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陽殿。
領着高恪才踏進顯陽殿的殿門,從殿內就衝出了一個年過半百的宮人。她從小憐的手中接過高恪,重重的鬆了口氣,把他抱在懷中緊緊地摟了幾下:“我的小祖宗喲!你是要嚇死奴婢嗎!你去了哪裡?娘娘醒過來不見你擔心的坐立難安呢!”
“阿恪,是你回來了嗎?”
好像春日裡的輕風,小憐聽着這個聲音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從殿內傳出的女聲柔和得讓她覺得十分陌生,可是這個聲音卻在她少時陪伴她走過幾次驚險,可是即便現在的她覺得這聲音讓人如沐春風,她卻很難從這樣的聲音裡感覺到什麼心情。
小憐僵立在原地,袖袍中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幾分。
這個時候,殿內走出了一位戴着僧帽的女子。她的面容恬靜,眉頭卻微蹙着,沒有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小憐,而是望着被婦人摟在懷中才剛剛放開的高恪,眉宇含怒的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過去。
高恪知道自己私自離開顯陽殿的事情惹怒了自己的母親,他擔憂的看了一眼從小照顧着自己長大的婦人,在她擔憂卻又點了點頭的眼神中,擡步往自己母親站着的地方走過去。
“你怎麼一聲不吭的就跑出去了?”
蹲下身子,女子仔細的把高恪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遍,確認他沒有什麼地方是傷到的才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語氣卻還是擔憂不止:“你忘了嗎?我跟你說過的,沒有父皇的允許你不能夠私自離開顯陽殿的。”
“對不起,母后……”
說着,高恪眼眶猛地一紅,淚水毫無預兆的就這麼涌出了眼眶,張大小嘴哇哇的大哭着:“阿恪……阿恪不該跑出去的……”
“你是誰?”
高恪認錯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站在一旁的宮人似乎這個時候纔看到了把高恪送回來的小憐。她有些警惕的看着小憐,從小憐身上的宮服認出她是宮裡的婢女,語氣不由得冷了幾分:“你怎麼會與王爺在一起?”
砰
小憐猛地跪下身子,恍若那個正哀嚎大哭的高恪。她忽然無法剋制住從自己胸口奔涌而出的酸楚,低垂着頭也無法擋住稍顯落魄的神情。
女子這個時候也才發現了她。
“奴婢……”
小憐壓抑住自己的哽咽,擡起頭直直的望向了蹲坐在石階上把高恪攬在懷中的女子,正色道:“參見皇后娘娘。”
斛律雅榕皺了皺眉。
這個稱呼讓站在一旁的婦人也有片刻的愣神,等她回過神來要上前訓斥小憐的時候,斛律雅榕已經扶着高恪的肩頭站起了身子,示意她過來把高恪帶下去,目光卻自始至終都留在跪在下方的小憐的身上。
婦人得到命令,也不敢多問些什麼,立馬上前把高恪抱在了懷裡就要離開,卻沒想到高恪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慌亂中用小手扯住了斛律雅榕的外衣,驚恐的搖了搖頭,聲音也微微顫抖着:“母親,你不要責罵這個姐姐,阿恪是在御花園的時候遇到了她,阿恪說想要吃母親做的桂花藕才讓她替阿恪摘桂花的。可是阿恪遇到了父皇,父皇便讓她送阿恪回來。”
“什麼?”
斛律雅榕從小憐的身上收回目光,不敢置信的看向一旁被抱着的高恪,似乎覺得自己是聽錯了什麼:“你見到了你父皇?”
高恪有些慌了!
她很少見到斛律雅榕真的動怒的樣子,而她現在的樣子就像是要動怒的前兆。他在婦人的懷中掙扎了幾下想要下地求饒,斛律雅榕的臉色卻很快的斂了下來,擡手一揮示意婦人把高恪帶下去。
婦人抱着高恪往偏殿的方向走去後,兩人的身影拐過拐角,這殿前也就剩下小憐和斛律雅榕兩人了。
斛律雅榕往下走了幾步,看着還跪在地上雙眼泛紅的小憐,自嘲的一笑:“你是皇上新的貼身婢女嗎,從前沒在宮裡見過你的樣子。你是新進宮的吧?我已經不是什麼皇后娘娘了,現在的皇后娘娘住的地方是含光殿,而不是我這顯陽殿。”
“我知道。”
小憐的聲音很輕,斛律雅榕卻彷彿聽到了什麼讓人覺得困惑難解的話語,望着她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探究,甚至還有些不悅:“我?”微蹙的眉頭慢慢的舒緩開來,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哼笑一聲:“看來,我這廢后的身份的確在這宮裡什麼都算不上了。”
小憐的雙眼緊緊地閉上。
她沒有想到連李素眉都可以在第一眼的時候就認出了她,可是斛律雅榕卻沒有認出她!
小憐垂下頭,斛律雅榕看不清她被睫毛擋住的雙眸是怎樣的表情,她更擔心的是今天高恪私自離開顯陽殿被高緯看見了,高緯會不會因此又去責怪斛律家的人。
“那皇上可有怪罪王爺私自離開顯陽殿?”
又往前走了幾步,在顯陽殿已經不諳世事幾年之久的斛律雅榕擔心高緯會因爲高恪私自離開顯陽殿而責怪他們,她有些擔心的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小憐:“既然是皇上讓你送王爺回來的,皇上可有說些什麼?”
“雅榕姐姐……”
小憐聲音哽咽的擡起頭,深邃幽黑的雙眸中某種情緒正在慢慢地滲入到斛律雅榕看似平靜的心底:“你還喜歡高緯嗎?”
斛律雅榕驚愕的瞪大了雙眼,盯着小憐打量的神色重了幾分。許久,她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腳底好像踩在雲端一樣,踉蹌的往後趔趄了兩步,腳踝被石階絆了一下,整個人就這麼跌坐在了上兩層的石階上。可她好像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雙眼仍舊這麼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淚水已經溢出眼眶的小憐。
這世上,她只聽過一個人喊她“雅榕姐姐”!
從地上快速的站起身子,小憐擡手飛快的抹去了臉頰上的淚痕,小跑着到了斛律雅榕的身上,在後者仍舊無法冷靜下來的眼神中攙扶着她站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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