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清楚宇文達語氣中的的不悅,宇文邕不怒反笑,只是笑意刻意壓得很淺:“聽你這麼說,倒是像在怪我?”
“不敢。”
嘴上雖這麼說,宇文達卻還是面色慍怒的盯着宇文邕看了一會兒:“只是希望皇兄能夠記得答應過我的事情,等到小憐‘功成身退’之時,請不要再阻礙我和她之間的事情,還有那個李瑾我也會好好處理。她可以繼續當她的代王妃,而我也要繼續和小憐在一起,只要她不過分,該給李家的面子我都會替皇兄權衡好,該是她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會少她。”
“你難道不覺得你的感情,其實也是本該屬於她的東西嗎?”
宇文達鄭重的搖了搖頭:“皇兄你的心裡比誰都清楚,像我們這種身份的人,正妻向來都不會是我們心中最愛的人。我相信皇兄你心裡也有心結,可該屬於‘皇后’的你也從來沒有剝奪過。李瑾嫁給我,我自然知道你是出於什麼考量,畢竟當初的小憐在你的心中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存在,所以我既然姓宇文,該是我身上的擔子我就會揹着。我雖不愛那些權名,可也賴得皇兄對我的信任才讓我在朝中清閒自在,所以該是我對皇兄做的,我一分一毫都不會推。”
“你倒是……咳”
宇文邕漾起笑意的臉猛地一僵,胸腔裡似有什麼從千古之外傳來的咳聲,沉重地駭人!
“皇兄!”
宇文達還未舒緩開來的眉頭又皺緊,幾步就蹲在了宇文邕的身前,擡眸看着自己皇兄捂住嘴脣微微蹙眉的樣子:“近日來,臣弟總是能夠聽到你的咳聲,而且這聲音倒不像是小病小痛!皇兄,上月你本就因爲身子不堪重負回了長安,你就應該好好休養的,不該纔好一點點又舟車勞頓的回到這裡,韋將軍雖年事已高也仍能坐鎮軍中,五哥也在軍中,他們都是你信得過的人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而且我們的軍隊士氣高漲,即便你不親征,以如今大齊的抵抗之姿,不出幾月我們定然就能夠攻入鄴城了!”
宇文邕又咳了好幾聲,待到胸口的嗆意緩緩地平復了下來,他才垂下了捂住嘴巴的手,有些無奈的輕笑着用虛弱無力的手指彈了一下蹲在他面前的宇文達的額頭:“你這是希望我再放慢些步伐?”說着,他又微蹙着眉頭咳了幾下,等到舒緩下來後再次開口:“可是,你不是希望我能夠早點抓到高緯,然後把你心愛的女子送回到你的手裡嗎?”
宇文達只覺得羞愧難當,似是少年時還有些羸弱的自己摔了一跤,眼眶紅了起來。
“你這樣子……”
宇文邕看到他泛紅的眼眶,忍俊不禁的搖了搖頭,鄭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凝視着他:“我倒還真是喜歡你像小時候一樣的天真,無拘無束,想要什麼都會直接告訴我,而你要的東西在別人的眼中卻是十分隨意的東西。”
宇文達緩緩地仰起頭。
“我並沒有那麼大度,並不是每一個兄弟都能夠得到像我對你的這番信任,只是在我的心裡,你是可以相信的。”宇文邕的氣息順暢了,胸口也沒了剛剛那份嗆意:“我並沒有要爲難你的意思。我知道,大齊無論如何我們都是能夠拿下的,甚至比起過去的十年間,現在是最簡單的時刻。可是,你看我的身子,我還等的了嗎?”
宇文達將宇文邕的手腕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掌心裡,有些自欺欺人的搖着頭:“皇兄,你別說了,你的霸業還未完成呢。”
“你也知道我心中自有我的霸業呀。”
宇文邕看着自己被宇文達顫抖着握在掌心裡的手,鼻尖有些發酸:“度斤突,不僅僅的是爲你來求我早入攻入鄴城把馮小憐給救出來,而是我自己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大齊奪下。我知道,如今我還坐在這裡你會覺得我在拖延什麼,可是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也清楚,劉梅枝更清楚。當年宇文護給我的毒雖然不是一斃致死,可這些毒素已經入了我的骨髓,就算劉梅枝是大羅神仙也不可能輕易地將我身體裡的毒素全部清淨。更何況,我們都是理智的人,也該知道劉梅枝雖然醫術頗精,卻也並非天人,很多事情他也是迴天乏力的,我們也無法逼他什麼。所以,我纔會在數着自己日子的同時要儘快把大齊攻下,在聽到高緯帶領齊軍包圍平陽城的時候我纔要那樣奮不顧身的回來!我好不容易奪到的平陽決不能又被奪回去,這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的,還要白白的浪費掉許多的兵力。我心中也自有考量,平陽之後大齊最易守的地方就是晉陽,只要我們能夠攻下晉陽,那麼長驅直入到鄴城就不是癡人說夢,我也相信以我們周國如今的國力,這件事情也許不是十分的輕易,但一定是可以做到的。”
“我只知道不管是什麼病,只要靜養,總會比起奔波勞累要好上許多!”
宇文邕搖了搖頭:“我沒時間了……”
宇文邕雖然不喜歡小憐,可是很大的程度上卻的的確確是因爲宇文達。只不過,在劉梅枝那裡見過她之後,他雖然還對她有些偏見,可是心底卻還是對她某些方面是持有讚賞態度的。自己的兒子宇文與她一般大,在知道她是逃過一劫的時候,他隱隱還是覺得有些心酸的。而現在他想要先把一切能做的事情都做好,也是爲了讓宇文繼位後能夠輕鬆一些,畢竟有他這個做父親的幫他鋪好了路,無論如何都會輕鬆許多。而他的心中,是知道自己無法再在這個兒子的身旁看着他更有作爲的。
似乎是現在纔想起了什麼,宇文達站起身子到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茶回到了宇文邕的身邊,恭恭敬敬的看着後者接過去然後飲下,心裡卻仍舊像是被堵住一樣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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