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覺得,雅榕姐姐可喜歡宮裡的生活?”
小憐像是有些急切的在追問着什麼,語氣不自覺的也急促了幾分:“或者說,你伺候雅榕姐姐這麼多年,可感覺到她對宮外的生活有眷戀?”
老宮人靜靜的凝視着她。
小憐被老宮人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才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問題也許有些奇怪。
她又想起了在含光殿第一次見到斛律雅榕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她雖然已經是皇后了,但因爲年紀尚小,所以也許根本就不懂得後宮是多麼渾濁的一灘水。那個時候的斛律雅榕還會愉快的在院子裡與婢女和內侍一同玩耍,看起來仍舊是那個被斛律光寵在手心裡的寶貝女兒。可是,等到她知道壓在自己身上的重擔來自自己的家族和後宮的一切煩瑣事情,她還能那麼的快樂嗎?
“若要讓雅榕姐姐去到宮外隱姓埋名的重新開始生活,你覺得她會願意嗎?”沉吟了片刻,小憐再次開口:“換而言之,你覺得雅榕姐姐能夠放下現在的身份和心中的雜念,重新開始真正屬於她自己的人生嗎?”
老宮人似乎是沒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是什麼,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片刻後又兀自搖着頭,卻什麼都沒有說。
“你好好照顧她吧。”
知道老宮人沒能聽明白自己話語中的含意,或者說是懂了卻不敢相信,小憐也不再多做什麼解釋,徒步走出了顯陽殿。
和來的時候一樣,小憐自己推開厚實的大門,又自己關上。在門縫閉合之前,她特意的瞟了老宮人一眼,卻見她熱淚盈眶的站在原來的位子,似乎也知道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形式上的朝她點了點頭,算了送了行。
與領着的那名小內侍會合,小憐卻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隆基堂。她覺得這一天內能夠做的事情很多,而顯陽殿內的斛律雅榕不是她唯一一個能夠去探望的人。
沒了胡韻和穆舍利的後宮,小憐第一次覺得能夠暢行無阻,因爲如今在宮中身份最高的人就是她。她不知道高緯決定把她送回鄴城的時候是否想過這個問題,也許他覺得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讓她不能夠離開皇宮,但這全然不能妨礙她到這宮中曾經不敢去的地方都去遊歷一遍。
如此看來,對高緯坦白自己的身份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娘娘,您接下來還要去哪裡呢?”
跟在小憐的身後,小內侍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還有什麼是需要奴才去準備的麼?”
小憐擰回頭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的名字叫什麼?”
也許是因爲年紀還很小的緣故,小憐雖然感覺不到這個小內侍有什麼惡意,但他不像祝公公那樣只是埋頭爲她做事其他的一概不問,反倒像是想要把她伺候的服服帖帖的,所以事無鉅細他都要詢問一邊以致做到最好。她雖然不討厭這種情況,但是想到祝公公如果看到這一幕的話,想必也會嘮叨他幾句的。
而且,雖然知道他是祝公公在隆基堂覺得能夠帶領的人,但她之前不太與隆基堂的一干婢女和內侍有太多的接觸,所以到現在她還有很多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除了祝公公和桃香。
小內侍沒有想到小憐會這麼問,也不知道她究竟爲什麼忽然在這個時候心血來潮的要詢問他的名字。他的眼神有些閃躲,好像不太願意把名字告訴她,卻又知道對主子的問題不給予回答是補禮貌的行爲,臉色十分的窘迫。
小憐注意到他眸光裡的閃躲,不解的微蹙起眉頭,歪着頭看他:“怎麼了嗎?”
“嗯?”
他錯愕的擡起頭看着她,才知道自己剛剛的走神全被她看在眼神,本就窘迫的神色又變得難堪了幾分:“沒……沒有……娘娘,奴才是……奴才……”
“怎麼了?”
看他一副閃閃躲躲的樣子,小憐雖然沒有要窺探別人隱私的習慣,卻也非常不喜歡這樣刻意要隱瞞什麼的感覺:“你是有什麼事情想要跟我說嗎?是以前沒有說過的?”
“娘娘恕罪!”
他轟然一聲跪下,雙手的手掌顫抖的按在地面上,額頭也緊緊地貼緊地面,好像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一樣:“請不要怪罪哥哥!”
“哥哥?”
小憐面上雖然仍舊保持着迷惑不解的神情,但心中已經一片瞭然,在一剎那間就明白了什麼。她垂下眼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雖然心中已經一片瞭然卻仍舊無法相信,連帶着臉上的笑意都有些無奈:“你是說,祝樑是你的哥哥?”
祝恆面色一僵,喉嚨好像硬生生的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去辯解。
小憐靜靜的看着他如同吃癟一樣的表情,雖然沒有要取消他的意思,卻還是覺得的確有些可笑,也不明白他究竟爲什麼會慌張成這個樣子。
“你先起來吧。”
站在原地,小憐環顧了一下四周,雖然還沒見有什麼人從這邊經過,但還是擔心有人從這裡經過看到這樣的場景會節外生枝:“你也沒做什麼錯事,倒不用這個樣子請罪。”
“因爲奴才原本不是隆基堂的人!”
祝恆把頭壓得更低,好似這的確是一件十分見不得人的事情,也無暇去顧及小憐一臉無謂的表情:“奴才原本並沒有到哪個宮去伺候哪位主子,是哥哥到隆基堂後坐到了總管的位子,他說隆基堂的主子是位善主,所以他才把奴才領到了隆基堂的!可是,哥哥怕娘娘你怪罪他濫用職責,所以一直不敢……”
“行了行了!”
小憐大致已經聽明白了是什麼事情,也的確不想再站在這裡聽他繼續道着這些情緒高漲的話,親自彎下身子拽着他的手臂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當初祝公公到隆基堂的時候,她也的確是看重他年紀小,應該是還沒有在宮裡認主子的,所以纔打算把他變成自己的人。不管他有沒有動用自己的權力把自己身邊的人帶入隆基堂,她都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畢竟在宮裡,伺候誰都是一個飯碗、一條命的事情,如果他說她是位善主那就是位善主吧,既然在他的眼中她不是虧待下屬的人,這應當也算變相承認了她的爲人。
而且,她的心裡的確還是覺得祝公公是忠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