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曲調不知從何處傳來,趙珩心煩意亂地揉掉了案几上的宣紙。本來是擔心着錦州的事情想要寫幾個字靜靜心,沒想到卻是聽到了久違的曲子。
上一次聽這個調子還是在方寧遷居的時候了吧!趙珩很懷念這首曲子,現在在她心煩意亂的時候,突然響起的樂音讓他平靜了不少。只是一曲太短,趙珩還沒有好好品味,已是曲終。
回味無窮,《清歌》的調子迴盪在心田裡,趙珩一時興起,傳人拿來了自己重新做的一管長簫。輕輕吹奏起了一曲清歌,心神匯聚一線,只想表達出自己所有的感情。
趙珩剛剛吹響長簫不久,清脆的笛音突然和了進來,不緊不慢,溫柔和緩,一點一點撩撥着趙珩的心。遲鈍了片刻,趙珩循着樂點,和着笛音,一起讓動人的音樂響在夜空下。
趙珩覺得這一曲好像特別的長,長到他完完全全捕捉到了曲子裡的情意,心中一喜,繼續和着調子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在第四遍的時候,笛音沒有在響起,趙珩一個人單調的簫聲讓他興致缺缺,也結束了吹奏。
放下長簫後,似乎響起了什麼,趙珩傳來影衛阿木:“阿木,你去看看,是會剛剛在吹笛子!”
阿木點了點頭,一晃就消失在趙珩的帳中,留下趙珩一個人冥思。這首清歌是他爲方寧所著,只有兩人知曉,可是剛剛的笛音婉轉悠揚,對曲子十分熟悉。趙珩的心裡存着希望,他希望那個人是他念念不忘的寧兒。
趙珩知道,方寧已經毀掉了長簫,再次聽到《清歌》,趙珩多少是歡喜的。只是阿木帶回來的消息卻是讓他失望了。
“主上,屬下已經查清楚了,剛剛吹笛子的不算方姑娘!是……”阿木是當初雁蕩關的那五大護衛之一,自然是知道趙珩與方之間的糾葛的。
“是誰?”趙珩握拳,隱忍着心中的難過,語氣盡量放的平和。
“是樑大人家的千金,樑懷音小姐!”
趙珩眸色中閃過一絲黯然,不是方寧,不是他的寧寧。心情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趙珩擺手讓阿木退下,一個人癱軟在牀榻上。
“主子!你哭了。”竹顏的聲音響起,代替了原有的曲子。方寧這才發現剛剛纏綿悱惻的曲子已經結束了。
“哭了嗎?呵呵,大概是想起了二哥他們了吧!”方寧不想承認自己還是有些記掛着趙珩,記掛着他們的曾經。
剛剛聽到《清歌》的時候,她想她是有一點點嫉妒的,嫉妒那個可以合着趙珩曲子的人,憑什麼屬於她的《清歌》卻讓別人奏出了情意。
甩開腦袋裡不該有的想法,方寧告誡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是過去的了,她現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報仇。
“我們回去吧!”方寧藉着竹顏的手,一用力,從石頭上起身,望着燈火闌珊的地方,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回去的話。
竹顏悄悄跟在方寧的後面,一句話也不多說,也不多問。
長夜漫漫,夜風吹弄着車上掛的燈籠晃悠,燭火明滅見,竹顏有些昏昏欲睡,卻聽見馬車裡好像是方寧在說話。小心撩起門簾,卻不見方寧醒着。
眉目緊縮,額頭上虛汗連連,夢語旖旎。竹顏趕緊爬上馬車,拿出手帕爲方寧擦了擦汗。
“阿橫,阿橫!”眼角好像溼意正濃,竹顏觸到方寧的淚水後,立馬收回了自己的手。又聽見方寧喊道:“爹,二哥……”
方寧被夢魘着,突然一下驚醒過來,看到門口一動不動的坐着的竹顏,又嚇得冷汗連連。竹顏撥了撥點亮不久的燭臺,方寧纔看清是竹顏。
起身,批了一件外衣,坐起來靠着馬車,海飲了一碗茶。擦乾嘴,方寧掀起了窗簾,望向馬車外。山影嫋嫋,淡淡的月光灑在上面,銀灰點點斑斕。
擡頭看着天空,沒有繁星,只獨一輪彎月,清冷孤絕。“竹顏,我夢到爹爹了,還有二哥,軒兒。”眼角沒能攔住滑落的淚,方寧輕拭去臉頰上冰涼的淚珠,勉強擠出笑意。
“主子,少將軍他……”咬脣猶豫,竹顏不知道該怎麼去說,最後只是伸出手去安慰方寧。
反拍着竹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給了竹顏一個安心的眼神。方寧吸了吸鼻子,食指輕劃過眼角:“放心,我沒事。有爹爹和二哥保佑着,我很好!”
月光漸漸隱於烏雲背後,方寧放下了窗簾。
“主子,你的路還長,千萬要保重自己。”竹顏不想讓方寧傻呵呵的去報仇了,可是她不能說出方安還活着的話,方安早吩咐了他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所以竹顏只能盡力拐着彎勸說方寧珍重。
“我知道,方家的仇還沒有報,我不會輕易垮掉的。”方寧將披在身上的衣服穿好,又取了睡覺時搭在身上的斗篷披上,“睡不着了,陪我在外面透透氣吧!”
竹顏弓起身子,扶着方寧慢慢下來馬車,在原地走了幾步。寒意襲人,竹顏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主子,更深露重,我們還是回馬車裡吧!”
“不礙事,這點寒冷,我還經得住!”方寧繫好了斗篷上的帶子,又隨手摸了摸竹顏單薄的外衫,“你冷嗎?要不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你回馬車裡。”
“主子,我不冷,我之前一直守在車外的。”
方寧點了點頭:“辛苦你了,一直覺得有你有鬆綠在我身邊,是我這輩子僅剩的幸運。”
“主子!”竹顏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目光緊緊地盯着方寧背後。方寧覺得不對勁,往後一看,兩個黑影不知道在暗夜中立了多久。
竹顏駁斥到:“什麼人?”
兩個黑影其中一個似乎顫抖了一下身子,但是仔細一看,又沒有動靜。竹顏正要拔出腰間的軟劍,方寧止住了她。
小心謹慎地朝着兩個黑影走去,方寧探尋的目光一直落在對方身上,不肯給對方留下一個空隙逃走。不過對方似乎也沒有想過走開,一直立在原地,並未動作。
在離黑影還有一半多的距離時,方寧突然止住了腳步。目光寒意逼人,心中熟悉的感覺漸漸涌上心頭,那個黑影似乎她認識。
方寧感覺的黑影也在注視着自己,本能的跟黑影對視。久違的熟悉,在這樣寂靜的夜裡,只得偶爾還倖存的野蟲鳴叫。
竹顏不動聲色地扯了扯方寧的斗篷,方寧才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想些什麼,方寧覺得心口一疼。葇夷捂上心口,很快有捏緊化作拳頭,抵在自己的心口。突然轉身,朝着馬車快步返回,恍若聽到身後綿長的呼喚,方寧只當做那是夜風呼嘯而過。
快到馬車的時候,方寧蹣跚了兩步,要不是竹顏扶着,怕是已經狼狽地摔在地上了。藉着竹顏的支撐才穩穩地站好,方寧挺直脊背,迅速鑽進了馬車多起來。
竹顏留在車外,這個時候她並不適合守在方寧面前,相顧無言,只能看着方寧落淚。竹顏以爲方寧是不願意讓她看到這樣的自己的。
竹顏擡頭看了一眼剛剛黑影所在的地方,那個黑影還是站在那裡,看不清模樣,只是模糊的輪廓。
“主上,咱們回了吧!不然下次小歐子又得唸叨屬下了。”阿木很爲難地看着趙珩,他已經陪着趙珩盯着方寧的馬車快要一個時辰了。明顯感到他家主上在看到方寧的那一刻的激動,微晃的身形暴露了所有的心思。
趙珩又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黑夜掩映下的馬車,微弱的燈光亮在馬車上,被微風吹的晃動着的燈籠好像馬上就要熄滅了一般。疲憊無力的轉身,終是再也等不到那個人了,趙珩仰望着夜空,那輪彎月也躲起來不肯見他了。
趙珩這一夜難以入眠,纔會悄然起身,偷偷帶着阿木來看看方寧。只想遠遠地望着她在的地方,有她的地方,就是此心安處。四目相對下,趙珩知道自己的心,從來就不曾空虛,滿滿的都被一個叫“寧寧”的姑娘佔據着。即使已經決定接納一個帝王的命運,可是他心中的妻子此生唯此一人而已。
只是心目中的妻子,早已經與自己形同陌路,哪怕一個施捨的眼神也是多餘。
腳下踏着夜路,心中裝着悲涼,趙珩看似朝着自己的營帳走回去,心中卻是早已荒蕪,找不到歸途。
“誰?出來!”趙珩還遊離在自己的世界裡,阿木卻發現了隱於暗處的人。
倩影纖纖,暗處的人施施然走來,大方地朝着趙珩一拜:“臣女梁氏懷音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珩雖然早已經因爲阿木的出聲停下來,卻好像沒有聽到樑懷音的聲音一般,怔怔發神。阿木扶額,悄悄在趙珩的耳邊提醒。趙珩纔回神,賜了樑懷音免禮:“樑姑娘怎麼深夜在此處?”
聲音寒涼如冰雪,刺人心疼。
“天氣悶熱,臣女夜不能寐,驚擾聖駕,還望皇上恕罪!”樑懷音這一次直接跪倒在地。
“罷了,起來吧!也不怪你,路不好,舟車勞頓的。朕都無法安眠,何況是姑娘。早些回去吧,更深露重,小心着涼。”
樑懷音一禮拜到底,才叩謝聖恩,然後告退。趙珩卻突然叫住樑懷音:“今個兒晚上的曲子吹的不錯,只是今後都不要再吹了。”
樑懷音心裡閃過一絲異樣,雖然有些驚訝,但是良好的教養讓她進退有度。“臣女明白!多謝皇上,臣女告退!”
看着樑懷音離開的背影,趙珩又是久立……