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有應得?呵呵,一門五元帥,父子同將軍的方家,還真是罪有應得。”方寧心中暗道,脣角不自覺揚起的苦笑是那樣的明顯。
一會兒的功夫,她彷彿突然之間換了一個人,望向趙琰的目光變得疏離。微眯起的雙眼,隱藏掉的深邃和情緒。
趙琰覺得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周圍的氣氛好像瞬間凝結,原本不親密的關係好像又開始疏離了。不過,他也終於知道,自己心裡一直有着的半分疑惑是什麼了——這樣的方寧正好解除了他的疑惑。擁有這樣的眼神的人,纔是真正的方寧。
冷漠,孤傲,疏離,這纔是真正的她,好像那個救了他,幫他度過寒冷,照顧他醒來的人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薄脣半啓,字詞猶在喉頭徘徊,方寧已經是轉身,不顧腳下溼滑的土地,只想逃離着方寸之間的土地。
腳下的地面似乎不給她留有情面,直接讓她腳下一滑,看着婀娜的升一級就要往一邊的河裡倒去。也就是那麼下意識扶了一把,完全是出於好心,沒想就這樣巧合地摟住了方寧的腰。
溫香軟玉在懷,不是第一次抱她了,可是總覺得這一次才真真切切感覺到方寧的柔軟腰肢。四目相對,又立即各自躲開。
當下是一愣,可是隨即胸口上傳來的疼痛刺激了趙琰的神智,發現自己摟着方寧的姿勢有些曖-昧。立馬鬆了自己的手,趕緊捂着自己的傷口。
方寧穩住身形後,想起剛剛趙琰跟自己的親密接觸,心裡更加不爽了,氣沖沖的一個人往回走,也不管趙琰是否貝拉在後面了。
一路雖然是埋頭疾行,倒也碰見不少的鄉民,熱情的桃源人跟方寧打着招呼。本來心裡頭不高興的她,也不好冷着面過去,只得擠出臉上和煦的笑容。有的人看到後面遠遠跟着的趙琰,還會忍不住打趣兩句。
“趙夫人這是跟你相公拌嘴了嗎?喲,你看你相公跟在後面,還不是不放心你啊?小夫妻之間就是愛吵鬧。”
“他嬸子瞎說,人家那是吵架啊,你沒看見人家在小河邊的親密啊?”說着還朝着剛剛方寧待過的小河邊努了努嘴兒,做了一個擁抱的手勢。兩個已婚的婦女看着方寧,臉上帶着友善但是略顯詭異的笑容。
知道這是被打趣了,可是自己卻無法反駁,只能臉紅着走了。她還不知道,後面的趙琰也被打趣了一番,虧得他縱橫沙場已經,一身銅皮鐵骨,也沒熬得過打趣。傻愣愣的反應逗得打趣他的兩人哈哈大笑,即使走遠了還在說着這小夫妻倆真是郎才女貌,還有什麼天造地設的詞兒。
走了幾步,趙琰才發現自己脣角上揚,猛一下捂住自己的嘴,驚覺自己居然在笑。心中又是幾多感慨按下不提,卻道是這邊方寧一個人終於走回了暫住的屋子。
一個人坐在窗前,看着翠綠欲滴的竹子發呆。她感覺好像有什麼在偏離自己原有的軌跡一般,明明是打算在南巡的途中尋着機會殺掉趙珩的,可是那一日此刻來臨的時候,她居然還想着要救他。也許是想親手瞭解了它,可是現在滯留在桃源又算怎麼一回事?
她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報仇一樣,居然對趙琰發了善心,居然硬是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連在心裡問了三聲,也得不到一個自己想要的答案。想不清楚的謎題,最後惹怒了方寧,一手揮掉了窗臺上放着的竹筒,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提腳頓住,懸在半空中的腳最後還是選擇了放回原處。看了一眼緊閉的竹門,趙琰退到院子裡坐下。
長風呼嘯而過,吹落片片竹葉飄零,在空中曼舞的輕盈,讓人看得移不開眼。炊煙裊裊升起,靜謐的竹林裡響起陣陣晚歸的歌謠,唱響着世間的悠閒與恣意。
這是踏着暮光而歸的村民,伴着勞動歸來的豐獲,喜悅之意溢於言表。夕陽餘暉脈脈,映着歸客的身影,從山林裡走出來,從小徑上歸來。
嬌俏活潑的身影不一會兒已經移到了趙琰的面前,清脆的嗓音問道:“咦,趙夫人不在嗎?”
似乎在想什麼,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不對啊,這些日子趙夫人一直在照顧你,這個時間應該做飯了啊!”
“小諾,不要去打擾客人,快回來。”還在拼命想着爲什麼不見了趙夫人的小諾,一聽到自家孃親的呼喊,便再顧不得心中的疑惑,感覺一溜煙跑走了。
小姑娘走了以後,趙琰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摸了摸自己有些空了的肚子。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臂之後,發現似乎還是能動的樣子,於是霍然起身,朝着廚房走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視線變得昏暗,寒風吹進衣領,才陡然在神遊中回到現實。擡頭望着已經有一輪彎月出現在遠山頂上,始覺時辰已經不早了。
慢慢站了起來,有些掙扎過後,還是決定去廚房收拾一些飯菜出來,先填飽肚子再說。“咯吱”一聲緊閉的竹門終於從裡面打開,夜幕降臨,燭光閃爍着,忽明忽滅下,隱隱看到廚房裡身影晃動。
疑惑促使她的步子邁向廚房,沒想到竟然看到趙琰正在竈臺後面忙碌着。不知道是怎麼繫上的圍裙,滑稽地半掛在他強健的腰上,上面一團黑漆漆的東西,不知道是油污還是鍋灰。
方寧詫異地站在滿口,看着某人忙的滿頭大汗,卻是一聲不吭,默默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王爺是天家賦給他的尊貴身份,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景下,認識一個做飯的皇親貴胄。
似乎發現有人在打量着自己,趙琰拿着鏟子回頭一看,正巧看到依靠在門框上的方寧。她環抱着雙手,如果不是面色太冷,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突然氣氛有些尷尬,趙琰轉過去繼續專注自己鍋裡的東西。可是沒過多久,方寧還是問道一股不大好的東西,焦糊的味道傳來,還帶着嗆人的味道。
“咳咳!”掩嘴輕咳了兩句,方寧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廚房。坐在院子裡,看着天空中已經出現的零落的幾個星星,眼睛一眨不眨。
不一會兒,趙琰的聲音突然響起:“吃飯了,我手藝不好,你將就吃吧!”
回頭看了一眼趙琰,目光最後落到他手裡端着的一盤顏色看上去跟夜色差不多的東西,皺了皺眉頭。
徑直將飯菜擺到方寧的面前,一盤炒青菜不堪入目,還好另一盤炒蘿蔔絲看上去好像還能吃的樣子。勉強壓住嫌棄的心思,方寧看着兩盤菜,覺得有些好笑。堂堂的親王,終究是錦衣玉食慣了,什麼都靠人伺候,難道還能做一次晚飯。
心中之前的氣無形中消弭,其實她一個人在屋子裡待了那麼久,也算理清了一些思緒——她一心想要殺的不過是一個趙珩而已。雖然方家的滅門之恨不共戴天,可是憑着她的本事,也只能勉強向趙珩復仇。如果加上趙琰,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雖然菜做的讓人沒有食慾,好歹趙琰端出來的兩碗白米飯還算能夠讓人眼前一亮,只是方寧在吃了一口之後,所有的食慾都沒有了。
飯有些夾生,可是趙琰卻像是八輩子沒有吃過飯的人一樣,迅速扒拉着飯菜,大口小口全往嘴裡塞。方寧試着夾了一筷子蘿蔔絲,可是放進嘴裡的那一刻她後悔了全是鹹鹹的味道,她甚至懷疑趙琰是不是把鹽全部倒鍋裡了。
看着趙琰大口小口地還在海天湖地往嘴裡塞東西,終究是看不下去了。拉掉趙琰的筷子,把飯菜倒在一起,拿到廚房裡扔了。然後方寧才挽起衣袖,拿起髒的不想碰的圍裙繫上,自己親自動起手來。
菜板上還剩下些蘿蔔絲,粗細不勻,還剩下半截蘿蔔可憐巴巴地躺在籃子裡。方寧迅速清洗了蘿蔔,熟練地將其切成細絲,然後利落地下鍋翻炒。
不多時,一盤散發着香味的蘿蔔絲就炒好了。打開放碗的地方,方寧拿出自己中午剩下的飯,在鍋裡熱了熱,簡單的飯菜終於可以上桌了。
趙琰端起方寧熱好的飯,夾了一筷子菜,細嚼慢嚥地吃了起來。一碗飯很快就下肚了,他纔不好意思地放下碗筷:“我知道我做的東西難吃,這是我第一次做,我以前吃過比這更難以下嚥的東西。那些年,吃了很多苦。”
有些震驚,方寧沒想到趙琰居然也吃過苦,可是想想趙琰在北境待了幾年,相比那邊的日子也不好過:“聽人說過,北境氣候嚴寒,環境條件極其惡劣。你身爲皇子,能去北境爲民造福,也是難得。她並不知道趙琰去北境中參雜了多少兄弟之親,骨肉相殘,還以爲正如當年聖旨所言,七皇子自動請纓。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過倒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我是去造福黎民的。”苦澀從心底蔓延,那些年跟趙琦高貴妃一黨的明爭暗鬥,向來都是他跟皇兄受打壓,這些年總算是熬出頭了,可是趙琦始終還是大齊的一大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