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什麼要生氣?”小憐反問道:“你說從商的時候我其實是信了的,畢竟你看起來的確像富家子弟,而且你……”說着,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張明:“你和你的侍從看起來又不像喜歡幻想的人,沒事還會亂喊你‘王爺’嗎……”
宇文達捂住嘴脣嗤笑了一聲。
張明覺得稀裡糊塗的,他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就感覺自己似乎已經陷入了一片迷茫的泥沼中。他看了一眼小憐有些像小兔子一樣的眼神,又看向在一旁低笑的宇文達,雖然馮管家那如同細針一般的眼神讓他渾身都覺得不自在,可是他卻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非常的不錯。
他雖然不是從小就在宇文達的身邊侍奉他,可他這些年卻真的非常喜歡這位主子。宇文達的母親只是個姬妾,雖然不是非常的弱勢,卻也稱不上是得寵,而他從小就仰賴着自己的幾位兄長照顧。他開始學騎射的時候是自己纔到他身邊侍奉他的時候,那時候他每日每夜的練習,那股狠勁是少年中極少見到的。
他也知道他是爲了什麼如此努力。
雖然如今是宇文邕爲帝,可是實權還在宇文護這個老匹夫的手上,宇文達曾經幾位爲帝的兄長因爲不想受宇文護的控制成爲一個傀儡皇帝而反抗卻慘遭殺害,而宇文邕登基後他就立志要成爲一個能夠幫助兄長擺脫宇文護這個老匹夫的助力,所以他不曾見過他這樣的笑意,即便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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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宇文達送小憐回了東廂。
從姚襄城回到長安的一路上因爲始終無法定下心,小憐也連續好幾日沒有洗過澡,所以宇文達特地吩咐小荷去燒了熱水。
站在東廂的花圃前,宇文達略有深意的看着滿園色彩各異的花卉,小憐站在他的身旁靜靜的打量着他有些嚴肅的側臉。
“王爺……”沉默得讓她有些不自在,小憐小心翼翼的輕聲靠近他:“以後我也要一直喊你‘王爺’嗎?”
“你不想喊?”
從花圃收回目光,宇文達目光柔和的看向她:“我也並不在乎這些,你若是能不像他們那樣古板,不這樣喊我是最好的。”
她笑了笑:“那我可以怎麼喊你呢?”
宇文達好像想起了什麼,表情有些窘迫,欲言又止的瞥了她好幾眼:“我的小名……小名是‘度斤突’。”
“鍍金圖?”
小憐故意瞪大了雙眼,宇文達卻很輕易的就從她的眉眼間看出她作怪忍笑的表情:“金子嗎?”
宇文達緊抿着脣沒有接話。
在夜風中,色彩各異的花圃洋溢着一種不一樣的香味,在月光下,那些顏色鮮豔的花朵如同星光一般閃耀着,又隱隱的透着危險的氣息,卻吸引着人不斷地去靠近。
小憐彎下身子,她看到花圃中有一朵圓鼓鼓的花朵,在夜色下她覺得這朵花是紫色的,形狀讓她實在是忍不住伸手就要去觸摸。
“你別碰。”宇文達冷聲打斷了小憐的思緒,她的手也隨之僵在了原地:“這東廂之前住了另外一個人,這些都是他種的。”
小憐的手僵在半空擰頭望向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嗎?”
宇文達沒有回答。
抿脣無奈一笑,小憐站起身子抖了抖自己的衣裙:“只是張明叮囑我不要去後院,我就在想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張明已經跟你說了?”宇文達的臉色有一瞬間瞭然,卻還是叮囑道:“既然他已經跟你說過了,那你就多留點心,別靠近後院。”
“嗯。”她點了點頭。
“馮姐——”
小荷才跑進東廂,見到宇文達就站在院裡,臉上嬉皮笑臉的表情瞬間僵住,聲音也戛然而止。對上宇文達輕掃過來如同空靈一般的眼神,小荷規規矩矩的向他行了個禮:“王爺。”
宇文達不着痕跡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小憐在宇文達的身旁對上小荷的驚慌的眼神,眼中有些幸災樂禍的神情。
因爲她比小荷大一歲,所以她讓小荷在沒人的時候可以喊她姐姐。小荷剛剛一定是想喊自己姐姐的,卻沒想到宇文達竟然還站在東廂這裡沒有離開,她一定都嚇傻了。
小荷的確怕宇文達追究她,連忙恭恭敬敬的又朝小憐低下了頭:“馮姑娘,水已經燒好了。”
“哦?是嗎?”
小憐從宇文達的身後繞了過去。
她忍笑對上小荷朝自己擠眉弄眼表示她受到驚嚇的表情,又故作深沉的表示自己能夠理解她此刻的心情重重的點了下頭。
走到小荷的面前,小憐見到這牆外已經站了好幾位提着冒熱氣的水桶的家丁,她又轉身看向站在花圃旁的宇文達。
“你們進去吧。”目光留在宇文達的身上,小憐輕聲道:“一會弄好了再來叫我就好。”
幾名家丁跟着小荷走了進去,經過宇文達的身後時紛紛停下行禮問安完才繼續往小憐的房內走去。
小憐走回宇文達的身側,也如他一般將目光放在花圃中。
她眼神漠然的看着花圃中色彩斑斕的花卉,眼神似乎穿梭到其他不知名的地方。她的身上開始慢慢地散發着一種壓抑的悲傷,他像是感知到了一般側過了頭,她的側顏在月光下顯得晶瑩剔透,倒讓他有些陌生。
“宇文達,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感覺到宇文達注視自己的目光,小憐也側過頭與他對視着:“可以嗎?”
宇文達目光平淡的看着她。
“宇文……”
“我當時聽你直接喊出你們皇帝的名諱時,就覺得你似乎並不害怕身份如此尊貴的他。”
宇文達聲音平緩的打斷她有些急促的話,望着她的瞳孔裡多了一絲調侃:“你應該知道我的年紀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只年長你個一、兩年。”
聽他打斷了自己的話,小憐的心沉了一些,口氣略微不悅:“我以爲你不介意。可我聽說你也還未到弱冠之年。”
宇文達挑了挑眉:“誰告訴你的?”
小憐沒有回答。
她的臉色全然沒有剛纔那種渾然天成的喜悅,宇文達故作輕鬆的笑意也隨着她持久的沉默一點一點的消散開去,如同這東廂內冰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