僅此而已,一家四口圍坐在桌前,除了一位整天板着臉的老頭子和一個只知道吃飯的小女孩,梅姨母子兩人有說有笑,家長裡短的聊着。似乎村裡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和她們有關,誰家男人從外面回來了,誰家和別人起了爭執,甚至是誰家的母狗生了幾隻小狗,又讓哪家要去了等等…她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老頭子對感興趣的事情,聽到後也只不過安靜的吃着自己的飯菜而已,對一些厭煩的瑣事,他卻會毫不客氣的嫌棄她們管的事情太多。但總體來說,一家人表現的還算和睦。
不知不覺中,屋內的燈光變弱了許多,老頭子緩緩的走到燈前,伸出手掌,他的手還沒有碰到燈芯的時候就已經在不停地打顫,他嘗試了好幾下,才終於用小指甲費力的敲落掉幾乎堆滿的燈花,隨後,他又顫抖着手掌,摸起一支炭黑的木筷,小心翼翼的挑着煤油燈芯,但剛觸到燈芯,木筷就不由自主的下壓了一下,差點將燈芯摁到煤油裡。過了好一會,小屋又恢復了之前的光亮,老頭子終於鬆了一口氣,他顫抖着慢慢放下手中的木筷,面色凝重的拉過一個一板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這一切,剛好被梅姨看在眼裡,她的心如刀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