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靜彤一直沒有去介入董絮和穆舍利的話,她的目光很靜,像是一潭死水,卻專注的盯着微微壓低頭的小憐,好像在想些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聽說皇上把隆基堂賜給你了?”
董絮譏諷的盯着站在殿中的小憐,眼神卻有些不甘:“這隆基堂當年可是那賤人的住所,她那個生死未卜的姐姐也在那裡住過,現在說起來說不定有兩個陰魂就在裡面飄蕩着。看你這小小年紀的,就這麼住進去萬一被什麼東西纏上了,那可真的是要遭不少的罪了。”
小憐還來不及做任何的迴應,一旁的穆舍利已經面色沉怒的拍響了面前的案桌,驚得董絮和毛靜彤都走出來跪在了殿中,小憐也跟着跪了下來。
“本宮說了這麼多次,別再提及這個人,董昭儀你爲何總是不聽!”
穆舍利的話語一出,整個含光殿都冷冽了不少。她瞪着跪在殿下肩膀有些顫巍巍的董絮,惱怒的“嘖”了一聲:“皇上對曹昭儀有多寵愛你是知道的,又何須對已故之人做這種背地裡再討論她的事情?而且,皇上當初說過了,這宮裡不許再提起曹昭儀,更不許提及曹昭儀與巫蠱之術的事情,你這字字句句都氣沖沖的衝着曹昭儀去,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定會大動干戈的訓斥你一頓的!”
這時的董絮氣焰才降了下來,瞭然的朝穆舍利點了點頭,應允往後不再提起曹昭儀,穆舍利才重新讓她們站起了身子。
小憐現在還沒有正式的封號下來,可是穆舍利和小憐是最靠近的,也最明白高緯對小憐的心思,知道等到小憐住進了隆基堂後,高緯給的封位肯定是不低的,便讓她坐在了與董絮、毛靜彤對面的地方。
小憐坐下來後,靜兒帶着幾位婢女上了一些糕點和甜酒,殿內的氣氛才漸漸地緩和了下來。
董絮抿了一口甜酒,擡眸望了望坐在對面的小憐,忽然道:“聽說馮姑娘是民間女子?”
董絮的話音剛落下,穆舍利就有些心驚的向小憐的方向望了過去。
雖然宮裡有人知道小憐是高緯從晉陽帶回來的,可是宮內卻沒有人知道小憐在沒有進宮之前是什麼身份的。穆舍利知道之前高緯一直把小憐留在她的含光殿,就是害怕小憐是周國人的這件事情被別人知道,那麼儘管高緯是帝王之尊,這滿朝文武要是聯合反對他冊封小憐的話,他也就真的無法讓小憐留在宮裡了。有的時候,來歷不明總比敵營出身要好得多,穆舍利也知道高緯這次是利用她搭了一座便橋,可是如果她的這一手便橋能夠讓高緯在往後的日子裡顧念她的情意,而小憐獲得封位之後又對她知恩圖報,那麼她在宮裡就真的什麼都不用求了。
可是,董絮這麼問,肯定是在什麼地方聽到了什麼。
曹昭儀的家人雖然在宮中也有身居高位的人,但那基本上都是因爲曹昭儀得寵,她的家人才會因爲她而福臨家門。可是董絮不同,她在宮中驕縱任性,卻和位份不算太高的毛靜彤十分友好,而毛靜彤是當年的和士開推薦入宮的,毛靜彤的弟弟毛思安在朝中也是非常顯赫的。
小憐靜靜的坐着,嘴角含笑似乎是有什麼要說,可是久久的她卻只是這樣坐着,像是並沒有要開口的打算。
穆舍利趁這個時候瞥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毛靜彤。
這毛靜彤在宮中看似與世事無爭,可是穆舍利卻知道當初斛律雅榕被廢后,陸令萱推薦給高緯當皇后的人選裡,除了她,還有一個人就是毛靜彤。這毛靜彤雖然從入宮開始就是夫人的身份,可是因爲她是和士開推薦的,胡韻對她的好算是在宮中的其他妃嬪裡屈指可數的了,又因爲她的弟弟毛思安在朝中十分顯赫,她位份雖然低,可是這話裡的含量卻遠遠比一些位份高的人更重。
穆舍利從來不相信毛靜彤毫無心機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這般雲淡風輕,所以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到,董絮會問這樣的問題一定是毛靜彤在私底下說了什麼。
果然,本該讓宮中所有妃嬪都好奇的小憐的來歷,毛靜彤聽到董絮問出口,只是眉眼不擡的輕咬了一口糕點,臉上隱隱有些笑意。
“是。”
小憐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穆舍利,就這自己目前的位子往她的方向挪了一些,朝她叩拜了一下:“伶俜無父無母,委身於青樓中,皇后娘娘在晉陽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人帶的不多,又看伶俜可憐,所以才把伶俜留在身邊。伶俜很感謝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小憐語重心長的說辭讓毛靜彤都情不自禁的仰起了頭,而一旁的董絮卻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噗嗤”一聲後就哈哈大笑了幾聲:“這麼說來,皇后把你帶回來算是給了你一條活路,可你卻硬生生的要與皇后搶恩寵啊?哎喲喲,這真的是……”
“好了!”
穆舍利面色慍怒的又拍了一些桌子,因爲手心震得生疼,她的臉色也陰鬱了幾分:“董昭儀,剛剛纔說了讓你說話不要毫無顧忌,這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皇后,妾身這可是爲您抱不平啊!”
不顧小憐就坐在自己的對面,董絮忿忿不平的站起了身子,惡狠狠地掃了小憐一眼:“這宮裡誰不知道那賤……曹昭儀當年多得寵,那隆基堂是皇上特地爲她建的!即便妾身再不喜歡那曹昭儀,可是這隆基堂是什麼地方這宮裡誰不是心裡清清楚楚的,可是現在皇上竟然把這地方賜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民間女子!這就算了,皇上還特地讓人把隆基堂的內部裝潢重新換了,這隆基堂就不是隆基堂了,皇上又被人迷了心竅了!”
小憐像是沒有聽到董絮的話,在穆舍利和毛靜彤略顯擔憂的注視下,嘴角仍舊保持着最客氣禮貌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